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朵紫陽花
初次見面,夏油傑對芙里爾印象簡直糟糕透了。
在家入硝子在醫務室幫發色一黑一金的雙胞胎姐妹檢查身體的時候,和五條悟一起站在外面等結果的夏油傑還是沒忍住:“芙里爾……”
這個名字剛說出來就讓夏油傑覺得不適,於是他換了個說法:“魔女原來就是這樣的嗎?”
“哪樣?”五條悟半天沒反應過來,“你遇見芙里爾了?”
他在說后一句的時候猛然拔高聲音,讓一旁的夏油傑深受其害,表情微妙地說:“你是還處在變聲期的小鬼頭嗎,聲音這麼尖——補償我,下次的任務報告你來寫。”
“才不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啦傑!”五條悟當然馬上拒絕了,然後安靜了半天才裝作一臉不在乎問,“所以你昨晚上出的那個任務和芙里爾有關?你見到她了?”
夏油傑盯着五條悟戴着墨鏡的臉,企圖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來:“啊,她差不多殺了一個村的人,裏面那兩個女孩是唯二的活口。所以你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我怎麼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都十一年沒有見面了!”
“真的不知道?”
“……聽說她的朋友去世了。”
“朋友?魔女也會有朋友嗎?”
“傑,你這是對魔女的偏見你知道嗎!是另一個魔女啦,壹原侑子,那個次元的魔女。”
“才沒有呢。但是你怎麼知道的,還是說魔女死去也會發訃告嗎?”
“當然不會啊,傑果然是笨蛋吧!是情報啦,有術師進入了願望商店,發現換了新的主人,是個年輕男人。”
“嘖,大少爺!”
“你這就是嫉妒,傑!”
對這種沒營養的對話見怪不怪的家入硝子打開門,拉下自己戴着的口罩,對兩個永遠停留在五歲年紀的男子高中生說:“傷口早就已經被人處理好了,甚至連頭髮、澡都被人洗好了……所以那個魔女很喜歡小孩嗎?除了營養不良以外,沒什麼大毛病了,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就快點來問。”
她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幾秒,然後又補充道:“那兩個孩子已經覺醒了術式,是咒術師,但是她們的戒備心很強,不一定會什麼都回答。”
“硝子你這是什麼眼神啊!”
夏油傑拉着自己還在說廢話的同期生往裏面走:“肯定是看白痴的眼神啊,悟,就是看你的!”
能夠在魔女的火焰下倖存,甚至能夠得到魔女的青睞的兩個女孩對他們很防備,一見面就異口同聲地說:“我是不會告訴你關於芙里爾大人的事情的!”
於是夏油傑表情更微妙了。
在覺醒了術式,進入高專之後的這半年裏,他一直認為自己是“被選中的孩子”,是正義的夥伴,是要保護弱者的強者。這還是第一次他被人用這樣防備、甚至是提防的眼光看待,他不理解:“但是她是魔女吧,你們是咒術師,她還屠戮了你們村,不是嗎?”
人類是白,咒靈是黑。
普通人是很弱小的,會被看不見的咒靈殺死。
術師擁有很強大的力量,他們應該保護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
強者保護弱者,不是嗎?
那麼魔女呢?
魔女怎麼會是白呢?
魔女應該和咒靈是同樣的黑,前者誘惑人類與她們交易,獲取人類的靈魂,後者危害他人,造成災難。
難道不是這樣嗎?
雙胞胎們相互依偎着,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咪:“就算是芙里爾大人把我們交給你的,也不准你說芙里爾大人的壞話!那群人,那群人本來就應該去死啊!”
“他們才是真的惡魔啊!”
人類畏懼未知的事物、擁有強大力量的事物,但卻能夠對還弱小得沒有足夠自我保護能力的人下毒手。
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這樣做就能夠壓制住他們對未知的恐懼?
還是說,這樣能夠滿足他們內心扭曲的,發泄得不到力量、為什麼不是自己的變態的滿足感?
你看,就算她們擁有我們沒有擁有的力量,現在不也只能像只羔羊一樣任我們宰割嗎?
醫務室的沙發上太小,而五條悟不僅高,腿也很長,不得不翹着二郎腿,然後拖長了語調問:“所以其實是你們召喚來魔女,和她做交易的?”
