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謝至清最終還是受孟修邀請來到了“相親交流會”。為此他還專門整理一番儀錶,一定不要在謝夫人和謝舒揚面前落於下風。
陸景策最後還是選擇不去,說是要在房中背書,但是卻在謝至清整理儀錶的時候直勾勾的望着,讓謝至清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心裏只有自己的目的,也沒有太注意陸景策的情緒。
既然是“相親交流會”,地點自然在風景秀麗的後山。這次交流會顯然有人費了心思,在後山花海搭了一大片涼亭,還擺上不少珍饈美酒供人品嘗。
謝至清抵達交流會時,第一眼便看到坐在人群最中間的謝夫人。
謝家是百年修仙世家,根基牢固,謝夫人母家則是如日中天的林家。這場交流會除了未成婚的小輩之外大部分都是各大家族各大門派的主母夫人,自然也以謝夫人為尊。
謝夫人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束腰長裙,上邊暗綉着大片的鳳凰紋樣,小臂上搭着杏黃色披帛,頭上釵環繁複華美,顯示出她的尊貴。她本身生得明艷大氣,雖然不是絕色美人,卻也是極有風情的女子。
更別提她勞心勞力經營謝家多年,在修鍊上卻還能登上明心境界。證明這個女人要努力有努力,要天賦有天賦,要家世有家世。
只可惜卻有一顆極為惡毒的心。
謝至清過來只是為了探查敵情,所以過來的時候特意低調行事,坐在邊緣的位置上看似隨意的喝茶,實則是在偷聽謝夫人和其他人之間的談話。
坐在謝夫人右手邊的是謝舒揚,左邊的則是桃霧島島主李柔風,周圍還有幾個明顯地位低一等,在說笑附和的夫人。
謝至清知道謝夫人相中了桃霧島島主李柔風的弟子,是楊家嬌生慣養的嫡親女兒,聽說容貌天賦俱是上佳。他殺母之仇未能得報,自然沒什麼心思考慮道侶的事情。
“聽說舒揚近日已經突破至明心境界,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真是天賦異稟。”李柔風大約也是有意撮合自家徒弟和謝舒揚。畢竟兩個人天賦相當,家世也相當,男才女貌,最是合適不過。“也是靈芙你教導有方。”
謝夫人被稱為是因為她是謝家主母,她本是林家旁系出身,閨名為林靈芙。
“你消息倒是靈通,前幾日才突破的便被你知道。他們年輕人還是天賦好又有毅力,我還是前些年進入的明心境界,這麼多年來也沒什麼長進。不過再有些時日,也該能步入通玄境界。”謝夫人掩面笑道,說的話聽起來謙遜,神情卻十分得意。“最近西南漓谷發現了一個二階秘境,剛好安排這些後輩闖一闖,培養培養感情。”
林家培養她就是為了拉攏其他世家,對於她來說,她人生的全部意義就是撫育出優秀的兒子,攏住丈夫的心,把握住謝家的掌家權柄。她自認十分出色的完成了任務,並以此為榮,以此為傲。現在她還要挑選一位兒媳,從她手中接過接力棒。
謝至清在一旁仔細的聽着,心裏卻不屑一顧。若是這位謝夫人真的能籠絡住自己的丈夫,那何來他的母親和他的存在。這樣為了其他人生活,為了其他人忍受一切,實在是悲哀。
然而轉念一想,他自己何嘗不是背負着殺母之仇。
想要探聽的他已經探聽到了,他如今才是金丹境界,想要直接揣測謝夫人的修為是不可能的。這個快步入通玄境界的消息真實與否他不清楚,按照推測來說倒也勉強可信。
畢竟修鍊越是到後邊,境界越是難以提升,像謝夫人這樣難以心無旁騖之人,是很難快速提升的。
探聽結束,謝至清便起身準備離開。他這邊的動靜並不大,但是誰知遠處有幾位女修在一起嬉戲打鬧,其中一位大約是被捉弄,一路被追趕推搡着來到了謝至清附近。
謝至清之前坐的地方僻靜又邊緣,那位妙齡少女被同伴追趕着無暇看前路,一直往後看注意着同伴的動作,冷不丁腳下被絆了一下,恰巧仰面直直的摔向謝至清所站之處。
遠處追趕的那幾位少女同修來不及搭救的驚呼聲已經出口,卻見謝至清從懷中抽出一柄摺扇,摺扇“唰”的一聲打開,輕巧的擋在少女的後背上,手上一股巧勁兒,便利落瀟洒的把少女托扶了起來。
少女驚魂未定的扶着身旁唯一能夠到的桌子,她下意識的用目光追逐着謝至清,臉頰羞成粉紅色,和周圍春日桃花映襯着,倒是真應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紅”。
剛才在摔倒的一瞬間,少女滿臉的驚慌失措,但是一抬頭便看到了用扇子扶起她的謝至清。面前的青年五官精緻明秀,這一瞬間的英雄救美也讓她心旌搖曳。
“在下桃霧島楊清然,多謝同修出手相救。不知同修姓甚名誰,今後必定登門道謝。”楊清然微微屈膝行禮,低着頭露出少女羞澀的一面。她注意到謝至清是用摺扇扶起的她,心中對面前的人更是好感倍增。
修仙界雖然沒有凡塵那麼多規矩,但是對女子的貞潔名譽看得還是比較重要的。剛才若是伸手去扶,定然會有不少人說閑話,對女子聲譽有損。可是在那樣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面前的同修還能第一時間用扇子代替,說明定然是一位正人君子。
有了這樣一出意外,在場之人的注意力便都被二人所吸引。
謝至清身子微僵,心裏想着倒不如不救面前這位姑娘。這下謝夫人……定然會注意到他,必定會當場羞辱。
他這一失神,完全就沒聽到人家姑娘的名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此處,又不得不開口,只能冷淡道:“在下蒼雪山……謝至清。”
