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聖誕狂歡
AD2022.12.24
經由阿爾戈與迪亞貝爾的幫助下,接取了「昔日的船匠」這一隱藏長線任務的其餘玩家,沒有再管顧後續的探察任務。
所幸只是停在了拜託老船匠羅摩羅完成造船這一階段而已。
於知曉後續部分任務詳情的平慎渡他們來說,能夠避免一些玩家不清不楚的死亡,已是萬幸。
而有了平慎渡他們提供的地圖數據情報的引導,「水下迷宮」也在昨天,被擁有自造船隻的前線攻略組玩家突破。
連同第四層潛伏於「卡爾德拉湖」里的野外BOSS「雙頭古巨龜」,也被迪亞貝爾所帶領着的部分攻略組乘勢完成了攻略。
將近一日半時間之內的收穫頗豐,也正值當年聖誕節至,迪亞貝爾與眾多攻略組成員自費向所有結識的玩家廣發舉辦聖誕壯行會的邀請。
至於舉辦時間,自然就定在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聖誕節當日晚間。
地點則是在「羅維爾」主街區不太繁華的西南部,這裏廉價旅社與平民食肆聚集,酒場眾多,價格也算‘公道’。
平慎渡意外的沒有選擇參與,儘管昨天的邀請郵件一條一條不間斷的,在個人系統主界面快速上掠而又再彈出。
桐人他們早早與會去了,雖然也有表露出想要邀他一起去的打算,但都被平慎渡婉拒了。
聖誕夜,他獨自一個人爬上了旅社的屋頂,坐在僻靜而又燈火闌珊的凸窗窗腳邊,欣賞正對街區北面的輝煌。
可惜的是,在「SAO」這個假想世界裏,即便是節日,也沒有東京台場海濱公園那樣的煙火表演,更不用說時時常有的燈光秀了。
抑或是茅場晶彥過於怠惰,沒有在今年的平安夜舉辦任何活動,但話說回頭,現在的玩家們大抵也不會對他所設的活動抱持期待或是好感罷。
平慎渡也不想在艱苦萬分的戰鬥之中,度過這個本應與歡樂為伴的節日。
此時一封郵件的標誌彈出,他抬手輕點開,在他以暗色為基調的所處環境裏,熒藍主界面展開來,在身前顯現。
其上的內容,是迪亞貝爾他們剛剛發來的壯行狂歡會相片,小小長方圖片上,各人各盡歡愉。
蘋果烤雞、火腿、冒騰着溢出酒沫的桶杯啤酒,以及搖晃后遠射而出的香檳……與現實慶祝平安夜的進行時無異。
只是平慎渡對於現實世界這個節日最為深刻的記憶,大概只有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準時播放「SchoolDay」的電視頻道吧。
抬眼向更前方遠望過去,是沉湎於時空,比蒸汽時代還更久遠些的歐式城鎮,靠油燈點燃夜裏明滅的光亮。
城壘似的劇院與戲場間,夜晚時是一片黑,今日則是徹夜通明的。
頂尖而高立的哥德式建築,經年風吹日晒的烏白外牆,表面方塊狀格出的小窗,映着里內搖曳不定的火光,似是鱗次櫛比的金箔亮片。
底下的長街,經營商事的布帳相連,不薄不厚的蓬布透露着光色,照亮十數尺寬的石板道路,仿是書本上用暖黃色熒光筆標記出重點的或橫或豎長短句。
不太溫和的夜風帶亂了發梢,平慎渡喝了一小口檸檬澀茶味道的低級回復葯,放鬆的感官里,又傳來仔細踩過房頂瓦楞的聲音,平慎渡用眼角餘光看了眼。
兔澤深澄,也就是米特,今天她的淡紫色頭髮沒有繫上髮帶,所以長發隨步飄柔,更顯淑靜姿態。
“沒去參加壯行會?”
平慎渡放下紅色小藥瓶,
隨口一問。
“偷跑回來的,在學校的時候也是不太合群。”
米特在他旁邊站定理着服飾,裙擺因風而動,這時只稍他側眼抬頭,也許便能看見什麼尋常無法獲悉的綺麗風景。
他對此事興趣寥寥,但或也被她身上淡淡散發著的清香吸引了注意。
在色與味、識與意的取捨上,如同軀殼和靈魂的重要程度之爭,平慎渡多是選擇後者。
只是這樣說也有點偏頗,更為準確的概括的話,他偏好‘色香味’俱全的。
秀指並着撫過腿后,將淡紫色裙擺順平來,和着顯露出來的腰肢至后裙褶間的曼妙弧線,輕緩而典雅地落座,與平慎渡靠肩而坐——很近,從未如此的近。
“慎渡君呢?”