雙胞胎本來不想再說話,緊閉着嘴,但是在夏油傑思考得出的錯誤結論時,還是忍不住像是有了印隨記憶的小動物,為芙里爾辯解。
“我猜,芙里爾應該拿走了你們很珍貴的東西吧,畢竟要魔女為你們辦事……但是她的狀態又那麼差。”
“才沒有!芙里爾大人——”
五條悟插嘴:“她什麼都沒要,對嗎?”
這才意識到差點被套了話的雙胞胎更不肯說話了。
本來也不妨礙DK們自己猜測,但是談話的方向卻越來越偏。
“為什麼說魔女什麼代價都沒有讓她們支付?你知道些什麼嗎,悟?”
“你剛剛說她的狀態很差?”
“對,她,看起來都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身體,後來連站都站不穩。她有一隻狐狸,不知道是咒靈還是野獸。”
“那是管狐哦,傑,是神性很強的妖怪。”
“……是什麼都好!”
“嘁,脾氣真壞啊,傑。”
“唯獨不想被你這樣說啊!”
所以到頭來,在五條悟的胡攪蠻纏下,夏油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芙里爾大概是應雙胞胎的召喚才去到那個村子,在什麼代價都沒有收取的情況下幫助雙胞胎逃出了人類的牢籠。
對此,夏油傑對芙里爾的感官更複雜了。
他想,我需要和她談談。
談些什麼呢?
比如人類,比如雙胞胎,比如魔女,再比如強者與弱者,黑與白。
芙里爾去靈山待了半個月才稍微緩過來些。
等她從靈山回到願望商店,還沒來得及和正在廚房做飯的四月一日打聲招呼就先跑去了倉庫。結果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只好倚着門問還在煮湯的四月一日:“四月一日,你見到過我那個刻有紫陽花花紋的木盒嗎?”
“那個啊?我好像有點印象,超級沉的。前段時間收拾倉庫的時候我換了個地方放,等下給你找找。”
沒有得到芙里爾回應的四月一日還穿着圍裙轉過身來看她:“怎麼了嗎,芙里爾小姐,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我下次不給你亂放了……”
“沒什麼。”芙里爾搖搖頭。
只是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你,和我,都少了那樣一個重要的人。
你會記得她多久呢?
你會這樣一直等下去嗎,等一個永遠都不會回來的人。
要是有一天,我也這樣消失了,會有人和你一樣等我嗎?
“這是什麼?”
芙里爾打開刻有自己花押的木盒,裏面裝着一隻棱形切割面的水滴形藍色寶石耳墜,連接耳墜與耳勾的則是交纏的銀色枝蔓。
四月一日君尋說:“一定是很貴重的禮物吧?”
貴重是很貴重:“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我的咒具。”
“四月一日猜錯了!真笨啊,寫作四月一日的四月一日。”黑色的摩可拿在原地轉圈圈。
“都說了不要像這樣叫我啊!”四月一日君尋炸毛,“但是是芙里爾小姐的東西的話,為什麼不選紅色呢?居然是藍色欸。”
芙里爾不答反問:“是啊,為什麼是藍色呢?”
壹原侑子認為抑制芙里爾失控的咒具可以做成首飾,這樣不會太打眼。打電話來問芙里爾的意見時,三歲的五條悟當時也在旁邊。
“可以選擇寶石的話,芙里爾想要什麼寶石?”
“紅寶石吧。”芙里爾說,“和我的頭髮——怎麼了,悟君?”
是五條悟伸出肉乎乎的手拽了下芙里爾的頭髮,然後又指了指自己圓乎乎的眼睛問:“芙里爾!你難道不覺得我的眼睛很好看嗎?”
這可是六眼欸!
電話那頭的壹原侑子聽到后也笑出聲來。
還能怎麼說呢?雖然紅寶石和她的相性很好,但是他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我欸。
於是芙里爾妥協:“那就藍寶石好了。”
“是又有事情要出去嗎?”
“不算什麼大事吧。是認識的人的侄子好像被咒靈纏上了,生了很嚴重的病,要做手術,手術的成功率也很低,希望我能過去看看。”芙里爾撩起自己的長發,一邊戴咒具,一邊回答道。
“很遠嗎?”
“在神奈川的金井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