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卷2:朱光明為胡永紅餞行
春天永遠是夢的季節。一起走過春天,超過四季,走過了十六歲,兩小無猜伯朱光明和胡永紅從來沒有這樣坐在一起吃飯,孩提時代的記憶,也是你到我家我到你家的吃過飯,但從來沒這麼正式過,或單獨相處過。
這頓飯,純粹的友情交往,沒有外人,只有朱胡兩家人。
賣魚佬的餐廳是鞋山湖紡織廠最好的餐廳,他是賣魚的,在他的餐廳自然是吃魚為主。朱先進示意小孩自已點,他就和胡廠長抽上了煙。那是沒有吸煙有害健康的說法,自然沒有什麼二手煙的糾結。這世上很多事,糾結來糾結去,都是一本糊塗賬,抽煙的長壽了,不抽煙的短命了,煙與人的糾結也就沒完沒了啦!
朱光明點了個“一網兜”,胡永紅要了個“鳳求凰”。
朱先進真是佩服這個賣魚佬,竟然還能把個餐廳弄出許多花樣來,難怪他的餐廳總是要提前預訂。
胡永紅有點喧賓奪主的再點了“一生一世”、“風花雪月”,再叫了個“糊塗湯”,都是她光明哥喜歡吃的。
今天點的這菜都是鞋山湖的特色菜,也都是有故事的。
是菜了,賣魚佬進來和大家打個招呼,正好上菜進來,是鳳求凰。當地人都知道,所謂的“鳳求凰”,就是紅燒黃牙頭與鯰魚,只是做工講究,紅燒卻要求品相完整,帶湯卻不失內嫩外脆。盤底配菜以洋蔥片為主,蔥段為輔。湯麵佐菜以青椒紅椒絲點綴,宛若霞光粼粼,又似羞澀緋紅,初看心動,再看口水欲出,直到張嘴品嘗,更是如夢如幻的感覺,這菜為什麼的這麼大的魔力,賣魚佬說關鍵的關鍵還是放了罌粟粉。那時在鞋山湖吃罌粟粉是正常的佐料,什麼老母雞光湯鯰魚燉豆參,蘿蔔燒牛肉,紅燒豬蹄膀等等都要用到,習以為常的事兒,但是賣魚佬說了個關鍵,就是這罌粟粉下鍋的時間問題,他說這罌粟粉不能下得太早,下得太早,味都給跑了,最好的起鍋前分把鐘下鍋,那口感非常好,勁也特別足。
胡廠長先嘗了一口,覺得還真像他所說,這味夠勁些。大家都嘗過,賣魚佬說:“人在生意場,禮數難周全,我敬這一杯就去忙了,祝永紅前程似錦,步步高升!祝大家萬事如意!”
賣魚佬出去了,上菜的服務員又上菜了,是“一網兜”。
在鞋山湖吃飯,上一個菜就吃,素有菜一上桌,吃了再說。邊吃邊等,緣分不淺等之說。也就是說能在一起吃飯都是一種緣分,自然不必過於拘泥禮節,隨意才是惜緣。
至於“一網兜”,那更是創意有加。又叫“自投羅網”。用料不是十分講究,貴要創意。半邊茄子,皮面半深刀工切成網狀,在網狀縫隙中插入味煎好的鰟皮魚,再澆上湯汁,晶瑩剔透,乍看仿若碧海青天,魚兒對對,翩翩同行;細看好似風過園林,蝶飛雙雙,流連徘徊。
朱先進的胡廠長喝着酒,聊得海闊天空。
朱光明笑了笑說:“只要有創意,不吃也有味。”
胡永紅也笑了,他看了朱光明一眼說:“茄子遇鰟皮,看看也陶醉。”
於是,胡永紅就先給尹阿姨夾了點,再朱叔叔和父親夾了點,最後才給朱光明夾了點,自已也弄了只鰟皮放在碗裏,她看了許久,沒動筷子,她心裏有點莫名的感觸,她想這鰟皮兒長得太可愛,反成一道菜。
說到““一網兜””,那故事真的是讓人熱淚。
傳說在鞋山湖黃泥嘴,原來信着一對孤兒,男的叫茄子,因為身體發育,營養缺乏,一臉青色,但他體格勻稱,看上去也很帥氣,一個孤兒,自然缺乏底氣,他叔叔總說他象只茄子,因此就有了個茄子的外號,人家叫,他也應,久而久之,茄子也就叫開了。
茄子是織網打魚的好手,一年四季在船上過,做魚也是很有一手。
有一次村裏的孤兒螃皮兒有事想去吳城鎮,他聽說茄子正好去那兒賣魚,就搭他的船去。
螃皮兒叫什麼,茄子都記不得了,只因她身材瘦小,營養嚴重不足,雖然不是骨瘦如柴,卻也真的是弱不禁風的。
他倆雖然都是孤兒,一個在村裡生活,一個在水上漂泊,見面也不是很多,即使見了,也是擦肩而過,少男少女的,沒有誰敢開口,總是笑笑而過。
坐在船上沒事,螃皮兒就幫茄子補網,洗菜,打掃衛生,從鞋山湖到吳城,還真要走個半天的時光,因此一路也不閑着。
看看日將中天,螃皮兒起身去做飯,茄子畢竟要開船,她將從家裏摘來的茄子切成兩半,在皮面切出網狀花刀,剛切好,茄子對螃皮兒說,弄點螃皮魚吃,先煎到時火侯,再澆汁,你會弄么?