“我也是。”
米特心情似乎更輕快了,動作可愛地抱住膝蓋,循着平慎渡的目光一起看向遠處,不時偷看他一眼,一秒十秒…數分鐘……
她又看向身旁的平慎渡,將心間繁多的字與詞預排成措辭,薄唇微啟。
“吶,慎渡君,為什麼你總能這樣平靜呢?”
“平靜?”平慎渡如夢初醒,后才反應過來,僵硬地轉頭看她,雖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活躍氣氛地答,“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有些深沉。”
似乎是平慎渡的回答很是有趣,米特屈指笑了好一會兒才平息。
“深沉可是年紀見長者和有故事的人的特權。”
“那米特覺得我有故事嗎?”
“唔——
雖然對慎渡君的現實狀況知之甚少,但以慎渡君的年紀,這樣‘妄下斷言’似乎並沒有錯吧,應該?”
“……也是。”
平慎渡一笑,點頭贊同,說到底,一副少年身體,又能夠承載多少故事呢,只十幾年?抑或不比翻倍多多少。
“此為謊言——”
沒想到米特竟再偷襲般的否定前言,兼且補充着說:
“慎渡君,你還記得我們在第一層的中央大廣場見過一面么?”
平慎渡確鑿記得,卻用不置可否當做默認,米特沒有進一步地詢問他是否有印象,只是繼續說下去。
“於我的個人感受而言,面對那時所發生的‘事故’,都應當或多或少有所反應才對。
可慎渡君當時表現得就像一台冰冷的機器似的,或者,是否應該說慎渡君是預知者,早已知曉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才會反應平淡的呢?
不過出於對科學道理的推崇,我倒是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
後來相處之下才知道,實在很難有什麼事情,能引得慎渡君你產生強烈的情緒。”
平慎渡驚訝於眼前這個少女在聯繫推理方面的聰慧,又為她旋而回收的猜測而安下心來。
如果她再堅持肯定點,或許她就能如願以償的看見自己失態的模樣究竟是怎樣的了。
他試着張了張口,只是米特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胡思亂想’着的他,現在確實也沒有反駁的餘裕。
“我至今對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見到慎渡君的場景記憶猶新,
那時候我和亞絲娜都很慌亂,就像突然就陷入居無定所困境中的一般人一樣,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她直視、逼視着他的靈動眸子泛起了波瀾,像是沿着荷葉脈絡滑下的露珠,最終落入碧綠池水那樣。
“可唯獨慎渡君你……我實在找不到什麼準確的詞語來形容,那時的你給予我們的初印象,當時我在心裏,直把你比作「怪物」那樣的存在。”
“但細細回想一下,或者你是表面沉靜下,內心憤怒得無以復加卻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的那一類,RPG遊戲裏不都有「強製冷靜」這種被動技能的,不是么?!”
許是米特這樣一反常態的情緒發言,讓她自己也感到緊張,卻又有着不得不說的理由。
所以她一直理着她耳側的髮絲,儘管她耳邊的髮絲並不凌亂,反而與她平日繫着髮帶那樣整齊,只是以這樣的方式,以期緩解自己難言的急切。
“只是很快我又推翻了這一假定。”
“在茅場晶彥登場的「中央大廣場」上的時候暫且不提。
第一次攻略會議,牙王先生對封測者群體的責難的時候;
第一次守層領主的攻略戰,迪亞貝爾快要被狗頭人領主伊爾方擊殺的時候;
第二層的三BOSS關卡……
慎渡君簡直就是沒有額外的人類感情波動的存在。”
平慎渡想要說些什麼,只是他向來對辯解這一方面極不擅長。
更確鑿的說,他從來未對自己所行所為作過解釋,不論現實抑或現在。
是故當他想要嘗試此前未曾做過的事的話,也是可以想見的困難——平慎渡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抑或如何為自己開脫。
下一秒,米特的語調轉而柔和起來,連帶着平慎渡的心情也因此鬆弛了一些些。
“若不是在「霍倫卡」西部的昏暗森林,曾見過那麼溫柔的慎渡君,也許……我會非常害怕慎渡君,甚至對慎渡君敬而遠之也說不定。”
“明明我們當時的關係並沒有那麼‘親密’,可自那之後,我還是不知不覺的很想很想…很想去了解慎渡君你……
因為慎渡君是這樣的令我好奇……
堅定可靠,簡直無所不能……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好奇害死貓」吧。”
米特她展露笑容,眉月與眼睫,似是月光下,點綴着一層藍白色雪霜的衫樹林。
“可是有時候,慎渡君就像是離地面很遠很遠的風箏,一直飛的話,就算奮力追趕,都會給人一種怎樣都追不上的‘錯覺’,分明這麼近,卻忽的遙遠了。”
米特握住了平慎渡的手,似乎怕他離開,抑或是想牽住這隻輪線去得飛快的風箏,總之就像是在極力挽留那般。
“慎渡君,這樣的你,會停下來么?”
