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你說曉夢不會真的離婚吧？”李紅翻來翻去睡不着，將吳能武拍醒。
吳能武睡得正香，被老婆一巴掌拍醒，很不高興，“你幹什麼啊，大晚上不睡覺。”
“哎呀，你真是死人腦筋，成天就知道睡，家裏現在這麼困難，那不是多張嘴吃飯的事！你還想不想要兒子了？我跟你說，曉夢要是真的離婚回來，咱們就分家！你去城裏找個事情做，總好過被他們拖累！”
她一提到兒子，吳能武就有些睡不着了，來娣招娣都是女兒，沒有兒子是夫妻倆的心病，可現在抓計劃生育抓得嚴，要不是每次計劃生育的來他都提前收到信躲了出去，肯定要被拉去結紮的，就算生了兒子，那也要繳納大筆罰款，家裏現在這麼緊，哪交得出錢來，不交錢就不給上戶。
吳能武盯着天花板，聽着李紅絮絮叨叨，也不由得埋怨道：“媽也真是的，離婚多丟人啊！人家林峰還是讀書人呢，看得上曉夢就燒高香吧，林峰都有兒有女了，生不出孩子又怎麼樣，再生不也還是姓林？”
夫妻倆嘀嘀咕咕半夜，達成了一致。
一家都起得早，大人去地里幹活，小孩背着背簍上山去割豬草，吳曉夢想再去城裏看看有沒有什麼打雜工的機會，實在不行，先賣菜也行，只是利潤微薄，起早貪黑能養家餬口。
花了三分錢坐車進了城，轉了大半天還是沒什麼收穫，現在各行各業還不像後世那樣遍地開花，大部分行業還是國營的，國營職工吃香，沒有學歷沒有關係根本就進不去。
吳曉夢只好回了家，她外婆家那邊更靠近城，種了很多蔬菜，實在不行，就去外婆家那邊批發蔬菜挑進城賣。
家裏靜悄悄的，人都出去幹活了，連四歲的招娣都跟着姐姐割豬草去了。
門口有人探頭進來，是玉琴嫂子，吳家村幾乎都姓吳，都是本家。
“曉夢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嫂子快進來坐。”吳曉夢招呼她。
“不了，”玉琴看了看她，低聲說道：“你婆婆上午來了，站在你家門外罵了半天，才走呢。說是...你偷賣了她的雞。”
吳曉夢一點都不驚訝，她料到張梅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進來坐吧，嫂子，我給你說說。”
“我跟林峰離婚了。”吳曉夢將林峰如何騙婚，去了他家之後如何受惡婆婆磋磨的事全說了，“林峰就是為了找個人幫他養小孩，結婚這麼久，我們都沒睡在一起過。”
玉琴瞪大了眼，“天吶，這林家人也太不是東西了，結紮了不早點說，這不是騙人嗎？我早在知道你要嫁去林家的時候就替你捏了把汗，那張梅是遠近聞名的潑婦，你這種柔弱的性子嫁過去還不被人家欺負啊？幸好，你和他也沒睡過覺，還是黃花大閨女，再嫁也好嫁的。我幫你留意。”
吳曉夢沒想那麼快又結婚，不過她還是謝過了玉琴嫂的好意。
玉琴一走，波波就放學回來了，還沒進門就喊起了二姑。
“二姑，二姑！我們在小水溝邊看到了小鯽魚，我們一起捉魚去吧！”
娟子跟在哥哥後面，扎着兩根油亮的小辮子，跟着哥哥跑進來，“是啊，二姑，好幾條呢！”
水溝連接小河，有時候下雨漲水，鯽魚就跑到水溝里去了，小鯽魚沒多少肉，也就小孩喜歡捉着玩。
吳曉夢想到昨晚上侄兒的關心，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答應了下來，“好啊，有網兜嗎？”
“有！我爸之前做的那個，我去找出來！”波波將書包往牆壁上一掛，就去找網兜了。
出發之前，波波還神秘地交代吳曉夢，“我們悄悄地去，不要讓蚊子他們知道了！”
幾人悄悄地跑到水溝邊，波波非常熟稔地在下游用石頭泥巴堵起來，剛好將網兜卡進去，然後挽起褲腿，跑到上游去趕魚，不到十分鐘，一小群鯽魚果然被趕了下來，一大半進了網兜，還有一些散在小水塘里。
波波沒讓二姑動手，自己摳了泥巴將缺口堵住，然後蹲下身體在水溝里摸魚。
吳曉夢看了看網兜里十來條鯽魚，這種小鯽魚煎香了撒上辣椒面特別香，一想口水都上來了。
波波撅着屁股摸了一會兒，突然‘啊呀’了一聲，吳曉夢還以為他被蛇咬了，嚇得站起來，“波波，你怎麼了？”
波波站直，吳曉夢看見他手上掛着什麼東西，波波一甩手，那東西就飛到了吳曉夢腳底下。黑背紅鰲，張牙舞爪地想跑。
“小龍蝦！”吳曉夢猛地按住了它的背，整個拿了起來，小龍蝦張着鉗子想夾她。
“二姑，這是鰲蝦啊，沒什麼肉的，又不好吃，剛剛還夾了我的手指！”波波看了一眼手指頭，這龍蝦夾起人來很痛的，都流血了，他沒事人一樣往水裏涮了涮血，又摸起了魚。
