第三十三章 禍害歸來
天殘和地缺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王爺還是那個當初的王爺。
他把每個北山兒郎都當成自己的兒女。
而那將軍遙遙朝着天殘和地缺拱了拱手。
天殘和地缺一邊流着淚,一邊慘然一笑,也拱手道,韓大哥,好久不見。
雲豹韓江頓了頓身影,面色欣喜道,改日醉仙樓上喝酒。
說罷,連忙朝着羅成的身影,追了上去。
秦風眼見着北山王府的鐵騎,密密麻麻地從山下山道中鑽出來,護衛着北山王的坐騎,走出了梅嶺,潸然一笑道,他就那麼不待見姓秦的?把這全天下姓秦的都恨上了。
“是。北山的兒郎都恨姓秦的!”地缺苦笑地點了點頭,目光中少了太多的柔軟,而多了幾分憎惡,瓮聲瓮氣道。
天殘也微微點了點頭。
心想着當年若不是冠軍侯秦越一意孤行,北山兒郎又怎麼會死得如此慘烈。那一戰雖然勝了,卻是用三十萬北山兒郎的命換來的。他們怎能不恨。
秦風流着淚,揮動着手中的拳頭,朝着那遠去的背影,恨聲道,他既然這般不喜歡姓秦的,那我就做一個讓他喜歡的秦人!
天殘和地缺相視一笑,心中似乎鬆了一口氣。
天殘突地一把擰起他,拍了拍他小臉,咯咯笑得花枝亂顫,難得你有這麼大的志向。不行,今晚還得加練,走起!
“砰”的一拳打出。
山峰之上,頓時響起了秦風慘痛的驚呼,“你個瘋婆娘原來你叫美人豹啊,你咋不叫美女蛇呢......啊,本少爺跟你沒完!”
天殘接着咯咯大笑道,沒完才好嘞!老娘就想着讓你惦記着老娘。
跟着她和地缺的身影一撲,朝着秦風就又追打了過去。
“蒼天啊大地啊,誰來救救我?這兩人都是瘋子!”
“有本事你就睡了老娘,老娘當了你的女人,就不打你!老娘溫柔得很。”
“哎還是算了吧。本少爺還是寧願挨打,免得被你這個蛇精吃得連皮都不剩。來吧,讓暴風雪來得更猛烈一些!”
地缺瓮聲瓮氣地吆喝道,說得好。千萬別上當。當了你的女人,她下手更狠。聽說母老虎就是這麼來的。
“每次都是你這個不中用的老傢伙扯老娘的後退,死一邊去!”
......
北山王羅成威風一輩子,就連朝廷上都到了賞無可賞的地步。
往往朝廷迫不得已,只得將他的那些功勞賞賜到他的後代子孫上,可北山七郎死的死,殘的殘,傷的傷,短短一年之內,七郎兒均英年早逝,僅存第三代世子羅一刀這一根獨苗。
世子羅一刀的品階也升到了正四品北山中郎將,再往上都快封侯了。
朝廷不敢再賞賜了。
後來,只得加封北山衛“三虎四狼五豹六君子七兒郎”中還活着的雲豹、花豹和金錢豹以及羅家的旁系子弟羅達。
羅達從一名從軍校尉被提拔為北山關的邊關守將,正四品征北將軍。而雲豹、花豹和金錢豹則紛紛躋身從三品征虜將軍,隨便放出去,都是坐鎮一方的大員。
北山王羅成作為大秦帝國僅存的異姓王,前半生的威風,連朝廷都極為忌憚。曾經朝堂之上有御史大夫,捕風捉影,數次彈劾他有謀反之心,被他一怒之下,讓雲豹帶着北山衛衝進那御史大夫的家裏,一刀斬殺了,還讓人將那人頭在京都大街上當蹴鞠踢。比少年時候的冠軍侯秦越還狂。皇帝陛下非但沒有問罪,反而還賞賜了大量的綾羅綢緞給他的誥命夫人。
更有當年被稱為天下劍宗的名劍山莊,桀驁不馴,不願意給北山衛鑄劍抗敵,而被他領着聖旨帶着北山衛,一夜之間,斬殺殆盡,飛灰湮滅。
要知道當年的名劍山莊,天下武林十大頂尖高手,獨佔三席,而其鑄劍術更是獨步天下,江湖中好劍之人,無不以擁有名劍山莊鑄造的寶劍而傲然自得。
