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再度重相逢

亞絲娜與綺茲梅爾的這個擁抱，要比平慎渡來得更久一些，當她們好不容易分開的時候，亞絲娜的眼角帶着淚光。

“綺茲梅爾小姐，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我們很快就能再見……

可是像現在這樣真的再會的時候，心裏還是會覺得很是高興。”

“嗯，我也是，完成任務之後，我經由聖樹回到這裏，雖然知道你們一定會來，卻完全不能揮去經常想念你們的感覺和心情。”

綺茲梅爾的視線逐一的掠過眾人，最終回到了亞絲娜與她對視的目光里。

兩人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來。

此時此刻的綺茲梅爾一身輕薄的禮服，褪去了甲衣之後，整個給人的感覺都溫柔了許多，也不像是之前那樣絕對的清冷。

手還牽着，綺茲梅爾心情很是不錯，滿懷驚喜地說：

“不過真沒想到你們能找到這裏，「約斐爾」可不是對路徑一無所知的人類能到達的地方。”

“我們可不是一般人，綺茲梅爾小姐。”

亞絲娜屈指遮過雙唇，倩笑着也不自謙的回答說。

“嗯，你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的吧？

第一次來便能找到這裏，你們肯定不是一般人。”

綺茲梅爾語氣里透露着信任與好奇。

這下換平慎渡和桐人兩個尷尬了，亞絲娜和米特她們未曾來過這裏的大可大大方方直接答下，可二度到來的他們不行。

值得慶幸的是，綺茲梅爾的這個問題不是在單獨詢問他們，這也避免了他們的進一步慚愧。

“才不是……只是冥冥之中，覺得綺茲梅爾小姐一定會是在這裏等着我們的感覺。”

亞絲娜再度看遍這座院落里的精靈小姐與景色，果然，人與景是如此契合著的。

“綺茲梅爾小姐剛才是在專註地思考着什麼呢？”

聽了這話，綺茲梅爾笑容可見收斂，但也不至於轉喜為悲，而是搖了搖頭。

“不是思考，而是想念。

這些杜松杉樹深受蒂爾妮爾的喜愛，樹榦分泌出的樹脂，能製成她最喜歡用的「松香精油」。

所以坐在這些樹下，便能‘重溫’到她的味道，因而我時時常來……”

亞絲娜感到綺茲梅爾言語中難以釋懷的想念，也為她引出這個話題而感到自責，“抱歉…綺茲梅爾小姐……”

綺茲梅爾扶起亞絲娜低着的頭，慢慢貼近，她與她的額頭抵在一起，感受着彼此靈魂的溫度。

“亞絲娜並不知道這些，即使知道，你這樣問我我也不會因此對你生出什麼不好的情緒來。

亞絲娜會因此而難過，不也恰恰說明你能感受到和我一樣的傷感嗎？

把這些悲傷的情緒傳遞給亞絲娜，這倒是我的不對，我才是應該感到抱歉的那個‘人’才對……”

綺茲梅爾側首莞爾，指腹輕輕拭過亞絲娜的臉龐，希望她不要露出這麼悲傷的表情。

“明明是再度重相逢，露出這樣的表情可不大好。”

平慎渡走了過去，抬手輕輕搭在她們的削肩上，以溫和的語調與她們說話。

“嗯。”

或許是平慎渡他的話真有效果，兩人的蹙眉神色，可見寬心許多。

“這身禮服，意外的很適合綺茲梅爾小姐。”

聽了亞絲娜的誇讚，綺茲梅爾反而露出一副很傷腦筋的樣子，穿着禮服的她顯然更喜歡戎裝。

“比起禮服，我更想與戰役前線的精靈族人們並肩作戰……”

不過綺茲梅爾也沒糾結太多，

很快略過，側頭看向了桐人、米特他們，帶着一點不太確定的語氣說：

“你們一路行船來到這裏，應該有些累了？

我先帶你們去城堡里的餐廳吧，大概會比低層的人類城鎮出品的食物更美味些，我想。”

沿着弧形階梯，登上城堡西部高塔的二層，在門口處已能聞到食物的噴香，餐廳里還有弦樂伴奏。

有眾多精靈衛兵與騎士在餐枱間來往，年幼的孩子也有一些，不過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那些披着魔法師法袍式樣外衣的倨傲人士。

“那些是我們精靈一族的神官，為了保證「聖堂」秘鑰的回收不出差錯，以及為了對下層精靈進行監督，從第九層來到這裏。”

“至於那些孩子，則是「約斐爾」這座精靈城塞的城主子嗣，那些精靈貴婦，則是城主的幾個妻子。”

“幾個妻子？！”

