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我想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乾枯者笑着提議。後者平淡地應了。
黑教會祭祀後殿。
灰黑教服的人整齊排列,魚鱗般跪伏於殿堂各區。
殿堂高頂,懸着弦月狀的閃爍之物,其形如漩渦,由一點瘋狂旋轉,向周圍散發著無數粒子。
那純黑的粒子也叫瘋狂粒子,是一種精神物質,唯有視界高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看見它們,現在的希思已經能夠看見了,所以他可憑肉眼辨別出人的強弱。一般教眾的瘋狂粒子跟溪流無異,主教像是川河,而乾枯者……他是深不見底的瘋狂螺旋,一般人見他有如撞見海嘯。
瘋狂粒子還不只體現在人類身上,普通的物質上也有,工藝師手上出來的工藝品上面更是濃密。
他們無需對工藝品進行多餘的鑒定,只需看上面的瘋狂粒子,就知道工藝品位於什麼層次。
真是便利,也真是無聊。
殿堂空曠,大理石不要錢般到處都是,連地磚都是白玉鋪就,內部設計奢華到浪費,然並不涉及美感,單純就是堆砌而已。
乾枯者走在前,腳步踏地有聲。走的越深入,後面的教眾也就越少,直到面對一張無字巨牆,周圍也徹底沒了人影。
巨牆高不見頂,表面粗糙,滿是痕迹,一看便知道年代悠久,指不定有幾千年歷史了。
巨牆的中心是黃金雕刻的巨型漩渦,它彷彿是天上的異種“太陽”的投影,向外釋放烈日強光,令人難以直視,看久了只怕視網膜都會被傷害。
希思停步,仰頭觀察漩渦,其中心是黃金色的迷霧,明明是靜止的雕塑,你卻莫名覺得它在旋轉,你越是專心看它,越會覺得旋轉的速度在加快,甚至裹挾了周圍的事物,要將你吞沒,融進無盡瘋狂的漩渦。
漩渦的形,是黑教會認為的瘋狂的形,如果瘋狂也有“形”的話。
不過……硬要說的話,希思對於瘋狂的認識也近乎“漩渦”。
它是原始的、混沌的、充滿着各種野蠻的衝動,但又不限於此,有時……它還是神聖的,高高在上,難以辨識。
因此,他們崇拜瘋狂對希思來說,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世界的瘋狂總是表現為未知、不確定性、永續的熵增。
因此人們恐懼瘋狂,具體也表現為恐懼未知、害怕不確定性。
人們的溫柔鄉是秩序的、充滿穩定性的樂園。
若世界日變萬化,每分每秒皆有撼動理智的大變,常人又如何能接受?精神上的焦慮、抑鬱、恐懼,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也許正是這種時候,精神的穩定性……理性才格外重要。
現今的世界正彷彿測試着人類這一物種的精神穩定性,不穩者易陷瘋狂,而穩定者……也未必能完全規避瘋狂,只是程度、時遇的問題。
“你看到了什麼。”
乾枯者忽然發問,然後面向巨牆舉起了雙手,閉着雙目,彷彿在感受着天地共鳴。
希思沉默了幾秒,回答:“名為瘋狂的漩渦,這裏是通道,是入口,通往你們所說的大黑母。”
乾枯者:“大黑母是一個隱喻,她也可以是我們的瘋狂之母,所有人類的母親。所有生命的誕生都是隨即的、偶然的、瘋狂的,我們順從這個規律誕生,順從着這唯一的必然性,很多人以為信仰瘋狂就是徹底瘋魔,其實不然,我們頭頂都懸着一線必然性,那個必然性也叫做理性,一線猶在,外界全是瘋狂又何妨,當然,我們還有自由,切斷那一線的自由,而最終嘛,我們肯定要切斷那一線,只是在此之前,我們要先讓世界充滿瘋狂。”
其實就是鋪墊,黑教會要做完一切的鋪墊,然後擁抱最後的瘋
狂。
他們目的單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更無論人類文明的多餘規範,因此相對人類文明來說,他們的行徑是瘋狂。
瘋與不瘋,只是相對來說的。至少那種失了智的可笑姿態,絕不是乾枯者追求的瘋狂。
乾枯者又說:“這裏是鑒別地。你走過來,把手放在這塊石盤上,也許會有點痛,因為要通過血液吸收你一些精神力,不要緊張,只是簡單地試一試而已。”
說時,他扭頭看向希思,又道:“這是在鑒別你與原始之瘋狂——大黑母的親近度。”
希思:“親近度高低反映什麼。”
乾枯者摸着下巴:“召喚大黑母的難易度,本質上我們的精神力都是從大黑母借來的借力,與大黑母越親近,能借來的力量就越多。”
希思想了想,彷彿在消化乾枯者這段情報。
“噩夢世界沒有太多規律,很多人都關心自身實力的強弱,想盡方法提升實力,但所謂實力……本質就是容器的大小、和借力的多少的問題。”
乾枯者言簡意賅,幾句話就透露了眾多玩家摸索了好幾年都摸索不到的規律。
前者是容量問題可以後天擴容,後者是與大黑母的親近度問題,屬於先天決定,跟人的悟性有很大關係。
兩者加起來,便是一個人的實力表現。
乾枯者這兩方面在噩夢世界都登峰造極,即使在職階者中都無人能跟他匹敵,他之所以能在黑教會橫走而無所畏懼,不是因為地位,僅僅是因為實力。
同時,在他的庇護下,黑教會任何人都不敢動屠城者。即使屠城者的天賦兌現還要過一段時日。
“我知道。”
希思徑直走到石盤前。
石盤面積廣大,上面雕刻着宇宙星河,他的面前是個帶着手印的凹槽。他將手放進凹槽,乾枯者眼神盪起一陣波瀾,殿堂內忽然煥發生機,無數的燈火點燃,殿堂外更是烈火熊熊。
此時眾主教意識到了事情的變化。
“……乾枯者帶屠城者去做測試了嗎?”