久遠的記憶湧上吳曉夢心頭，她想起來家鄉這邊的河溝田地里小龍蝦都很多，一直到兩千年以後小龍蝦才被擺上了餐桌。這東西要咬稻穀，農民最討厭，吳曉夢記得最泛濫的一年，田裏到處都是這東西。
“這東西，還多不多？”吳曉夢問侄子。
“多啊，白天不怎麼能看到，晚上它就出來了，田埂上到處都是呢，比黃鱔還多！”
吳曉夢盯着手裏的這隻巨無霸小龍蝦，因為沒有天敵，人也不吃它，這隻龍蝦不知道活了幾年了，通背變成了黑色，兩對大鉗子大得嚇人，吳曉夢看了看它腹部，看上去肉還很飽滿。
“咱們晚上來抓龍蝦，二姑給你做好吃的！”
一共抓了二十多條小鯽魚，回去的時候波波還藏着掖着，要是被人發現了，那條小水溝可就再也抓不到鯽魚了，這年頭的小孩都饞肉。
那隻小龍蝦也被帶了回來，養在水缸里。
雖然鯽魚做成香辣魚乾好吃，但家裏人太多，那樣一人也分不到兩條的，乾脆做個酸辣魚湯煮白菜。波波處理好了鯽魚，他經常抓魚，怎麼處理早就熟練了。
李紅幹了一天活，看到吳曉夢，憋了一肚子氣，恰好這個時候來娣和招娣都背着一背簍的豬草進來，看到自家女兒都去割豬草，波波和娟子放了學就在家玩，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招娣人太小，背不動一背簍豬草，只背了半背回來，李紅只看了一眼，拉過招娣就開始打：“養你這丫頭片子有什麼用！連豬草也割不了，乾脆將你送給拐子算了！”
招娣最怕從媽媽口中聽到送人這兩個字，連火辣辣的屁股都感覺不到痛了，哭着求李紅不要把她送人。
吳曉夢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娟子害怕得躲在了哥哥身後，來娣面色惶恐地站在一旁，李紅拿了一根小拇指粗細的竹條在打招娣。
“你還敢哭！不許哭！”李紅面色猙獰，看着招娣彷彿不像在看女兒，而像看討債鬼。她盼兒子盼了這麼多年，大嫂頭胎就生了兒子，在吳家揚眉吐氣，雖然婆婆從來不念她生了兩個女兒，可李紅自覺沒臉面，對這兩個女兒也不上心，一心想生個兒子。
“二嫂，你怎麼打孩子？”
吳建國他們都還沒有回來，李紅先扛着鋤頭回來了，她看向吳曉夢，陰陽怪氣地說道：“他二姑，你是回來當客人來了，她們可是要討飯吃的，不幹活哪有飯吃！”說完又是一鞭打在招娣的背上。這是夏天，本來穿得就少，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道紫紅色的傷痕。
吳曉夢看不下去，走過去將招娣拉到自己身後，“她還那麼小，能背得動多少豬草？二嫂，來娣招娣都是你親生的，你怎麼下得去手？”
李紅氣紅了臉，“怎麼，我教育孩子還要看你這個離了婚的姑子臉色？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招娣，你出來，你出不出來？”
招娣眼裏包着淚水，怕極了媽媽手裏的竹鞭，可她也知道如果不聽媽媽的話會被打得更慘，哭哭噎噎地就要出來。
正在這時，吳建國他們回來了。
張玉蘭一進院就看到吳曉夢和李紅劍拔弩張的，問道：“怎麼了這是？”說完就看到了李紅手裏的竹鞭，不悅地問道：“你怎麼又打孩子？”
吳曉夢兄妹幾個小時候沒少被打，可那都是太皮不聽話的時候才會被打，哪像李紅這樣心情不好拿孩子撒氣的。
李紅瞪了吳曉夢一眼，咽不下這口氣，惡狠狠地說道：“難怪林家不要你！”
吳曉夢沒跟這種人置氣，張玉蘭氣得臉都紅了，管不了旁人家怎麼說，自己家人怎麼能這樣落井下石，可為了家庭和睦，張玉蘭硬生生地忍了。
等吳曉夢將一鍋噴香的酸湯鯽魚端上桌，李紅先下手給自己和吳能武夾了三四條。
吳曉夢沒忍住，說道：“二嫂，鯽魚一人只能吃兩條。”
李紅看了來娣和招娣一眼，“她們還小，這魚魚刺多，吃不了，我跟她爸幫忙吃了。”
來娣和招娣看着鍋里的魚，咽了咽口水。
吳能武扎嘴就咬了半條，“香！”
這魚炸酥脆了，連刺也是酥的，加半碗小番茄一起熬煮，小孩也能吃。吳曉夢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波波先將屬於自己的兩條分給兩個妹妹，“沒事，我經常吃，我不吃，給兩個妹妹吃。”
要換以前的吳曉夢，那她肯定不敢出頭，現在的吳曉夢脾氣沒以前好了，她伸手就從李紅碗裏夾走了兩條魚放進波波碗裏，“二嫂，就兩口吃的，不至於這麼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