螃皮兒笑笑,看了茄子一眼,再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螃皮兒將螃皮魚兒掐了屎腸,清洗乾淨,放在船尾泣了一會兒水,再放在葫蘆勺里,灑了點鹽。她就去忙蒜姜配料了。
吃飯時,這茄子螃皮魚一端上來,茄子眼睛一亮,他想都想不到螃皮兒還能做得如此精製的菜肴。
他馬上靠岸停了船,洗了手就往往船艙里來了。
“真好看!”茄子脫口道,這麼漂亮,“都捨不得下筷子了!”
“說哪裏的話?”螃皮兒一臉的笑,“吃吧!今後,想吃我再給你做,不就行了!”
話一出口,螃皮兒的臉到是紅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心直口快的,心想以後那臨得到自己做飯。
茄子也是機靈了得很,馬上補了一句:“一言為定,你不要不給我做飯啊!”
螃皮兒點了點頭,雙手捏了又捏,看都不敢看茄子。直到茄子叫她坐下,她才緩過神來。
剛端起碗,茄子說,這菜叫什麼來的?
螃皮兒說,我只知做,也沒取什麼名。
茄子問,你認為叫什麼好吶?
螃皮兒雖然是孤兒,父母走時,他也讀了個小學,取個名還真的困難,她笑了笑,叫茄子取名。茄子書都沒讀過,哪裏取得出來。
他左思右想了一會,叫“一網兜”,好不好。
螃皮兒笑得前中後仰的,口裏說了幾個好,因為村裡方言說“一網兜“就是魚兒遇見網,瞌睡遇枕頭的好事。
等到她笑好,自己才發現有點失態,她收了笑說,你真會開玩笑。
茄子說,我是認真的。
此時,螃皮兒心都酥了,她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後來螃皮兒牽手了茄子,這菜也就成了家常菜了,結婚紀念時,螃皮兒調侃茄子,你這茄子專吃螃皮兒,看把你養得紅光滿面的。
茄子笑了,那是你自投羅網啊!
螃皮兒不但沒生氣,她還認真地說,這菜乾脆叫“自投羅網”,更好!
從此,這“一網兜”又多了個名字,叫“自投羅網”。
苦難的生活,美好的愛情,令人仰望千年,夢寐以求。也成為飯桌上令人陶醉的談資。
以上菜了,朱光明請胡永紅自已動手,胡永紅把筷子放進“一生一世”,這菜也就是紅椒伴豆腐,素有“紅椒伴豆腐,一生共甘苦”之說。
朱光明也先吃了塊豆腐,外辣內淡,冰火兩重天,讓人一會激情四射,一會兒溫嫩有餘,的確味覺大開。
朱光明辣得不停的呵呵,胡永紅笑得熱淚盈眶的:“永紅,這菜真點得意思,辣出點汗后,嘴裏卻滿是溫嫩,這老祖宗真是會享受,怎麼想得出,真是一陰一陽,蕩氣迴腸。”
“有那麼誇張么?”胡永紅懷疑似的看着朱光明,“刻骨銘心吧!”
朱光明一個勁點頭,他喜歡這個青梅竹馬的妹妹是可以肯定的,本來他也想正式追她,但一聽說她要去省城工作,心裏卻失落了許多,彷彿一夜之間,兩人就不在一個維度似的。
朱光明給胡永紅夾了一塊豆腐放在她碗裏,紅妹臉上如朝霞初上,她低着頭吃得很認真似的,也許是緊張,永紅打了個悶聲的噴嚏,眼淚一下就飄了出來,她趕緊從口袋摸出個小手絹來,朱光明一看,那是永紅十八歲生日時他送的手絹,但他卻裝着若無其事:“這下一生一世,不會忘記吧!”
