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灰谷龍膽將約會地點定在了六本木之丘。
到了約定時間還開車來接愛子,是輛瑪莎拉蒂。
愛子上車沒出兩分鐘就從車內痕迹判斷出來這車不是眼前這位老同學的。
要麼是租的要麼是借的。
上野山愛子掃過灰谷龍膽刻意露出來的手腕上的勞力士腕錶,只覺得他噴在身上的香水味道刺鼻,於是打開了車窗吹着夜風漫不經心的盯着窗外。
無趣的男人。
哪怕灰谷龍膽與愛子的閑聊很有技巧,一不過多的詢問愛子的私隱,二不喋喋不休吹噓自己的事情,亦不會在對方表現出沒有興趣之後繼續這個話題。
上野山愛子依舊覺得和這種俗氣的傢伙交流起來很沒意思。
她本身就是個一直泡在書里長大的書獃子,壓根沒有什麼社交經驗,哪怕耐下性子刻意迎合灰谷龍膽的閑聊,也能讓灰谷龍膽這種經常和人打交道的傢伙敏銳察覺到她的敷衍。
但誰讓她是個美人。
美人就是有權利任性。面對明明算是對方有求與他的場合,灰谷龍膽還是表現出了十足的耐心,這個話題沒有興趣就換下一個,直到他聊到了自己和大哥冬天時在公司團建的時候獵到了一頭鹿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上野山愛子的些許興趣。
正當他準備好低調不着痕迹吹噓他們兄弟倆捕獵行為時,上野山愛子的話將他接下來的話語堵了回去,“公司團建?我還以為能開這樣車的人應該是個大老闆呢,你們在給別人上班?”
“不是,大家一起集資搞投資而已,分紅制。”灰谷龍膽隨便解釋了兩句,“各干各的事,情算不上上班。”
“這樣嗎?是母公司、子公司那樣的制度,還是總公司和分公司那樣的制度呢?”
灰谷龍膽思索了一下,“母子公司。”
“這樣啊。”
既然如此如果單純只是想要針對灰谷兄弟,那就並不需要牽扯到梵天這個大組織,這能給愛子節省了不少精力。
畢竟日本黑O會光合法經營的就有那麼多,愛子即使再嫉惡如仇想成為正義之光也缺乏□□之術,她能做到也就是在自己有限的精力里去幫助她能幫助的人。
兩人就着灰谷兄弟的經營產業聊了一小會,這次倒是灰谷龍膽開始拉扯了。
他嘴角還掛着笑,心底卻覺得面前這個女人漂亮是漂亮但真的缺乏腦子。
在他眼裏上野山愛子對他們兄弟倆是做什麼的這麼興趣,就是因為約她出來時說得那句也許能給她介紹工作。
她表現的太急切了。
這讓灰谷龍膽開始重新審視起面前這個女人身上的名牌,除了臉上的那副看不出牌子的墨鏡,她身上沒有其他飾品。
就連她背的那個看不出牌子的大挎包,她都沒有換掉——在她剛回東京的時候還能解釋為裝行李,那現在只能視為她確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包包了。
都說男人看車和表,女人出門看首飾和包,看來從美國回來的上野山愛子現在陷入了資金周轉的困難。
想到這灰谷龍膽更覺得自己此行有了十足的把握,這個女人將會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他餘光瞥過上野山愛子那神秘修長帶着黑色手套的手,十分期待今天晚上將它摘下來的樣子。
這也算是圓滿了他對初戀的遺憾。
只是可惜,當初那樣渴望着天空與人群格格不入的青鳥也變成如今這樣被世俗的牢籠困住的金絲雀了。
儘管時隔這麼多年,灰谷龍膽在聽到上野山愛子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會想起他們第一次對上目光時,那個女孩倔強的淺色眸子裏的星光。
上野山愛子生了一雙漂亮的會說話的眼睛,哪怕忘了這位老同學的長相,哪怕他已經不記得這份最初懵懂的喜歡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哪怕他已經忘了上野山愛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灰谷龍膽依舊記得這點。
這次約會只能說是個失敗的約會。
上野山愛子在感覺到灰谷龍膽對自己的試探總是避之不談,或是答不到點上之後,她也選擇了按捺下來,靜靜跟着灰谷龍膽的安排,在高等餐廳用完一頓量少不知其中美味的omakase——她真搞不懂為什麼灰谷龍膽要當這個大冤種,來吃這種難吃還吃不飽的美食。
