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大雨過後,被暴雨澆透的初夏夜,徒增幾分涼薄。

夜色已然深沉,戚令世獨自坐在積水空明的庭院中,手邊一盞參茶已經涼透。

庭院中的涼亭里,設有一張用玉石雕刻的棋盤桌,桌角燃了一盞燭燈。

清風徐來,燭光搖曳明滅,如夢似幻,惹得戚令世思緒也變得恍惚,模模糊糊想起那些恍若隔世的記憶。

‘學長,我喜歡你。’

‘學長,要不要和我談個戀愛呀?’

彼時,戚令世明知道自己應該拒絕。

他的人生尚未安定,不該隨隨便便開啟一段感情。

或許是那晚的月色太美,又或許欒安舒眼底的波光太動人,輕易蠱惑了他。

戚令世在最不應該的時候,回應了她的告白。

然後度過了人生中最荒唐、最放縱的兩個月。

如今回想起來,他生命中最鮮活又最刻骨的時光,居然只有區區兩個月而已。

正式開始交往,戚令世才發現,欒安舒比她表現出來的迫切還要急躁。

戚令世生性淡薄,從前沒有考慮過感情方面的事情,更不懂如何與學妹談戀愛。

他還在苦惱‘第一次約會要不要牽手’這種事,思量再三無法做出決斷時,欒安舒已經趁着電影院光線昏暗,欺身吻上他的唇角。

俗話說當局者迷。

倒也未必。

縱使情到深處,戚令世也能清楚意識到:他們的戀愛模式非常奇怪。

沒有循序漸進的推拉與試探,沒有恰到好處的烘托與浪漫。

彷彿一場電影跳過兩個小時,一本小說省略中間章節,直奔故事末的大結局。

而且,結局沒有以圓滿的喜劇收尾。

‘戚令世,你好無趣啊。’

‘我已經玩膩了,分手。’

她沒有徵求戚令世的意見,單方面提出分手,第二天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潦草收場之後,戚令世回想這段經歷,並沒有切切實實‘談過戀愛’的感覺。

從始至終,欒安舒彷彿完成什麼任務似的,永遠沒有過程直奔主題。

若不是她告白時,眸中的星辰足夠璀璨。戚令世大概會以為,兩個月的醉生夢死,只是前女友大冒險輸了的懲罰遊戲。

桌角的蠟燭已經燃盡。

剩餘蠟油融化成一灘猩紅燭淚,緩緩流淌,灼熱的煨過戚令世指尖。

滾燙的高溫拉扯回戚令世的思緒。

他垂眸,看得不真切,手彷彿沾了血似的。

蠟油遇冷迅速凝固,沾在戚令世手上,斑斑駁駁。

戚令世騰出另一隻手,把冷硬的蠟油剝下來,面上無喜無悲。

何苦又想起陳年舊事?

已經過去那麼久,欒安舒怕是早已將他遺忘。

過去幾年,戚令世僅僅只是如此猜測。

現在卻可以確認。

欒安舒對自己,確實沒有什麼留戀。

分開才短短几年,她女兒已經會叫叔叔了。

早知這樣,還不如……

戚令世轉過這個念頭,又堪堪止住思緒。

罷了,事已至此,假設太多只能徒增煩惱。

而且——

她的寶寶真的很可愛。

**

“姨姨~小乖回來啦!”

結束長達三天的住院生活,小乖寶寶終於‘刑滿釋放’,歡歡喜喜飛奔回家,撲進趙淑惠的懷裏。

“哎呦,姨姨的寶貝小心肝~快讓我抱抱。”休了幾天假,剛回來就聽說寶寶住院的趙淑惠,心疼的抱住欒小乖,“住院受苦了吧?瞧瞧我們小乖,都餓……胖了。”

趙淑惠看見她圓嘟嘟的臉頰肉,無法違心的說餓瘦了。

“嘻嘻~”胖胖的欒小乖咧開嘴傻笑。

住院期間雖然無聊,白衣服的護士姐姐還會用針扎小乖。

不過,因為欒安舒心疼女兒,暫時取消寶寶的零食禁令,蛋糕和布丁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小乖向來嘴饞,趁生病的機會,肆無忌憚大吃大喝,哪能不胖呢?

欒安舒伸手過去,掐了把小乖的臉頰肉,暗自反省。

我有點太寵愛孩子了。

再這麼下去,寶寶就別叫欒小乖,直接改名叫欒小豬。

“你前兩天吃得太多了,從今天開始,三天不準吃零食。”欒安舒嚴肅的豎起三根手指。

“啊?”小乖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悲傷那麼大。

“你摸摸自己的肚肚,圓鼓鼓的。再這麼下去,肚子會變成皮球的。”欒安舒故意板起臉,沉聲提出要求,“聽話!”