平慎渡有些被她所說的話給震撼到了,因他的不自意的流露,或者說他的本性給人帶去這樣的非常‘觀感’,感到不妥。
她見平慎渡仍是‘無動於衷’,伸出手去,轉而撫慰在他的側臉上,如同綺茲梅爾與他道別時的那樣,只是她想更進一步。
高嶺之花在慢慢的貼近,如蒙櫻色釉彩的唇與他的距離也在逐漸縮短,平慎渡感覺到了她的溫熱,直到這份溫熱,印在了他的臉上。
不知是遲鈍還是什麼,他的手中途便扶在了米特不堪一握、絕無一絲贅余的柔軟側腰上。
五指繃緊着想要使力,但到底沒有推開她。
——平慎渡此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拒絕,從不主動的他,卻也對她的主動不知所措……
她的柔唇印在他的側臉上,時間彷彿停住了,在他的感知里似乎維持了好一陣子。
清新的紫色桔梗花香,隨她的溫熱呼吸與軟糯雙唇而侵入他的神經,清空了他難以言明的心情,舒解了他的神經。
甚至於提振了他的精神,令他對此時此刻的一切事物與感知,都刻錄在他的不可遺忘的記憶宮殿中,抑或更刻骨銘心的深匣里。
「羅維爾」的轉移傳送門廣場,一樹光自下而上,上升移動的光彩,照過兩人貼近着的側臉。
‘咻~’的一聲,點亮無星之夜,映着身影模糊成一團的他和她。
“這是‘回禮’,慎渡君,
當慎渡君阻止我按下那個按鈕的時候;
沒有出息哭得一塌糊塗的我抬頭認出你的時候;
像一道光那樣在我面前拯救了亞絲娜、以及我的時候……”
米特躲到了他的耳邊,又回到之前的‘距離’。
平慎渡沒想去看她,那樣或許會讓她露出更加嬌羞好看的表情,可要他怎樣收場呢?
“慎渡君你還記得在第二層攻略戰結束之後,與我們的那段對話嗎?
你說「協奏曲」,是少數‘英雄’彰顯着自身與眾不同的能力,並帶領被困在「SAO」世界裏的玩家們,攻克一個又一個阻礙,最終完成所有人的救贖那樣的故事。
可當我們以期盼的目光看着你的時候,最後你卻像逃也似的溜走了。”
平慎渡受不了米特看着他的目光,她本該清澈自矜的眼眸里,有着不同以往性子的熱烈與希冀。
“慎渡君是米特的「英雄」;
慎渡君是米特的「HERO」;
雖然直到現在,我對那時候亞絲娜的遭遇依然心懷愧疚和抱歉,但是,我想說的是……
米特真的很慶幸那時能夠和慎渡君相遇,能夠被慎渡君所拯救。”
米特捫心而語,中有萬千絮言。
“隨之而來的,是對自己很困惑不解,為什麼,為什麼在現實世界的學校里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慎渡君你呢?”
平慎渡終於放棄了回答,他直視前方,默默感受着今夜的米特,所帶給他的情緒波動。
受到感染一般,他的心潮也隨之起伏,哪怕彼此已經沉默了下來,為此卻沒有更靠近或把座位分得更開。
他們就這樣,靜靜並排坐着許久許久。
“米特、慎渡君,原來你們在這裏,我還擔心發生了什麼事呢——”
夜更深了,在街道上慢走的亞絲娜,抬頭便看見了他們,在陡立的屋檐下向他們招手,帶着聖誕夜狂歡壯行會的‘伴手禮’。
她臉上洋溢着溫柔至極的微笑,是為尋覓到‘至友’而感到幸福的模樣。
平慎渡也向她揮了揮手,卻好像感覺缺少了些什麼,轉念一想,應該是雪吧。
聖誕平安夜又怎麼能少得了細細而下、寓意着戀情美好聖潔的雪呢?
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節,只是這次,不知是否會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