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謝至清足足有半晌未能說出話來。他想過陸景策不好對付，卻不曾想如此不好對付。

他剛剛鬆開的雙手又下意識的緊握起來。

“所以……師尊不想聽話是嗎？”陸景策的聲音帶着一點威脅的意味。明明還是端端正正的表情，現在看起來卻多了些許深沉的慾望。

謝至清脊背發涼，有一種不聽話就會被拉到床上翻來覆去折騰的感覺。他還想拖延時間猶豫一下，剛要開口陸景策卻沒有給他任何的機會——

就在猶豫的一瞬間，陸景策竟然直接把他抱了起來！強烈的失重感讓謝至清心神恍惚，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陸景策抱着往卧房的方向走去。這人的步伐毫不猶豫，好像已經想過千遍萬遍，就等待着一個借口付諸實踐。

“不不不……景策……”謝至清頓時慌了神，他還沒有那麼快接受自己要委身人下。他現在第一要務是毫髮無損的逃出生天，若是此時被陸景策輕薄，怎麼叫毫髮無損。相比之下，親吻幾下也……不算什麼。

謝至清沒有想到自己的底線在不斷被陸景策拉低。昨日不過是摸了幾下腿就去了半條命，今日便可以接受親吻。

他也顧不得思考這麼多，因為陸景策已經把他抱上了床，甚至還想要剝開他的衣裳。

“我聽話！”謝至清閉着眼睛放棄抵抗幾近崩潰的喊道。

陸景策果然應聲停下了動作。他的本意也只是想循序漸進，並不准備真的強來。他的師尊就像是一隻害怕又倔強的小馬駒，非要抽一鞭子才肯往前一步。

“那師尊就要拿出誠意來。”陸景策撐在床上，興緻盎然的望着躺在身下的謝至清。

此時此刻他的師尊已經被他欺負的漲紅了臉，纖細茂密的睫毛沾着晶瑩的淚珠，只要稍稍刺激一下眼淚就會滾落下來。

謝至清微微睜開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面前的人面如冠玉，劍眉星目，就像是一塊毫無瑕疵的美玉，卻偏偏要這樣惡趣味的折騰他捉弄他。

他還想猶豫，卻看到陸景策微微斂眉，似乎有些沒了耐性。他慌了神，生怕剛才打斷的事情再度繼續，於是連忙微微起身，把自己的唇送上去。

柔軟的唇瓣頓時緊密相連，謝至清感覺唇上一酥，便想趕緊離開。可是這個吻是陸景策謀划多時的，怎麼會放謝至清輕易離開，自然是把人緊緊壓下，撬開唇舌好好逗弄一番。

謝至清只感覺到狂風暴雨向他襲來，他避無可避，躲無可躲，不管如何努力掙扎都只能在陸景策的懷抱里團團轉，哪裏都去不了。最後只能敗下陣來，全面接受陸景策的親吻，被迫和他一起嬉戲。

等到一吻終了，謝至清已經是氣喘吁吁，嘴唇腫嘟嘟亮晶晶的，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癱在床上極力的平穩着呼吸。

不對，這有些不對勁。謝至清有些失神的想着。修鍊之人大多清心寡欲，他已經到了化神這樣的高等境界，就算他有不少修為是從陸景策那裏“偷”來的，可是化神境界是他自己突破的，委實不應該被人輕易撩撥起來。

可是陸景策卻可以輕易的掌控他，隨隨便便一個吻就能讓他全身虛軟無法抗拒。難道說在他昏迷的時候，陸景策還動了其他的手腳？

然而外邊傳來的喧鬧聲卻打斷了謝至清的思緒。

似乎是有人在爭吵什麼，聲音嘈雜，應該不止一兩個人。謝至清聽不清到底說了什麼，隱約能聽到和他相關。

撐在床上的陸景策眉頭輕皺，似是有些不耐煩的意思。他低頭親了一下謝至清的額頭，就這麼輕易的放過謝至清，端端正正的站在床邊整理儀錶。

“師尊還真是讓人念念不忘。”陸景策的語氣帶一點諷刺的意味，但說諷刺，又有一點自嘲的感覺。“這幾日來找我的男男女女都不少，都是想要見師尊一面，或者想保師尊出去的。”