至今當年名劍山莊鑄造的十大名劍中除了最負盛名的龍淵劍被羅成送給了天子,歃血劍藏身秦王府,閻羅劍則歸了蓬萊閣外,其餘的碧落劍、驚鴻劍、秋霜劍、破山劍、巨鋒劍、赤霞劍、飄雪劍,均被北山王府收羅,而獨步天下的鑄劍術和功法秘籍也被他一分為二,分別藏於皇宮大內和北山王府的藏鋒閣。
可偏偏羅家人都使刀,而將那些從名劍山莊收羅的武功絕學和寶劍束之高閣,寧願蒙塵也不願讓世人學去用去。端是讓江湖人可恨可惡。
北山王之所以在北山之外,名聲不顯。
是因為他深藏功與名,總是能夠找到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自污,加之天子樂見其成,而朝堂中人又一而再的忌憚和打壓。世人也鮮有知道他的功勞究竟有多大。但在那些地方大員和邊關將士心目中,他則是一頭時常睡著了猛虎。
一旦醒來,必然會殺氣騰騰。
當年一戰之後,廟堂之上就連天子也以為他會惱羞大怒,惹出禍端,殺到這京都來。可他卻一反常態,掛刀封印,不再搭理北山事務,一門心思地侍弄羅一刀這根僅存的獨苗。
這種隔代親,讓他無所顧忌。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地下的龍宮龍女,只要羅一刀要,他都會費盡心思的弄來。
哪家小娘子漂亮,大筆銀子砸出去,弄進王府當丫鬟;哪個清倌人被羅一刀看上要捧成花魁,又是大把大把的銀子扔出去,還威脅老鴇子必須把這事辦成;哪個富家公子看少爺不順眼辱罵了少爺,哪更加不得了,北山衛片刻就打上門去,直到打服氣才罷手。
一時之間,他這種“坑孫子”的“寵爺”,弄得人心惶惶,人盡皆知,幾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就連與北山郡相鄰的定山郡的定遠侯鍾振山,也得服軟。
當年,就因為世子羅一刀年少輕狂一句話,看上了他家府上藏匿的西蜀王女要弄來當暖床丫鬟。北山衛連夜敲開侯府討要,鍾振山非但沒有阻止,反而還舔着臉笑盈盈地送上了一大筆嫁妝。
可憐北山王羅成這後半生的名聲,卻攤上了世子羅一刀這個“仗義疏財、見美不過、見酒就狂”的敗家玩意兒給敗得一乾二淨。
朝堂之上不少人美滋滋暗笑,北山王終日打鷹,卻被自家的雞爪子給抓瞎了。就連北方武林,也多有怠慢,不再像過去那般唯命是從。反倒是被監軍太監吳青壓上了一頭。
而那羅一刀雖然為人囂張,但做事仗義、出手大方,從來不拖泥帶水,又向來心疼女人,見不得哪個女人受苦受難,讓這北山郡的男男女女又愛又恨。
時間久了,北山郡的男女反而習慣了他的做事風格。但凡有一日沒見到他的動靜,心裏反而心欠欠地猜想,今兒大魔王,又去哪裏瀟洒了?哪個不開眼的又得了他的恩惠?但凡聽到哪個得了恩惠發了大財,心裏頓時又一萬個呼天喊地,怎麼不是我。
而那些清倌人之間的層出不窮的暗戰吵罵,也多半是為了他而爭風吃醋。誰都想沾染上“大魔王”的風情雨露。而那些無論貧窮還是富貴人家未出嫁的閨中人,一邊恨得咬牙切齒,一邊又想盡辦法地投其所好,只想着但凡有一日若能與他有的花前月下,也不忘這一生;若能入那王府當上他的小妾,偷偷再生過娃,連死都值。
北山郡的少女閨秀、風塵紅粉,全都知道。世子妃是指望不上的。
早在太子的嫡女雲成郡主還在太子妃的肚子裏,就被皇帝急不可耐地厚着臉皮賜婚給了大魔王。北山王數次上書,懇請皇帝陛下收回成命,都被皇帝陛下拒之門外。名其名曰,天下道宗龍虎山的天師預演天機,雲成公主的婚約背負國運,只能下嫁給大魔王。
等着雲成公主到齡出閣,就下嫁給大魔王。
......