這頓灰谷龍膽自己吃得也無語,他這種小混混出身的傢伙哪有吃這種細糠的品味,一邊心底對這群摳門服務員一次只上這兩口菜(還變着花樣讓人驚喜的難吃)罵罵咧咧,一邊還要保持着微笑端着上流人的架子跟上野山愛子你來我往。
當這一頓飯最後的甜品端上來之後,兩個人同時在心底鬆了一口氣,慶幸着這頓漫長的折磨總算是結束了。
這頓也就這甜品能吃下口。
也是這兩人難得的默契。
上野山愛子為了防止這種浪費時間還折磨人的事情再度發生,一走出餐廳就對灰谷龍膽道,“不如帶我去你剛剛說到的,你們兄弟兩名下的娛樂場所逛逛吧,我還不知道日本這邊的夜店和美國的有什麼不同呢。”
其實即使有她也不知道,愛子這種書獃子壓根不會去那種群魔亂舞的迪廳。
在美國可是能合法販賣那些藥物的,她可不想在那種地方沾上不該沾的東西——這會影響到她精密的大腦,羅西先生就是這樣和愛子說的。
其實不用羅西先生來勸告愛子,愛子也不會碰那些東西,她的親生父親,那個從她有記憶起就在家暴的人渣就是被愛子抓到這個把柄,才被她成功送到了局子裏的。
她厭惡着一切與她親生父親有關的東西。
包括小時候活在他暴力的統治之下所造就的那個自己。
聞言灰谷龍膽摸了一下口袋裏的室內展望台的門票,他本想帶愛子登上最高層的森美術館和展望台的,只是現在這個面目全非的老同學怕是以及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了。
於是他順着愛子的意思接了下去,“好啊,剛好帶你看一下六本木這個不夜城的夜晚。”
上野山愛子在走上電梯門合上之前稍稍抬頭看了一眼。
聽說六本木之丘的夜景非常美。
等事情解決了自己再來一次吧。
跟着灰谷龍膽來到六本木的夜店一條街的時候,上野山愛子明顯能感覺到灰谷龍膽身上屬於這個地方的東西動了,就像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地盤。
哪怕依舊克制着,向愛子展示他彬彬有禮的模樣。
上野山愛子打量着這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道,光在車上看着這裏的喧囂她就覺得吵鬧了。
灰谷龍膽匆匆與她說了一聲到了就下了車,沒有了之前耐心紳士的模樣,回到熟悉的地方偽裝的假面就開始鬆動。
上野山愛子慢條斯理打開了車門,抬頭看着這家club的名字,藍夜。
灰谷龍膽在和門衛說著什麼,轉過頭來對愛子招了招手,上野山愛子走上前去,被灰谷龍膽伸手攬住了腰。
灰谷龍膽對門衛口吻得意道,“今天要有人問起來就說我不在。”
愛子推了推墨鏡,忍住了自己想當場拿出電擊器給這傢伙一下的衝動。
灰谷龍膽半推着愛子走了進去,穿過他熟悉的人群,順手拿了兩杯酒。
他對酒保道,“再開兩瓶送過來。”
有人繞到愛子身旁,試圖擠開她,“老闆,怎麼這麼久沒來玩了~最近你好忙啊~”
那人貼在灰谷龍膽身上,還頗具挑逗意味的蹭了蹭他的胯/下。
灰谷龍膽冷漠的推開了她,“正忙着呢。”
他將手中的酒遞給了愛子,重新攬過她,這次他的手往下滑了一點,衝著愛子的臀部去的。
上野山愛子將身上那個挎包一轉,巧妙的隔開了他的手,她看向那邊穿着性感在跳鋼管舞的女人,淡淡的說了一句,“真熱鬧。”
灰谷龍膽只好退而求其次,攬着愛子的腰走向了一旁的包間,dj達人的他道,“外面音樂太大聲了,真吵。”
上野山愛子打量着這個包間,抬頭與天花板的攝像頭對視片刻,注意到她這個視線的灰谷龍膽笑了笑,“放心好了,它壓根就沒有開。”
“那為什麼要存在?”
“應付警方的咯。”灰谷龍膽灌下了那杯酒,掏出了煙點着,“你抽煙嗎?”
上野山愛子搖了搖頭。
酒保敲門端上來了兩瓶酒。
“也是,抽煙有害健康。”灰谷龍膽給自己倒上,對上野山愛子舉杯,“喝?”
上野山愛子依舊搖了搖頭。
灰谷龍膽叼着煙看着愛子,“那你來這是想蹦迪?”
等到酒保關好門,上野山愛子才舉起手在唇邊比了個手勢,“我想要更猛一點的東西。”
灰谷龍膽第一時間沒有回答愛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難怪她會缺錢。
他和大哥雖然花了點,但從來不碰這些東西,沒想到上野山愛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玩得比他們兄弟倆還要野。
“你知道我回來的地方是什麼樣的,這種東西很難戒,在日本我也沒有什麼門路。”上野山愛子接着道,“怎麼,看來這裏沒有是么?”