亞絲娜對此很是疑惑，不過她對有關精靈貴族的風流韻事興趣不多，沒再過問什麼。

“這樣啊……”

平慎渡他們在得到綺茲梅爾小姐的解答之後，這才收回視線。

步入具有濃烈高雅格調之風的精靈餐廳，或者只需要隨意一瞧，就能得出精靈之城「約斐爾」的配置，顯然要比主街區城鎮都要好上數倍的結果。

從這個大食堂……阿不，從精靈餐廳的裝潢細節與菜式搭配便可見一斑，個中味道，也是平慎渡他們迄今為止體驗過的人類城鎮的那些‘食堂’無法比擬的。

看着居於餐桌正中有着紅亮油潤光澤的烤雞，藍子好奇地問，有紀也跟着好奇地點了點頭。

“綺茲梅爾小姐，精靈也有人類那樣，在聖誕夜前後進行慶祝活動的習俗嗎？”

“為什麼這麼問？”綺茲梅爾略顯疑惑。

“因為這些精緻菜品，就和我們人族慶祝這些節日那樣‘隆重’耶～”

精靈小姐聽了緣由，於是停下了分割食物的手，緊接着應答道：

“從遠古時代以來，精靈一族的「留斯拉王國」、「卡雷斯歐王國」和人類一族的「九聯合王國」之間的來往記錄其實很多，可能在這方面也互有影響吧。

人類其實也有殘存着一些與精靈一族類似的魔法，譬如遠程通訊的「遠傳之術」，以及利用聖樹的力量在樓層間快速變動位置的「傳送轉移」這些……”

後續的晚宴，平慎渡他們與綺茲梅爾分享了在分別之後，這段時間裏經歷的趣事，伴隨着餐廳里逐漸少去的精靈身影，宴席也就來到了尾聲。

落地飄窗外一片靜寂，簌簌斜下、紛紛揚揚的雪為針葉林披上白色外衣，城塔四下一色而已。

餐廳里的弦樂也停了，樂師退了出去。

“這段時間要留下來么？”

見眾人都放下了享用餐后甜品的小勺，綺茲梅爾邀請着說。

“如你們所見，這座精靈城堡雖然很是宏偉，但留在這裏守衛的精靈不多，所以在這裏留宿會很方便。”

“嗯，我們正有此意，綺茲梅爾小姐。”

平慎渡應了下來，倒不如說他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綺茲梅爾對平慎渡毫不客氣的說法感到既好笑又親近，隨即起身把他們帶到了城堡餐廳的更上層區域。

也就是平慎渡和桐人在封測時不曾到達過的、宏偉城塞里的第五層，畢竟封測時他們的極限，也只是到達這裏的第三層而已。

即便如此，城堡各層各處也有不小的變化，所以對於他們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

第三層再往上的話，則是這座城塞里的那些精靈士官和精靈神官的居所。

出於這個原因，裝潢與佈置都是盡善盡美的，如同現實世界裏高檔旅館的‘總統套房’似的，他們也有幸體驗了一番精靈貴族的生活境況。

“這一層除了我的房間外，基本都是空房，你們可以隨意一些，房間外是與其他城塔相連圍出來的空庭。

那裏設有半露天的豪華浴場，不過很少有其他精靈使用就是了，基本上只有我在獨佔着。”

綺茲梅爾在長廊上，舉手示意着這一整層房間的格局。

“真的？！”

對於泡澡這一回事，亞絲娜是無比認真的，她突然的小激動，倒是讓綺茲梅爾驚訝了一下下。

“自然是真的，隨時都可以泡澡且不限時的那種，空庭上有從上層伸出的半截頂蓬，周圍也沒有更高大的建築了，安全方面完全不用擔心。”

“謝謝你綺茲梅爾小姐。”

亞絲娜握住綺茲梅爾的手，欠身仰頭，以憧憬的目光看着綺茲梅爾，或者說是看着一個可以盡情泡澡的‘豪華浴缸’。

理所當然的是，空庭浴場是男女通用的，不過諾提拉斯和桐人只是使用豪華房間裏自帶的淋浴系統就已經足夠，浴場則是讓與女生們去享受。

此時的平慎渡倒是沒有急着去參與，他和綺茲梅爾正在前去面見這座城塞的主人的路上。

“綺茲梅爾小姐，在「水下迷宮」的深處，我們探察到很多「墮落精靈」的詭異動向。”兩人快步走在紅色綉金的蓬軟地毯上，沒有停頓的步伐顯示出事情的關要。

“通過他們在迷宮裏隱隱約約的對話，似乎可以得知他們是在籌備着什麼計劃，並且不惜與他們極為厭惡的人族進行不對等的交易。”

