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秘辛

亞絲娜胸腹前的斗篷布衣有些不自然的發皺，佩戴着皮質護臂的雙手在身前交相擁抱，以很是羞赧的目光看着平慎渡，不過到最後也只是瞪了他一眼而已。

平慎渡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的手，下意識地作勢收攏了幾下，終於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

“抱歉……”

平慎渡雖然沒有什麼尷尬情緒，卻也明白不可聲張，只用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致歉。

亞絲娜別過頭，不敢再看他，臉頰仍是一片紅潤，眼中迷濛的水霧還未散去，抿着的唇泛着點點微光。

“亞絲娜、慎渡君，怎麼了嗎？”

米特湊了過來，見亞絲娜和他都很是一副很不自然的表現，便覺怪道。

從頭腦里撇清什麼「已有之事後必再有，已行之事後必再行」的念頭，平慎渡草草掩飾着說：

“啊…沒事……”

“快點離開這裏，那些墮落精靈與船運公會在這裏進行交易，不會停留太久的。”

平慎渡從涵洞房間裏探出了頭，往外確認無人把守，便讓桐人他們先行出去，他落在末尾殿後。

藉著大型貢多拉船體的掩護，他們很是小心地退到了鐵欄門處的水道轉角，貼着可以輕易轉移到「蒂爾妮爾號」那邊的狹長便道，好隨時後撤。

“啪滋——啪滋——”

這時再度傳來了金屬甲衣摩擦的聲音，至少有十幾個穿着皮靴的「墮落精靈衛兵」，才能發出這樣密集的行進踏步聲，似乎是在拱衛着某些重要人物。

或有人躍上大型貢多拉，以自身體重產生震動，發出讓船槳突然撥動黑暗水面的乍起聲。

大型船隻隨「羅維爾」城鎮的水手與船夫的划槳而動，鐵欄門也緩緩抬升，因潮濕環境而有些綉壞，所以‘吱呀吱呀’的響個不停。

平慎渡他們又撤回到了「蒂爾妮爾號」上。

藏身於「阿爾基羅的薄布」掩蓋之下的戰船上，視界卻又能透過薄布觀察外面昏暗水道的狀況。

這件道具在平慎渡看來，似乎有着其他妙用之處，只是有待更富創造力的開發而已。

得想個辦法從桐人手上交易過來才行，平慎渡暗自下定決心。

大型貢多拉緩緩轉過「蒂爾妮爾號」跟前的十字水道路口，往「水下迷宮」的出口方向去了。

緊接而來的，出現了兩個披掛着高級斗篷外衣的「墮落精靈」，更確切的說，他們是地位在「墮落精靈衛兵」之上的‘首腦’人物。

平慎渡極目看去，得知了在一眾墮落精靈中的他們的名字。

「Eddhu：FallenElvenForeman（艾鐸：墮落精靈師範）」和「N'ltzahh：FallenElvenGeneral（諾爾札：墮落精靈將軍）」

毫無疑問的，他們頭上的游標都是與綺茲梅爾小姐一樣的暗黑色，意為此階段實力懸殊、無法匹敵的超高危險度的存在。

戰船上的眾人皆是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生怕被正在眼前的這些聽覺靈敏的墮落精靈發現。

“閣下，交易完這批貨物之後，前期的準備應該已經充足了。”

“嗯，辛苦你了艾鐸。”

那位被師範艾鐸尊稱為‘閣下’的「墮落精靈將軍」開口說話，一如他充斥美感的精美雕塑般立體的五官。

他經由長喉發出的聲音，也是宛如舞台劇里以美聲唱法著稱的扮演者那樣，

清高得不可僭越。

“只是建造進度有些太拖沓了。”

“非常抱歉將軍閣下，不出三天便能建造完成，我以師範的名義作出保證。”師範誠惶誠恐，在‘將軍閣下’邊的身姿越發低矮下去。

墮落精靈將軍諾爾札的手放鬆地架在自腰間伸出的佩劍上，但臉部肌肉依然緊繃著，“我希望這個將在五天之後實施的計劃能夠如期進行，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艾鐸？！”

“是，我們會不惜一切達成此事，將軍閣下。”

師範艾鐸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胸膛之上，以示其忠誠與決心。

“我期待你們的表現，艾鐸。”