“好嘛……”欒小乖哼哼唧唧答應。

趙淑惠更心疼了,試圖替寶寶說話。

“小乖才剛出院,就算要禁零食,至少應該再等兩天吧?”

“嗯嗯!”小乖抱緊姨姨,向媽媽發射萌寶光波。

“再等兩天,她肯定撒嬌耍賴,讓我忘記這件事。”欒安舒太清楚女兒的手段,反過來提醒,“趙姐,別太慣着她。”

“好吧。”趙淑惠憐愛的撫摸小乖,“寶寶要聽媽媽的話。”

“嗚嗚嗚……”小乖希望落空,鑽進姨姨懷裏假哭。

欒安舒依舊不為所動,繼續說,“除此以外,我們要培養小乖的獨立意識,她現在有點太粘人了。”

此次住院,欒安舒才意識到,自己把女兒養得太嬌氣。

兒科住院部那麼多小朋友,只有欒小乖一刻也離不開家長。

欒安舒趁她睡午覺的功夫,到化驗部領取報告單,前後頂多只有二十分鐘。再回到病房,看見兩個護士圍在欒小乖的病床前,想方設法哄孩子。

欒小乖則蜷成小小一坨,縮在被窩裏抽抽搭搭。

寶寶只是睡了一覺,睜開眼睛媽媽就消失啦。

欒小乖非常難過,可憐兮兮想:媽媽肯定不要小乖了!

寶寶越想越覺得委屈,任憑誰來都哄不好。即使欒安舒本人出面,抱着孩子安慰半天,才勉強有點效果。

怎麼辦?

我家豬寶太黏媽媽了。

於是欒安舒痛定思痛,決定從現在開始,培養欒小乖的自理能力。

倒不是欒安舒嫌棄女兒,主要因為欒小乖今年已經三歲,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

下半年她去幼兒園,總不能讓欒安舒跟在旁邊陪讀吧?

趙淑惠聽過她的分析,贊同地點點頭。

確實,欒小乖這麼粘人的寶寶,要是送去幼兒園,肯定會每天縮在角落裏哭鼻子,還沒放學就守在校門口等着媽媽來接。

趁現在還有幾個月,應該早早培養孩子的獨立自理能力,免得她上學像坐牢似的。

趙淑惠:“說起來,小乖的幼兒園選好了嗎?”

“目前有兩個備選,但是還沒有決定。”欒安舒撫摸女兒的頭髮,柔柔問她,“小乖,你想不想去私立幼兒園?”

“柿梨幼兒園。”小乖眨巴眨巴眼睛,“好吃嗎?”

“笨蛋。”欒安舒笑笑,“滿腦子想着吃,還是不指望你自己拿主意了。”

小乖對於教育界一無所知,當然不知道‘私立幼兒園’的意思。

趙淑惠身為職業育兒阿姨,當然明白其中差別,憂心忡忡問,“私立幼兒園的學費很貴吧?”

“確實,一年七七八八算下來幾十萬。”

即使欒安舒收入可觀,私立幼兒園高昂的費用,對她來說依舊是一大筆負擔。

然而欒安舒並不在意。

“私立幼兒園的學生少,條件和環境比較好。小乖有點膽小,突然送去人多的幼兒園,我擔心她無法適應。”

“你考慮得確實周到,可是……”

通常來說,學費越高的學校,攀比風氣越嚴重。

即使寶寶年紀小,還沒養成那種壞毛病。但每天接送孩子放學時,欒安舒必須接受老師和其他家長的審視與端詳。

欒安舒能力強,擁有體面的工作。

但論起家世,與那些富貴人家相差太遠。

再加上她是單身媽媽,少不得遭受指指點點。

“我知道,沒關係。”欒安舒笑笑,無所謂地說,“我見過的風浪還少嗎?幼兒園階段只有三年,我少跟外人打交道便好。”

“真是辛苦你了。”趙淑惠頗為感慨。

人常說‘女子本柔,為母則剛’。

這句話放在欒安舒身上,應該反過來聽。

女子本剛,為母則柔。

她本來那樣倔強篤定的人,為了撫養寶寶,不知道做出多少退讓。

接下這份工作之前,趙淑惠斷然想不到,一個單身媽媽能做到這種程度。

“小乖啊,你要好好長大呀。”