保他出去？謝至清自己都覺得奇怪，他在蒼雪山人緣是還不錯，但是說有人為了他忤逆明律宗，他是不信的。他如今算是無父無母，無親無朋，還有一大堆仇人恨不得他死，怎麼會有人願意保他。

看到謝至清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陸景策心中反而舒服許多。他冷哼一聲，語氣帶着一點點難以察覺的陰陽怪氣道：“桃霧島的楊清然，凌霄宗的林與行，還有你的師兄孟修，可都是過來要保你出去的。旁人不說，謝夫人可是林與行的堂姐，可林與行還是要來看你，甚至想保你出去。”

“若師尊是女兒身，恐怕也是禍國殃民之人。”

謝至清心中充滿疑惑，他甚至懷疑陸景策是不是為了懲罰他在找借口。他的師兄孟修也就算了，師兄此人善良單純，他之前沒少在一些小事上利用，但是師兄還是認他為好人。之前他被蒼雪山交給謝家的時候孟修也一直在求情。

至於桃霧島的楊清然，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誰，可能只是見過一兩次，都未必能說過話。

至於林與行……他也完全不能理解。

謝至清不信，他覺得就是陸景策為了懲罰而冤枉他，要是陸景策有這個心，他不管怎麼反抗都會被懲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不如不費這個辯解的力氣，於是他躺在床上決定擺爛。

陸景策見謝至清是這個態度，更加確定這些人都是喜歡師尊的，心頭頓時五味雜陳，恨不得把人就地正法。

只是今日的懲罰已經差不多，再繼續下去謝至清恐怕會受不住想出一些極端的辦法來，便只能硬生生的忍下情緒。

陸景策揮了一下衣袖，硬邦邦的說道：“這是你娘的牌位，我替師尊帶回來了。”

謝至清應聲回頭，果真看到母親的牌位就在桌子上。那這樣的話……陸景策應該也看到另外一個牌位了？

“至於另一個，鑒於我還沒有身亡，便不必拿回來時時祭拜。”陸景策的臉色平平，看不出喜怒來。說完這句話他便毫無留戀的推門離開。

待陸景策離開，謝至清連忙站起來去查看母親的牌位，確認牌位沒什麼問題這才安下心。就在他拿起牌位想要找一個合適的位置安置的時候，一抬頭卻看到旁邊有一面鏡子。

鏡子裏一個長長的耳飾插在他的耳垂上，把小巧可愛的耳垂墜得微紅腫脹。不過引起他的注意的並不是傷口，而是那個長長的耳飾。那個耳飾綴着一顆透明的煙灰色球形寶石，下邊是幾支小小的纖長的淺灰色羽毛。

這個耳飾……和他母親當初的遺物十分相似。但是母親的遺物，他已經失去十幾年，再也不可能找回來。

他孤苦無依太久，再見到這個類似母親遺物的耳飾，那一瞬間，謝至清的眼淚幾乎就要流下來。

他不知道陸景策這樣做是不是對他的懲罰和詰問，畢竟這件事……和陸景策也關係匪淺。並且這件事也是他把陸景策吸取修為又推下山崖殺人滅口的導火索。

恍惚間，謝至清的思緒回到十餘年前。

那日正是春分，日光溫暖，照在煙景館的窗戶上，斜斜的落進房間內，暖得人發困。

謝至清正坐在房中靠窗的小榻上看書，手裏無意識的撫弄着掛在腰間的煙灰色吊墜，陸景策在一旁把冬衣收拾下去，還分神在口中背誦着功法武技。

謝至清看書看得有些困意，放下書本抬頭正巧看到陸景策專註的身影。十幾年過去，陸景策被他□□的和當初的山野里沒人要的野孩子完全不同。

剛入蒼雪山的陸景策就是個鄉野小子，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正當著林與行露出窘態。