平慎渡把當時的全程經過與綺茲梅爾仔細說了一遍，暗黑精靈小姐的清冷姣好面容變得嚴肅起來。

“與人類交易？”

“是的，他們支付了一大筆珂爾給「羅維爾」的船運公會，只是他們究竟交易了什麼，我們便不得而知了。”

平慎渡想了一下，還是繼續補充解釋着說，“我們潛入了他們存放交易物品的迷宮房間裏，但是打開那些存放交易物品木箱一看，裏面卻都是空的。”

“那些箱子很是厚實，重量也不輕，容量的話，理應能裝入很多東西才對，只是我們想不出來他們到底是使用了什麼方法，快速轉移掉箱子裏的‘交易物品’的。”

“「墮落精靈」可能是為了保存在這座城堡里的「聖堂」第一、第二秘鑰而來的。”

綺茲梅爾低頭思忖了一會，但緊急之下思緒無法理清，便暫時擱置了。

“必須把這一消息告知城主大人，以目前城堡里的防守力量，也許只能勉強阻擋那些「墮落精靈」的軍隊而已。”

“可以向上層請求援軍么？”平慎渡試問道。

精靈小姐搖了搖頭，雖然很不情願說出這種話來，但事實如此，並不值得隱瞞。

“與森林精靈一族的戰役仍在持續，上層的人手也是捉襟見肘……”

“那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讓那些神色倨傲的精靈神官們加入到防守戰里來，城主大人應該能夠暫時命令或者說服他們的吧？！”

綺茲梅爾止住了腳步，這突然的動作也讓平慎渡一頓，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

“遺憾的是，神官在精靈一族裏的地位很高，雖然城主大人貴為子爵，但也無權管制那些神官們。

況且那些神官向來只會‘夸夸其談’，戰鬥能力或許堪憂，這不是一個值得期待的點子。”

果然，不論什麼時候，不論人類還是其他種族內部，總會有部分身居尊位而毫無自知之明的存在。

通過中央階梯直達城主理事廳，大門外有衛兵值守，見到是綺茲梅爾前來，便沒有阻攔。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約斐爾」城主大人的理事廳大門前，綺茲梅爾上前輕叩數聲后，得到了進入的應允。

大門很快地便被值守的衛兵關上了，籠罩在黑暗中的理事廳，窗戶厚簾緊閉着。

廳內風格簡樸，一方玄重的檀木長桌上，只有一小盞枯油燈充當房間裏的太陽。

桌后扶手軟椅上，一道身影慢悠悠地轉了過來，直到正正面對着平慎渡和綺茲梅爾。

“抱歉，尤菲里斯閣下，在你休息的時冒昧打擾，但我有要事必須向你報告，才會在夜間來訪。”

綺茲梅爾微低着頭向城主說著，而平慎渡則暗自打量着這個精靈之城的城主大人，在目光匯聚過去的情況下，精靈城主也顯示出了他的名字：

——「Yofilis:DarkElven（尤菲里斯：暗黑精靈子爵）」

“這麼晚了，-還帶着一個人族……我希望綺茲梅爾騎士能先行對此做出解釋。”

尤菲里斯的嗓子沉澱着歲月，又如同宏偉巨制開篇的旁白，是能夠說動人心的聲音。

“是，尤菲里斯閣下。”

綺茲梅爾答下后，做出反應的卻是平慎渡，他將第三層營地司令官的證明信件遞交給尤菲里斯。

“原來如此，恭喜你人類，你獲得了我們暗黑精靈一族的友誼。”

“不止如此，尤菲里斯閣下，慎渡還為我們探察到了「墮落精靈」可能在最近實施的作戰計劃。”綺茲梅爾已顧不上禮儀，迅速接上了話。

「約斐爾」城主在詳細了解了「水下迷宮」所發生的事情經過後，思量了很久，覺得可以勉強信任平慎渡，抬起頭轉而看向他們。

“為了搶奪本城保存着的翡翠秘鑰和琉璃秘鑰么……

時間？”

尤菲里斯雙手交疊，支着下頜。

“那時的五天之後……”

平慎渡突然反應了過來，“也就是……明天——”

聽到這麼個回答，尤菲里斯當即站了起來，但他絲毫沒有怪罪平慎渡的意思，而是出於事情緊迫、沒有餘裕的緣故。

被墮落精靈所迷惑和算計，以至於讓精靈之城「約斐爾」岌岌可危，是他的失職才對。

“傳召城塞內所有擁有戰鬥能力的精靈，備戰——”

“是——！！！”

城主理事廳大門外的衛兵應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