說完這句話，‘將軍閣下’諾爾札便自顧自地轉身，露出一副戲謔樣子，自嘲式的留下了這麼句話：

“自遠古以來便被驅逐的我們這些‘墮落者’，卻還被精靈一族的「禁忌」所束縛着，真是可笑……”

高貴的墮落精靈離去好一陣子之後，在終於不見諾爾札將軍身影的情況下，師範艾鐸才釋放出方才所承受的壓力，大口呼吸着。

“艾鐸，服侍將軍閣下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對吧？”

嫵媚動人，又帶着些尖銳，是平慎渡他們未知的女精靈的聲音。

“凱伊薩拉，我們的目標是收集所有秘鑰去到傳說中的「聖堂」，為此即便付出多少代價都沒問題。”

“哪怕是與貪婪而又骯髒的人類交易？”凱伊薩拉似乎是帶着不具名的情緒發問。

艾鐸則無比堅定地答，“哪怕是與貪婪而又骯髒的人類交易！”

“你說的沒錯艾鐸，我們就快接近達成祖先的夙願了，五天之後奪回第一秘鑰和第二秘鑰的作戰，我會對你們心懷任務成功的期待的。”

“遵命——”

這次便不是艾鐸一個人的回答了，而是在場的所有墮落精靈的同聲應諾，以彰顯他們為實現‘夙願’的決意。

秘鑰、夙願、作戰、諾爾札、凱伊薩拉……

平慎渡他們在墮落精靈不清不楚的對話當中捕捉到了這些詞眼，似乎能夠串聯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來。

而函道里的墮落精靈們已盡數回到「水下迷宮」的更深處，暫時解除了平慎渡他們可能會被發現的這一危機。

放鬆下來的平慎渡他們，開始以獲得的訊息進行整理，“慎渡君、桐人君，你們有什麼頭緒嗎？”

“英文裏的「Foreman」是工頭、隊長、領班的意思，結合他們所說的‘建造’的詞眼，墮落精靈似乎是在準備什麼龐大的計劃。”亞絲娜則答。

“那個「墮落精靈師範」裝備在腰間的大鐵鎚，應該就是建造某些東西所使用的工具吧？！”桐人回憶着墮落精靈的裝扮，從中發現艾鐸與其他墮落精靈間的‘不尋常’。

“呵——”平慎渡看着跟前亮着熒光的系統界面，突然一笑，引來了眾人的矚目，“系統界面里，「昔日的船匠」的任務信息發生變更了，要求我們把這些探知而來的訊息告訴一個‘恰當合適的對象’。”

“‘恰當合適的對象’？

有種意義不明的感覺。”

米特也注視則自己的系統面板，手支下頜，作深思狀。

“按理說根據「昔日的船匠」任務的觸發，應該是把這些秘辛告知老船匠羅摩羅吧？！”

“問題是老船匠羅摩羅對此能夠做什麼呢？”

平慎渡拋出了疑問，又再度解析着說。

“老船匠羅摩羅在「羅維爾」一直是失意的狀態，能夠有能量驅使或改變船運公會與墮落精靈的交易嗎？”

“再者說，如果‘恰當合適的對象’真是羅摩羅的話，系統任務界面應該會直接指名道姓的註明是他，也就不會使用這麼含糊不清的詞語了。”

亞絲娜船長大人發話了，“在這裏胡亂猜測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先離開這裏，等回到「羅維爾」之後再加探討吧。”

“更要緊的是要先提醒一下同樣接取了「昔日的船匠」任務的迪亞貝爾他們，

米特、亞絲娜，拜託你們了，我們先讓「蒂爾妮爾號」動起來開出「水下迷宮」。”

