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朵紫陽花

第二十三朵紫陽花

夏油傑第一次見到芙里爾是因為2005年年末的一次半夜的緊急任務。

但他知道芙里爾的存在其實是在踏入高專的第二天,也就是正式上學的第一天。

和普通中學一樣,就算是咒術師也必須要上文化課,而咒術師除了正常的文化課以外還會有關於咒術界知識的文化課。

因為家入硝子和夏油傑都是招募入學,只有五條悟一人是家系入學,以二比一的輕微優勢讓夜蛾正道將給一年級三人組的咒術界知識進行惡補提上了行程。

“……當然,這個世界上除了咒靈和咒術師,已知存在的還有兩位魔女。”

夏油傑提出疑問:“魔女?就是那種騎着掃帚在天上飛,然後有隻黑貓做使魔的那種魔女嗎?”

對此很有發言權的是五條悟,他鼻樑上掛着一副黑色的圓框墨鏡,弔兒郎當地坐在座位上:“才不是呢,傑你好遜,連魔女都不知道。”

“……我們不熟吧,五條同學。”所以給我好好叫苗字啊!

“悟認識嗎?”三人組裏唯一的女生家入硝子問,“真實存在的那兩位魔女。”

“都說了可以直接叫名字啦,傑,傑,傑。要不然就叫你劉海怪了哦。”五條悟大聲抱怨道,“家裏那群爛骨頭至今都很不滿我學會講的第三個詞就是‘芙里爾’哦。”

說到後面,五條悟還一臉驕傲,讓夏油傑忍不住想要擼起袖子揍他。

所以說,到底認不認識啊!芙里爾到底是誰啊!

於是夜蛾正道不得不站出來組織紀律,故意咳嗽幾聲,腦門上的青筋在五條悟說的“年紀大了嗎正道,咒術師居然還會咳嗽”的話里突突地暴起。

當然,最後他還是忍住了:“一位就是悟剛剛提到的火焰與不死的魔女,芙里爾,五條家曾經和這位魔女做過交易,這也是咒術界人盡皆知的事情。”

夏油傑看了看一旁被提到的五條家六眼,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至少不能再長他人威風了。

“一位是壹原侑子,被稱為次元的魔女,也稱為極東的魔女。聽稱號就知道了,她是存在於此處又不存在於此處的魔女,能夠在世界的各個位面上穿梭。她的願望商店可以實現任何願望,只要你付出相等的代價。”

“任何願望?”但是夏油傑明顯對夜蛾正道提到的願望商店很感興趣,於是他重複道。

“任何願望。”夜蛾正道也重複道,“不過大部分時候,整個咒術界、不管是御三家也好,還是咒術界高層,所有人都不想和魔女們扯上關係。所以作為你們的老師,不管遇見哪一位魔女,我都希望你們不要和她們做任何交易,因為那很危險,尤其是那位火焰與不死的魔女。”為此,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坐沒有坐像的五條悟。

“為什麼?”這次提問的是家入硝子,“如果面對的是強大到自己無法招架得住的咒靈,和魔女做交易就能規避、或者將其祓除,甚至是在生死一線時,沒有人禁得住這個誘惑吧?”

回答她的是五條悟,他罕見地沒有用那種隨意的語氣說話:“問題就在這。和魔女做交易就得付出等額的代價,又或許是需要向她交付你最珍貴的東西。而且很大可能還附帶有條件,比如,忘記要支付什麼也是代價之一。”

就好像他,至今都不知道當年五條家請來魔女到底需要支付什麼。

唯一知曉的是,五條悟知道自己給出了什麼。

因為術式是罕見的咒靈操術,所以入學就被評為一級,隨之而來的也是比京都校的同級生更加繁重的任務。家入硝子因為她所擁有的反轉術式,在和他們搭檔出了幾次任務后就不再外出了。

不過好在他還有五條悟,兩個一年級新生總是形影不離,雖然對方因為可能沒有經歷過各種意義的毒打總是一副很欠揍的模樣,但是這對於一直在小鎮上作為普通人長大、卻突然覺醒術式的夏油傑而言,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就像是天選之子,擁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壞毛病,也是可以被接受的,甚至像是從神壇上跌落了下來,變得更加親民了些。

但是這次的任務,一直作為他們兩人輔助監督的緒方美奈實卻只聯繫了他一個人。

雖然是在半夜。

“因為這次的任務和魔女有關,所以不能讓五條君參與進來,只能拜託夏油君了。”緒方美奈實解釋道。

夏油傑好像終於尋找到了開鎖的鑰匙:“是……芙里爾嗎?”