謝至清……?真是個好名字,楊清然想道。面前的人乾淨清冷,心思也端正,確實人如其名。不過這話她自然是不敢直接說出口的,只能存在心中。
現在謝至清只想趕緊離開此處,面對謝夫人他實在是無法忍耐下殺心。他故意偏過頭轉身欲走,但是已經看到謝至清的謝夫人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
“那位同修叫什麼名字?怎麼交流會還未開始就着急要走呢?”謝夫人姿態優雅的坐在座位上,故意掃了掃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她的語氣沒什麼變化,卻讓人聽出輕蔑的情緒來。
謝家這點事情其實各大世家都有所耳聞,修仙世家最重名分,一個養在外邊的外室,還是鄉野村婦,連當事人謝家家主都不肯承認,不過就是個跳樑小丑罷了。
至於謝至清,唯一能讓人看得起的就是被蒼雪山的七長老撿回來收為弟子。天賦雖然不錯,可也算不上頂尖。修仙界有頂尖天賦的人也不少,可大部分都早早夭折,難登頂峰,更別提謝至清這樣天賦都不夠頂尖的。
周圍幾個捧場的小世家夫人紛紛附和的露出嗤笑的神色,還有一位和謝夫人交好的主動出來說話:“夫人大約不知道吧,這位是蒼雪山七長老的弟子謝至清。”
那位夫人故意把重音落在“謝”字上面,像是在提醒在座的所有人,謝至清不配這個謝字。
“這位同修也姓謝嗎?”謝夫人掩面笑道,“不過我們可是陵川謝家,不知道這位同修是哪裏的謝家,怎麼就姓了謝呢?”
此話一出,周圍知情的人都互相對視着輕笑起來。
謝至清側身沒有看向那邊,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藏在衣袖裏的雙手握得死緊,指甲嵌進手心裏,幾乎要摳出血來。
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也不介意別人會因此嘲笑他的出身,但是唯獨……唯獨謝家人,最沒有資格嘲笑他。他親眼看到母親被羞辱被毆打,親眼看到母親死在雪地里,他多年被嘲笑被欺負也都是因為謝家。
可是他現在必須要忍耐,他蟄伏多年,絕對不能被一時羞辱而功敗垂成。
謝至清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徑直往煙景館的方向走。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能衝動,他忍得眼前發黑,眼冒金星,恨不得立刻提劍殺了這個賤人。
身後的嗤笑聲他已經完全都聽不到,只能依照身體的慣性往前走。
楊清然怔怔的望着謝至清的背影,心裏莫名多了幾分悵然之感。她出身名門,天賦卓絕,容貌傾城,還是桃霧島島主的親傳弟子。現任島主李柔風就只有這麼一位弟子,幾乎是桃霧島唯一的繼任者。不知道有多少家世相當的青年才俊追求她,可是她偏偏覺得這個被莫名其妙嘲諷的青年更合她的意。
她微微側目打量了一下謝夫人,只覺得這位夫人實在是……過於刻薄。
桃霧島島主李柔風似乎和自己的弟子也是一樣的想法,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並沒有加入其他人的對話當中。
謝夫人大約是覺得大獲全勝,並沒有注意到李柔風的臉色不是很自然,還繼續和其他夫人有說有笑。
然而在另一邊,謝至清跌跌撞撞的回到了煙景館。此時清冷端方的青年就站在煙景館門口等着他,就像是一幅停滯在他眼前的風景畫。
“師尊怎麼了?”陸景策看到謝至清的臉色不好,急匆匆的迎上來。他伸手扶着師尊的手臂,一手扶着師尊的腰。
“沒什麼。”謝至清只感覺天旋地轉,他性格要強,雖然對於謝夫人來說只是輕飄飄的幾句侮辱,但是對於他來說實在是毀滅性的傷害。
陸景策聽到“沒什麼”這三個字的時候眉頭擰在一起,張張口想說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他一路扶着謝至清進去,讓他脫了鞋襪,安心的在床上休息。
此時此刻謝至清已經沒有心力關注陸景策,他靠在床頭,恍惚又迷茫的想着記憶中的母親。直到陸景策端着溫水過來,他才微微回過神來。
站在他身旁照顧的青年一身白衣,像是一尊乾淨雪白的玉雕。謝至清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計劃,他臉色蒼白,聲音發虛的輕聲問道:“策兒,你如今修到什麼境界了?”
他聲音沙啞無比,像是在急切的確認着什麼。
“回稟……師尊。”陸景策似乎猶豫了一瞬。“弟子如今已經是……明心境界。”
若是平時謝至清一定能察覺到陸景策不對勁,但是現在的謝至清十分萎靡,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已經是……明心境界了嗎?”謝至清微微有些驚訝,卻又覺得理所應當。玄靈之體是傳說中的體質,天賦高於普通人也是應當的。只是讓他這個師尊實在是可笑,竟然被自己的弟子甩在身後。
真是令人羞恥。
不過也好,以他現在的金丹境界,若是吸收了明心境界的修為,就定然可以……殺了謝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