灰谷龍膽掐了煙,模稜兩可道,“這邊雖然是我和我大哥開的,但裏面事情也不是我們全權負責的,會不會有人渾水摸魚,我還真不清楚。”
他的手已經伸了過來,從肢體到動作他告訴愛子的都是——等他滿意之後,他就清楚到底有沒有人渾水摸魚了。
上野山愛子避開了他的手,她勾起紅唇笑了笑,輕蔑道,“你不知道就算了,我們還來聊別的事吧。”
被這個笑容蠱惑到的灰谷龍膽開始思考到底要不要聯繫人帶貨過來,只要愛子碰了那些東西,被麻痹了神經的她豈不是任由他為所欲為了?
就在他思考之際,他的電話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
是門口那輛瑪莎拉蒂的主人。
灰谷龍膽嘖了一聲,他不想接這個電話,但又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有事而來,只能站起身一邊接電話一邊向外走去。
畢竟他還不想在愛子面前暴露自己是借車這件事。
要是早知道她是這樣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貨色,他也不需要這麼麻煩。
剛打開包廂門,他的領口就被人揪住。
一個黑色長頭髮,臉上有着一道疤的男人捏着手機醉醺醺對他怒斥道,“你特么把我車借過來停在這種地方?你知道萬一有哪個酒鬼劃了我的車,重漆要多少錢嗎?”
即使醉到都要站不穩了,這位男人麻木的大腦還是為了自己的寶貝愛車運作了起來,邏輯短暫的回到了他這個酒鬼的身上。
被揪着領子的灰谷龍膽也有些火氣,推搡着喝了酒醉得不輕的來人,咬牙低聲道,“我泡妞呢,別吵了——”
那位將頭髮全都梳到腦後,露出右眼長疤的男人非常大聲的啊了一下,“什麼妞啊?”
他扭頭向包廂內正坐的愛子看去。
那張被墨鏡蓋了大半張臉的女人靜靜看着他們兩個男人在門口拉扯着,火紅色的頭髮如同在燃燒的一束火,如頭髮一樣熱烈的紅唇在昏暗的包間裏閃耀着。
醉醺醺的男人吹了聲口哨,“確實漂亮。”
他推開龍膽就向愛子走去。
灰谷龍膽整理着領口,見狀乾脆也將門關上,“你怎麼喝這麼醉?”
這可不是常見的事情,眼前這個男人自從自己妹妹死於那次意外之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失態過。
“關你這小孩屁事。”男人在愛子身邊坐下,看來是想伸手攬過愛子,愛子不動聲色將杯子塞到了對方伸過來的手裏,“看來這位先生需要的是這個。”
男人盯着手裏的酒杯晃了下神,“……是啊。”
他灌下了灰谷龍膽特意拿來塞給愛子的混合烈酒,嘆了一大口氣,肩膀都塌了下來。
上野山愛子拿起一旁的酒瓶噸噸噸往他杯子裏倒,“發生什麼事了,讓你這麼苦惱。”
男人又將自己手裏的酒一飲而盡,“大概…就是人到中年就會感嘆起世事無常吧。”
灰谷龍膽從還想繼續倒酒的愛子手中奪過了酒瓶,眼前這個男子身上已經散發出一股酒臭味了,再喝下去怕是要送到醫院洗胃。
這種策略型關鍵角色要是在他這裏給喝出什麼事來了就糟了。
“行了,”丟掉所有偽裝的灰谷龍膽頗為不耐道,“上野山你就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我們下次再聊。”
上野山愛子有些遺憾今天沒能拿到最關鍵性的證據,但她也不準備和這樣一個對自己有興趣還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待在一起,只是起身時忽然被身邊的人拉住了手腕。
“上野山?”臉已經醉成豬肝紅的男人此時臉上露出了清明的神情,“把你的墨鏡摘掉讓我看看。”
這一瞬間愛子腦中轉過幾百個想法。
這該不會是跟武道三谷一夥的傢伙吧?
他們通過同一個途徑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他是梵天的人吧?三谷和武道也是黑O會?那盯着他們的半間是什麼立場的?
……
所有的念頭在愛子的腦中都變成了一個——另一個世界的我跟這些極道的傢伙是什麼關係?
還沒等她想明白,還在腦內演練着如果等下遇到突髮狀態她拿出自己的麻醉撞針該怎麼放倒眼前兩個男人的愛子感覺臉上一輕。
她的墨鏡被男人摘掉了。
視野一片模糊的她看不清與她面對面男人的神情,但灰谷龍膽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愛子的臉看出神了。
這讓灰谷龍膽怎麼能忍,他低聲提醒道,“武臣,這是我先看中的女人……”
男人打斷了他的話。
昨天剛夢到了自己摯友與上野山愛子往事的明司武臣揉着因醉酒脹痛的太陽穴問道,“你怎麼到這個地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