緒方美奈實聞言有些詫異,隨即又一副瞭然:“五條君連這個也和你說了嗎?關係是真的很好嘛。”雖然出任務的時候兩人總是意見不合,但是關係卻出乎意料的好呢。

“緒方小姐好像誤會了……”夏油傑把自己散落的頭髮挽成丸子扎在腦後,斟酌了一會兒才問出口,“不過既然是和魔女有關的任務,讓悟也一起來不是更方便些嗎?我是說,悟和那位芙里爾關係不錯的話——”

卻被緒方美奈實打斷,這也是合作這麼久以來,夏油傑第一次見她臉上出現這樣明顯的害怕:“絕對不可以!就是因為五條君和那位魔女私交過甚,才不讓他也一起去的!不知道那位魔女在發什麼瘋,還是和什麼人做了交易,她幾乎屠/戮了一個村!”

出任務前該有的情況說明也沒有,只能由輔助監督口述,這種情況其實相當少見。

“魔女把那個村裡所有人都殺了,但是誰也不確定到底是因為什麼,也不排除魔女是和別人做交易,或者是她突然瘋了……也不確定魔女還是否留有活口。我會在離那個村口的不遠處把你放下。”緒方美奈實快速說,“夏油君你要做的僅僅只是探查情況,查明原因,以及查看是否留有活口……我再說一次,她很危險,力量也很強大,但應該還是有弱點存在……該死,咒術界對魔女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了,五條家又什麼都不肯透露……總之,夏油君,一切小心,以探查為主,不用與她硬碰硬。實在不行可以試着報五條悟的名號,她可能會心軟——”

“所以那位魔女和悟到底是什麼關係?”作為踏入咒術界不久的野生咒術師,夏油傑對這讓咒術界忌諱莫深的魔女毫不了解。

所以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回輪到緒方美奈實一臉錯愕了,她驚訝地說:“夏油君不知道嗎,五條君五歲以前,那位火焰與不死的魔女一直作為保鏢陪在他身邊,整整四年。”

但是夏油傑沒有想過自己見到芙里爾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越是靠近村子就越是厚重得讓人呼吸不過來的血腥味。

已經是深夜了,被夜色籠罩住的村落一片寂靜,只有夏油傑自己踩在乾枯的草叢裏發出的沙沙的聲音。

直到走到離樹林最近的那戶人家門前,他才聽到了悠長又飄渺的歌聲。

於是誤以為是村裡被魔女留下的活口,夏油傑連隱匿行蹤都忘記了,只一邊召喚出他現在擁有的特級咒靈,一邊快速地朝有聲音的地方跑去。但是他沒想到,映入視線的是沐浴在傾瀉而下的月光里格外醒目的,有一頭紅得如同火焰的長發的女人。

那就是……火焰與不死的魔女,芙里爾!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樣式繁複的長裙,裸露在外的膚色白皙且周身被皎潔的月光渲染成夢幻的顏色。但是她並不在乎,隨意挽起礙事的長袖,坐在不知道從哪裏搬來的木凳上為面前的兩個雙胞胎姐妹擦拭頭髮。她看起來愜意極了,還哼着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歌謠。

如果,他們的周圍沒有躺着上百具倒下的被燒焦了的人類屍體的話,這本應該是一幕非常美好的畫面,甚至稱得上神聖。

魔女發現他朝自己走來,卻又低下頭繼續慢慢地為兩個女孩擦拭濕發,反倒是這兩個女孩在看到他的存在後,扯住魔女的裙擺,開始瑟瑟發抖起來,像受到驚嚇的動物幼崽。

於是夏油傑只好在離魔女不遠也不近的地方停下,額前留的一縷頭髮下是寫滿了警惕的一雙細長的眼睛:“芙里爾,請把那兩個女孩交給我……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嗎?為什麼?”