那一次林與行帶着家僕過來，想藉機羞辱他。沒成想當時陸景策恰巧在念書，陸景策上來就念錯好幾個字，還被林家的家僕笑話。

謝至清也在心中笑話陸景策大字不識幾個還需要他費心教導，可是畢竟也算是他的弟子，容不得當著他的面被林與行打臉，登時便反駁回去，氣得林與行摔了茶盞拂袖離開。

後來他把陸景策不識字舉止不文雅，又土又笨拙的事情給傳了出去。沒幾日整個蒼雪山都知道這個身負玄靈之體的天才徒有其名，實則是個什麼都不會的鄉野村夫，誰都不待見。

不過當年年紀尚小的陸景策對此似乎並不在意，只是在面對謝至清的時候，顯得更加依賴和親近。

大約是因為沒人喜歡他，平日裏也甚少出門，不是窩在煙景館努力修鍊就是在藏書閣讀書識字。謝至清對此很是滿意，他巴不得陸景策和蒼雪山的人都關係不合，就算有一日失蹤或者發生意外最好都無人追究才好。

以至於春去秋來十幾年間，蒼雪山的弟子換了不少，卻甚少有人知道煙景館還有這麼一個人。

如今的陸景策身着一身雪白色的校服，外邊是同色的素紗衣。蒼雪山對衣着要求並不嚴格，其他弟子就算再聽話也多多少少會帶些裝飾，只有他老老實實的穿着素色校服，穿的一絲不苟板板正正。就連頭髮都仔仔細細端端正正的束髮束冠，一根髮絲也不敢垂下來。

從謝至清的角度，剛好看到陸景策的側臉。青年鼻樑高挺，眉眼精緻，劍眉星目，斜飛入鬢。剛入蒼雪山的時候就是個美人胚子，如今長開了些，更顯清秀儒雅。

似乎是感應到謝至清的視線，陸景策拿着衣裳的手微微一僵，抬頭剛好和謝至清對上。他神情微頓，輕聲道：“師尊可是有事要說？還是弟子何處背誦錯誤？”

青年的聲音不疾不徐，略顯低沉平穩，聲如其人，也是端端正正的感覺。

謝至清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打量陸景策，這十幾年來也沒少看。他剛想隨便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卻看到師兄孟修推門進來。他顧不上回答陸景策，先站起來迎接師兄。

陸景策也把手中的活兒放下，站在一旁拱手行禮。

“師兄怎麼想起來到我這裏？”謝至清起身拱手行禮道。近些年孟修的修為進益不高，平日裏都是出去遊山玩水行俠仗義，等機緣提升境界。畢竟像他們這樣天資不夠高的，只能是等待機緣，說不定什麼時候有所感悟就能有所精進。

“難得回來兩日，師尊說掌門那邊有其他宗門的人過來交流，讓宗門內的高層弟子都過去看看。”孟修調笑道：“師尊說你生的俊秀又未婚配，年紀也合適，絕不可以躲懶不去。”

此言一出，在場的二人都微微有些驚訝。

聽孟修師兄的意思，這場交流會應該並非是普通的宗門之間的交流會，而是設計好的宗門家族之間的相親會，為了名聲好聽找個交流的由頭罷了。

謝至清對這樣的相親交流會沒什麼興趣，心中暫且沒有成家的想法。他剛準備想個借口躲過去，卻想到謝夫人今年一直在挑選兒媳，這樣等級的交流會不是謝夫人主持就是有她參與。

想到這一點，謝至清沒有猶豫直接便點了點頭。他有多年不曾見過謝夫人，總要過去看看，打探一下謝夫人的實力。

“今日這樣痛快的答應下來，倒是讓師兄驚訝，難道謝小師弟真的開竅了？”孟修愣了一下繼續調笑着，“往日有這種活動，師弟你可都是躲得遠遠的，誰都抓不到你。”

“過去看看熱鬧罷了。”謝至清輕描淡寫道。

孟修見他不願多說以為是他害羞，便也沒多說什麼，轉而望向陸景策問道：“景策可要一起，你年紀雖然小一些，但是天賦相貌都是上佳，怕是有許多人願意的。”

陸景策沒想到孟修會突然提到他，下意識的去看向謝至清。

“那便一起過去吧。”謝至清無所謂道，心裏想的卻是多一個人也更能掩飾他的目的。

然而他卻沒有看到，陸景策望向他的目光有一瞬的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