“難怪人家說,紅椒遇豆腐,牽腸又掛肚。”胡永紅嘆道,“沒想到,一道菜真就是一段傳奇。吃了就一生一世都惦念着。”
此時正好上來“糊塗湯”,朱光明給紅妹小半碗,他知道她喜歡這湯,清淡而爽滑,甘甜而不膩,正好給火熱的喉管降降火。
這個湯是他倆從小就吃到大的,家家都會做,用的是黃花菜丁、豬肉丁、豆腐丁、青菜沫、蒜桿沫、豬肝丁、生薑丁、酸菜丁等制湯,再用紅薯粉調羹,蔥花撲面,酸脆滑嫩,口感穿越感大,耐人咀嚼。
說起這“糊塗湯”,還真沒有什麼人知道它的來歷。
胡永紅喝了幾口“糊塗湯”,氣也順了很多,她笑了笑說:“難怪老輩人都說,桌上有碗糊塗湯,吃辣喝酒心不慌。”
“我媽也常說糊塗湯,糊塗湯,三天不喝心發慌。”朱光明問胡永紅還記不記得,咱倆小時侯誰家有糊塗湯,就在誰家吃飯。胡永紅說:“還不記得,你那脾氣,有一次你還沒喝夠,一生氣就把碗都付到地下了!”
“小孩子氣,你還記得?”朱光明有點自豪,“不地宛聽媽說,會做糊塗湯,家道不一般。現在想來,還真有道理。這湯用料隨便,適宜家庭生活,既實惠又好吃。自然是勤儉持家的小手藝吧!”
“那是,喉嚨深似海,不吃又不行,花小錢,吃得好,那才是本事。”胡永紅笑得一臉陽光。
倆人彷彿重回了童年時光。朱光明向胡記漲落做了個怪臉:“我從小就弄你不贏,你吃飯快、做事快,腦子也轉得快,總是弄不贏你,不發脾氣才怪吶!”
“有次你媽媽做了做了“風花雪月”,叫我一起吃飯,你說不給我吃,我就是不理你,照吃不誤,你氣得地地上的打滾。”胡永紅說,“那時你小氣得很。”
“那是我的最愛,怎捨得與你分享。”說著,朱先進用手抓了一條風花雪月,吃得津津有味。”
這風花雪月就是三條糯糍,經過油炸,滾上一層棉白糖,毛絨絨的,像極了蘆花。一隻蒸熟的糯米粑,放在灑有棉白糖的荷葉之上,仿若湖中蘆花,波上月亮,前者脆香甜爽,後者甜嫩耐嚼。即用小食,也可當主食。
據說這道小食,原是黃泥嘴裴后村的名菜。
裴后灣是明朝崇禎皇帝的遺妃淪落至此,那是單門獨戶的人家,一個老太婆帶着一個病秧兒似的兒子,叫聖元,她下嫁給求得生活安定,不過她對裴后很好,她娘總是說,咱家是烏鴉去鳳凰來,交好運了,原來聖元也有老婆,只是這裏生活艱苦,就跟人跑了。
由於這裏是驛道,她便教丈夫此做“風花雪月”賣為生計,說是祖傳的手藝,路過的人都非常愛吃,生意自然十二分好,家道也慢慢殷實起來了。
裴後設計的這“風花雪月”很有經濟頭腦,三條糯米糍,一隻糍粑,再喝個稀飯的,這人都能吃飽。
後有詩讚:一道小吃養個家,贏得天下人人誇。
婆婆和聖元凡事不讓裴后做,都說她是天上的娘娘下凡,裴後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婆婆感恩裴后,就把他住的地方,改名叫裴后灣,這聖元本是姓劉,這地方叫劉居住,唐宋時原也是大村莊,據說是一個地仙害人,讓劉氏祖宗在此攔水為壩,取名劉居住,當地方言就叫劉止住。從此,劉氏在此真的再也發不起來。
裴後生了三個兒子,這裏才發展起來了,分了上裴后灣、中裴后灣,下裴后灣。所以裴家灣並不姓裴。
吃好飯,回家的路上朱光明送了個金戒指給永紅,他說:“一隻戒指不值錢,只願兩心長相連。為了工作暫分別,只等紅燭那一天。”
胡永紅很自然地把金戒指戴在無名指上。牽着朱光明的手往家裏走。
對朱光明和胡永紅來說,吃飯不是意義,重返童年的純真才是最美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