雖然寬大的褲子讓他一米八的身高看起來只有一米七,但是身上黑色的制服因為做出防守的舉動而被拉扯出褶皺,上衣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

修長的脖頸線條分明,喉結在說話時還上下滾動着。

終於把美美子和菜菜子頭髮擦得差不多的芙里爾失去了耐心,她右手手心燃起與她發色相似的火焰,然後在夏油傑的驚呼聲中,任這火焰去舔舐女孩們的發尾。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女孩們沒有躲開,反而乖乖地站在原地,雖然有些害怕。

那火焰也沒有將女孩們的頭髮點燃,然而頗有些小心翼翼地在像吹風機一樣將她們的濕發烘乾,雖然原理截然不同。

在夏油傑掩飾不住的錯愕表情中,惡趣味的魔女終於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她彎起的眼眸都掛着晶瑩的淚珠,然後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小鬼,哈,咒術師……”

但是緊接着,她又微微偏頭,用那雙並沒有笑意的眼睛盯着他的臉看了很久,緊接着嘴角勾出一個非常惡劣的笑容:“小鬼,你的‘相’可真糟糕啊,我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麼糟糕的‘相’了……說不定,你下一秒就會死哦。要猜猜看嗎?猜猜我會不會殺了你!”

之前一直還能夠控制住自己情緒的芙里爾因為剛剛肆意的殺戮,已經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了。能夠用火焰把村裡剩下的乾淨的水燒至溫熱,給兩姐妹洗澡、洗頭,再擦拭乾凈,已經壓榨掉了她最後的理智。她本來就因為長期的不與人做交易而艱難地遊盪在世間,現在更是!

不僅思緒混亂成一團亂麻,頭痛得像是要裂開一樣,靈魂一直處於被撕裂的狀態。連整個人都好像在癲狂中,連拉扯自己的嘴角,讓它稍微向上,或者是說那麼幾句有條理的話,都不那麼容易。

想要,血液!

好想,好想看見血液從人帶着驚恐表情的身體裏濺出,或者是聞到厚重的血腥味。

不夠,還不夠。

記憶中的村裡人圍着她,沖她指指點點。

“你是天生的魔女!”

“你就是個怪物!”

“你——為什麼還不去死!”

所有人都化作幢幢鬼影朝她襲來,讓她在這襲來的陰風中難以尋到一絲平靜。

最後,是那位選自己作為繼承人的如《聖經》裏誘惑夏娃吃下蘋果的毒蛇般的魔女。她溫聲細語,又循循善誘:“你看,他們是這樣厭惡你、憎恨你、恐懼你。這都是因為你對他們太溫柔了,明明是野獸,卻偏要學家畜乖順,才會被困在這籠里,說話也不能,走路也不會。來,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

說著說著,她又突然發出尖利悚然的笑聲:“來,告訴我!我們要將人類都屠戮毀滅得乾乾淨淨,然後在廢墟上建立我們自己的城邦!”

以為說的是自己長相的夏油傑只皺着眉,突然也能夠理解五條悟的不着邊際了,畢竟,就算是在不怎麼記事的小時候和這樣的魔女待在一起,能長成現在這樣已經能稱得上的奇迹了。

“如果能殺得了我的話,你可以試試。”夏油傑不敢大意,放出被自己收服的幾個特級咒靈,做出備戰的狀態,“但是……”

芙里爾最終還是受不住頭部的疼痛,就要朝地面迎面倒下,而一直藏在衣服里的管狐現身,支撐着她,這才沒讓她雙膝跪地。

不能再這樣下去,她想。

於是她將自己全身都燃起火焰,甚至皮膚都因為被燃燒露出皸裂的紋路。

但比這更疼的是在她腦海里響起的一聲又一聲尖銳的怪異毒怨的笑。

痛苦是生命的永恆!

過了半響,芙里爾終於從這樣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藉助一旁的管狐緩緩戰立在原地。

夏油傑大概明白了她現在的狀況,但仍然不理解:“你現在連保持冷靜都很難吧,為什麼還要來這裏殺人?”

“什麼為什麼?我可是魔女欸,不要對我有太高的期待了,會失望哦。”

話是這麼說的魔女下一秒就低下頭對站在自己身旁的姐妹倆低聲說,“要不要告訴他們始末,告訴他們多少,這都取決於你們的意願……你們自由了。”

“芙里爾大人……”

“就像我們說的那樣,咒術界派人來把你們接走,這是最好的結局。”

我救不了曾經的自己,但是能夠救下將要成為曾經的自己的他人,也挺好的吧?

她終於沒有再逃避了。

“這樣吧,我今天玩得很開心,小鬼就交給你了。”說話的魔女已經被管狐馱着飛向了夜空,“替我向悟君問好。”

我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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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六眼當三年保鏢后我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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