**

欒安舒相中的幼兒園,不僅學費高昂,還設有入學門檻。

家長提出入學申請,校方會對寶寶以及家長進行考核,考核達標才能進入學校。

起初,欒安舒沒有把考核的事放在心上。

幼兒園寶寶的入學測驗,無非考考拼音和數數。欒小乖認識單個的聲母和韻母,數字能數到十,還會說簡單的英文單詞。

至於面向家長的考核,欒安舒更不擔心。從小到大,她參加過的面試無一失敗。

只有她主動挑選別人的份。

——然而,這次情況不同。

腳踩十厘米高跟鞋、妝容精緻且略顯刻薄的招生辦老師,走進接待室。

招生老師坐到母女倆對面,扶了扶金絲眼鏡框。

“欒知非同學,還有她的家長。”老師殘酷的宣佈道,“經多方考核,欒知非不符合我校的入學條件。”

“阿巴阿巴…”欒小乖傻乎乎的扣手玩。

欒知非是誰呀?

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小乖認識她嗎?

面對這個結果,欒安舒絲毫不慌,扯出一抹禮貌卻毫無笑意的淺淡笑容。

“請說明理由。”

對方甩出兩張測驗單,一副高高在上的輕蔑做派,“首先,欒知非基礎太差。同期學生已經會使用雙語交流了,她連日常對話都費勁。其次,她的眼界太窄。我校要求學生至少每年出國旅遊兩次,她連出省旅遊的經歷都沒有。”

“還有就是家長方面。”老師拿出給家長的打分表,粗粗瞥了眼,“你的家庭年收入不達標,而且是單親……”

前面一大堆胡言亂語,欒安舒還能勉強聽聽。

當對方說出‘單親’兩個字,欒安舒眸色驟然凜冽。

“單親有問題嗎?”

“據調查表示,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會因為缺愛導致心理扭曲。”

“呵。”欒安舒冷笑,四平八穩懟回去,“以扭曲的標準作為參考,我女兒的心態確實扭曲。”

“你什麼意思?”招生老師頓時黑了臉,“我好心告訴你拒絕的理由,你居然陰陽怪氣,真是玻璃心。提交申請的時候,我校明確告訴每位家長,入學有門檻。既然達不到入校標準,就應該識相點早早放棄,省得耽誤大家時間。”

“我只是反駁所謂的‘專家’言論,您不必如此破防。”欒安舒拉起女兒的手,依舊保持體面和禮貌,“既然貴校不適合我的女兒,我們這就另謀高處。”

招生老師自認為,全麟城沒有比本校更好的幼兒園。得知欒安舒要‘另謀高處’,有些氣不過,追出去跑了幾步。

“其實,我理解做家長的心情。你想讓孩子跨越階層讀好幼兒園,也不是沒有辦法。”招生老師絮絮叨叨,向她科普所謂的補救方案。

這是她常用的小手段。

面對那些寵愛孩子的家長,招生處會故意找理由,卡他們的入學資格,同時,給家長製造焦慮,營造‘必須上這所幼兒園才能躋身上流逆天改命’的想法。

當家長的防線降低,他們便可以趁機坐地起價,從中收取好處。

通常,這個方案十試九靈,沒想到今天碰到一個暴脾氣,害她丟了面子。

“……想必你應該清楚,這裏就是麟城最好的幼兒園。”

欒安舒已經走到校門口,毫無徵兆停下腳步,回身看向遼闊氣派的校園。

“來之前,我確實這麼認為。”欒安舒眼底流露幾分遺憾,惋惜的搖搖頭,“怎麼有你這種老師。”

拜她所賜,欒安舒對這間私立幼兒園的評價,已經跌到谷底。

即使招生老師話里話外表示願意接納欒小乖,她也不想讓女兒入學。

欒安舒俯身抱起欒小乖,正要離開此處,突然聽到有人叫她。

“欒小姐,好巧!”

“咦?”欒安舒循聲望去,認出暴雨那天送他們去醫院,還幫忙樓上樓下辦手續的司機大哥。

“你好。”欒安舒喜出望外,“我一直想要好好向你道謝,可惜上次沒有留你的聯繫方式,幸好在這裏遇到了。”

“客氣什麼?我不過是替老闆辦事而已。”司機迎過來,慈祥的打量欒小乖,“孩子病好了?”

“嗯嗯!”欒小乖甜甜朝他笑,滴溜溜的眼睛看向司機身後,“蘿蔔叔叔呢?”

“???”司機迷茫的打出三個問號,“你先告訴我,誰是蘿蔔叔叔?”

“呃……”欒安舒當場尬住。

早知道應該告訴寶寶:不可以給陌生叔叔取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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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棄夫借崽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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