“這是最有權威的天賦測試啊,也許是之前有人質疑乾枯者的眼光,所以乾枯者讓屠城者證明給我們看了。”
主教們不禁議論,主殿隨即人聲聒噪。
眾人之上的教皇面色發黑,不滿幾乎寫在了臉上。
“乾枯者之前空口鑒定屠城者的天賦千年一遇,誰知道是真是假,這次指不定反而是原形畢露,將會證明屠城者的天賦不過如此。”
有人不怕死地說。
他這話說的,好像很高興看見乾枯者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
黑教會的教眾苦幹枯者已久。
尤其是完全不□□枯者理睬的現任教皇。
教皇只是不說而已,實際上他絕對比任何人都希望乾枯者死,或者所有的職階者都該死一死,以免礙着他的權威統治。
“大黑母的心情忽好忽壞,鑒定可不會完全客觀,乾枯者這番大張旗鼓,只怕貽笑大方。”
注意到教皇的臉色,有人獻媚道。
教皇冷笑一聲,金黃的面孔如若雕刻,稍彎一彎眼角就會掉落金粉。
現任教皇是百年難遇的天賦者,當初作為外來者加入黑教會時,引起了噩夢世界一陣轟動,人人都認為他將是黑教會的未來之星,而後來他也確實成為了。一百年來為黑教會不知做了多少貢獻,可是職階者們都未曾搭理過他,乾枯者更是當他不存在,愛怎麼殺人就怎麼殺人,視黑教會如無人之地,肆意踐踏他作為教皇的權威。
未免……太出格了。
而現在又多了個更出格的屠城者,實在叫人忍無可忍。再高的天賦,也不能忍他肆無忌憚地虐殺教眾!這傷害到了
教皇的權威!
就在眾人還在揣摩教皇臉色時,事情的發展超乎了他們預料。
原本天賦鑒定再長也只用1分鐘左右,但是鑒定殿卻燃燒了3分鐘!這是什麼情況?
他們忽然發覺事情不對勁,轉身一看才發現天際光景大變,鑒定殿的上方赫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無匹的大漩渦。
這是怎麼了?
鑒定殿內,凹槽底下射出的刺貫穿了希思的手掌和五指,幾乎將他的手釘在了凹槽裏面,且不斷地吸走他的血。
他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顯出不健康的蒼白,眉頭微鎖。
乾枯者起初還平等的眼神逐漸變化,激動、興奮……到逐漸的癲狂。
原本平坦的巨牆逐漸浮現痕迹,是無數無數的漩渦,漩渦之中仍然裹挾着漩渦,好像人格之中還擠着一個人格,人臉下面還有無數的人臉。
到底是怎麼了。希思埋頭,沒看見巨牆的異變。
他並不知道。牆面的變化顯示着天賦的評級變化。
普通教眾不能讓牆面發生變化,主教可以稍微讓牆面出現點東西,而這之後就複雜了。現任教皇百年難遇的天賦便是讓牆面出現了一隻漩渦,當時黑教會眾震撼不已,已經直呼他是下任教皇的不二人選。
然而,在屠城者面前,這牆都好像瘋了,漩渦層出不窮,暴雨擊打海面一般,漣漪形的漩渦蕩漾不止,它們是動態的、無止境的、有種震撼人心的美麗。
這說明了什麼?
黑教會歷史上可曾有過這種鑒定反應?
乾枯者看直了眼。
殿堂外的教眾更是如臨神聖,血液戰慄。
屠城者還是人嗎?他若是人,為何能承載這個量級的瘋狂?
那已經快是一個世界的量級了啊。
就連職階者都要望塵莫及了。
包括乾枯者在內,黑教會所有人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麼?
為什麼如此天賦下,屠城者還能不瘋?
又或者,他是不是已經瘋了?只是瘋到極致,反而表現成了理性?
眾人驚疑之時,屠城者出乎意外地抽出了手,轉身看向乾枯者。
“可以了嗎。”
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