冬日的暖陽,越過高山,從東方升起。
淡金色的陽光照亮了北山的山河大地,也照亮了北山鎮的大街小巷。
家家戶戶打開房門掀開窗戶,晾曬出快要被捂得發霉的被褥床單,而不少閑人老漢卻翹腳揣着一個炭火燒得暖烘烘的烘籠,坐在圍坐在街邊,一邊一臉滿足地哈着熱氣吐着白霧,一邊嘚瑟地罵罵咧咧地詛咒這狗日的天老爺,總算是開眼了。全然忘記了昨夜,蹲在門邊,一個個埋頭偷哭,那瘮人的模樣。
來往商旅的店鋪也都掀開門面,擺出了各種貨架。
賣雜貨早食的、販賣銅鹽皮貨的、打鐵包金鑲銀的、江南來的胭脂粉水、東方蓬萊來的珍珠海寶、京都來的京味兒美食、西蜀國販來的花紅蜀綉、東北莽山來的皮草皮貨、雲山那邊的山茶玉石.....琳琅滿目地擺滿了東市西街。
南街的醉仙樓、春風樓、抱月樓、朝陽書社、逍遙居、雲間客棧......上百家酒樓、客棧、書社、金樓也都早在開門迎客,一掃昨夜沉悶的陰霾。
春風樓上的淸倌兒梳妝打扮之後,一個個懶洋洋地或躺或站,或依着欄杆,或故作讀書吟詩狀,那一雙雙桃花媚眼卻偷偷地打量這鬧熱的長街,但凡瞅見翩翩公子、富貴少爺、江湖俊美俠客,少不了發出一陣陣咯咯的銀鈴之聲。
若能引來一兩個顧盼,頓時來了精神,心裏美滋滋的,時不時還發出一兩聲邀約的話,“公子、少爺,今夜要來哦!”
昨夜北山鎮宵禁,這些淸倌兒難得清閑了一夜,本想偷偷多睡點懶覺,可又想着這暖烘烘的太陽又捨不得放過。
一來晒晒心中的沉悶苦氣,一來尋思着早日能謀上一個如意郎君,幫自個脫離這漫漫苦海。只得早早地翻爬了起來。
又都念叨着,那冤家,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
沒有冤家在的日子,強顏歡笑都是淚。
樓下穿金戴銀、滿臉胭脂水粉的老鴇子總是少不了,笑嘻嘻地臭罵幾句,眼珠里卻泛着光,比樓上的那些淸倌兒還賊亮。
但很快又臉色一沉,心中暗自嘆息,自從世子羅一刀外出遊歷,老娘三年都沒好好賺上一筆了。一個個都是賠錢貨。
她本以為這個大魔頭走了,這北山郡的公子哥、少年英才、富家少爺也就翻身了,大把大把的銀錢該是如水一般地流來。卻不曾想,這些身穿綾羅綢緞的公子爺、大富人家的紈絝子弟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搶奪淸倌兒的多了,可半年在春風樓的花銷,還不如世子羅一刀隨手賞賜的多。
當年他一走,成百上千的淸倌兒與藏在家裏的小娘子、大閨女,紛紛出動到北山王府黑黑壓壓的跪成了一片,哭天喊地,讓老王爺收回成命。
那滋味那陣勢遠比那戰死在北山關上的自家郎兒還讓她們傷心百倍。都罵老王爺這個“寵爺”年老昏庸,被奸人算計蠱惑了,“寵爺”變成了“惡大爺”,吆喝着鼓動着北山衛去清王側,殺妖孽除奸逆。
老王爺氣得臉色發黑,當即命北山衛一陣亂棍打出,才堪堪收場。
那一夜,南街北山河畔不知有多少胭脂紅粉醉酒鬧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俏小姐、大閨女偷偷打濕了多少床被子。
傾倒在河裏的夜光杯葡萄美酒,連帶着胭脂眼淚,不但染黃了整條河流,就連十里之外也都能聞到那股股濃烈的酒香。
那些被他欺壓了多年的老少爺們也是又哭又笑地擺酒買醉。一些高興的爺們看不到火色,還一臉得意地去買來煙花爆竹,打算沿街放上一放。東西還沒擺放出去就被自家的娘們劈頭蓋臉給打得半死不活,連床都下不來。
反正那十天半個月,沒有一個老少爺們成功上過自家娘們的床。也不知道多少家裏的青天大老爺,被自家的閨女折磨得不成了人樣。走在大街上,人人見了面,都垂頭喪氣,面如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