平慎渡贊同了亞絲娜的提議，同時也闡述了自己的擔憂。

“嗯。”米特和亞絲娜點了點頭，一個回身掌舵，一個坐回焰獸皮軟沙發上給阿爾戈發去最新的任務信息，並約好在樓層主街區會面。

同時讓阿爾戈向更多的攻略組玩家發出危險警告，避免他們過度深入「水下迷宮」接觸那些威脅度極其高、且對人族很是厭惡的墮落精靈。

「水下迷宮」的探索也已近八成，在平慎渡和桐人的建議下，米特將記錄著船運公會與墮落精靈‘秘密交易地點’的那部分地圖數據隱去，其餘則一概打包發送給了阿爾戈。

……

經過數小時的航行，「蒂爾妮爾號」在最近的「羅維爾」東南部靠岸了，將戰船錨定並在船柱上系好纜繩后，尋了一家濱海餐廳就餐。

在等待阿爾戈的同時，也先與迪亞貝爾進行聯繫，並說明了一些關於封測時期不存在的「水下迷宮」情況。

得到迪亞貝爾可以代為告知其餘攻略組成員的承諾后，平慎渡他們才稍感安心。

在老羅摩羅造船期間，應當沒有其餘可以獲得供玩家進行中長距離出航的任務了，不然阿爾戈一定會把它們記錄在這最新樓層的「攻略手冊」上。

將「毀滅巨蟹」掉落物製作而成焗蟹煲吃完，阿爾戈也發來了快要到達這裏的訊息。

一時無所事事的平慎渡，轉而看向橫欄外。

長空雲天一色，海平面一碧萬頃，天邊一橫分隔線，將視界上下劃分得乾淨簡潔。

海鳥啄起日光下鱗身銀亮的小魚，拋入長喙里，搖櫓小船上的船夫載着旅客，悠然走進水藍背景里。

約莫是在幾分鐘之後，濱海餐廳外平靜的湛藍水面上，遠遠有一金褐色小點在視野間逐漸擴大，並朝着這裏飛速趕來。

由於見慣了在「羅維爾」主要水道穿行來往的「貢多拉」，平慎渡他們對於這種略顯匪夷所思的‘移動方式’表示很驚訝。

在水面上疾走着的，在距離海濱餐廳的欄杆臨台數米外的地方一躍而起，最後堂堂登場者，正是這個假想世界裏最著名的「情報商」——阿爾戈是也。

阿爾戈的小腳上趿拉着腳蹼式樣的木屐，或也是她能夠橫走在水面之上的原因。

“阿爾戈小姐，為什麼你可以在水面上，像花樣滑冰選手那樣滑行奔跑呢？”

藍子和有紀湊近問道，眼睛直盯着阿爾戈腳下的那雙木屐看，大有取來觀摩一番並自行嘗試的傾向。

“嘿嘿嘿……”

阿爾戈發出了她固有的‘狡猾無良奸商’式的謔笑。

“這是「羅維爾」主街區裏的「道具屋」出售的裝備，遺憾的是想要穿戴它需要很高的敏捷數值，

目前應該只有主加點敏捷屬性的玩家才能發揮它的功效。”

阿爾戈閉眼仰頭抆着腰，頗為自得地說，面上的六劃「老鼠」鬍鬚向上揚。

“這樣啊。”

平慎渡也回想起了這種道具來，只是他的敏捷屬性不論是封測還是公測都不算很高，是故也就拋在腦後了。

“亞絲娜、藍子和有紀，你們應該可以穿戴的吧？”

阿爾戈從「物品欄」里取出了用以備用的疾走水蹼，分別送給了亞絲娜、藍子和有紀她們。

“謝謝你阿爾戈小姐。”

“不用客氣，不過我這邊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亞絲娜側首溫柔一笑，很是包容的說，“阿爾戈小姐，有什麼我們能幫得上忙的話請儘管說。”

“我想在你們下次出發攻略的時候，順路搭乘你們的「蒂爾妮爾號」前往下一個村莊，可以嗎？”

阿爾戈請求道。

“當然可以，「蒂爾妮爾號」上的空間余量還有很多呢。”作為船長大人，亞絲娜自然對戰船的了如指掌，也擁有最高指揮權——主要是平慎渡他們對此興趣缺缺，也樂於縱容。

“喔哦，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阿爾戈喜出望外，高興地抱住了亞絲娜的腰肢，小臉貼在她身前一蹭再蹭。

“咳咳，”平慎渡作勢咳了幾聲，讓「老鼠」的動作停住了，“阿爾戈，郵件信息你應該看過了吧？！”

“安啦慎渡君，我辦事你放心，阿爾戈最擅長的就是收集情報還有散發情報了。

不過有沒有笨蛋……我可說不準。”

阿爾戈招手喊來濱海餐廳的女服務員，要了幾份價格不菲又心儀已久的餐點，隨後大快朵頤起來。

順便一提，避開阿爾戈「富婆大小姐」的設定不談，最後還是平慎渡買的單結的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