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朵紫陽花

第十朵紫陽花

被毛絨絨的管狐馱在背上,在掛着月亮與綴滿星星的雲海里跳躍是一種什麼體驗呢?

小悟覺得自己終於有了發言權,以至於回到五條家以後仍念念不忘地想要再來一次。

時間已經有點晚了,再來一次是不行了,但是抱着暫時恢復不到原來形態的管狐睡覺還是可以的。

小悟駕輕就熟地用那雙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地看着芙里爾:“那芙里爾今晚不陪我睡覺了嗎?”

芙里爾偏過頭去:“我會在庭院的樹上陪你的。”

於是六眼的神稚子鼓着臉,生氣地扔下一句“我果然還是最討厭你了”,就抱着管狐進了房間,然後重重地嘩啦一聲,障子門被拉上了。

庭院的大樹巨大的樹冠被風吹得颯動,逐鹿的竹筒尾部擊打在撞石上發出清脆聲響。

這是1993年的11月16日夜。

*

擁有[六眼]是發動術式[無下限]的前提條件,但是擁有[六眼]也不一定會覺醒術式[無下限]。

芙里爾聽得雲裏霧裏的:“術式不大多都是生得術式嗎,難道還是能夠被人力所左右的嗎?”

五條家的家老們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魔女氣死:“當然不能!”

“但是魔女不是擁有預知夢的能力嗎?你沒有預見過悟君會覺醒什麼樣的術式嗎?”

“當然——”芙里爾沒管周圍人突然迸發出來的竊竊私語,她的神情誠實中又帶着些狡黠,“但是我從不睡覺。比起悟君到底會覺醒什麼樣的術式,我覺得你們應該更關注悟君的眼睛一些。”

“[六眼]怎麼了?”

“魔女,你之前對[六眼]下的封印是不是對[六眼]有副作用?”

偌大的一個用作家族會議的和室此刻卻嘈雜不休,直至五條家的家主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才重新安靜下來。

芙里爾今天罕見地換上了水仙花紋的振袖和服:“封印沒有問題,已經開始鬆動,最遲也會在悟君五歲的時候完全解開。擁有[六眼]的話,覺醒什麼樣的術式都是如虎添翼吧?但是悟君最近不僅生長痛,眼睛也不舒服。雖然不存在[六眼]會消失的情況,但是比起未知的將來,把握住眼下才更重要吧?”

儘管有芙里爾用大空屬性的火焰做調和,將手放在小悟的眼皮上緩解小悟眼睛的疼痛,但比起四歲以後逐漸步入術式覺醒的五歲,術式強度與所需強度的急劇增長,這點緩和終歸是杯水車薪。

尤其是在快五歲、覺醒術式前後的那段時間裏,眼睛的不適與骨骼生長的疼痛讓小悟午睡也睡不着,只好坐起來揉揉眼睛。

還是不太舒服,再揉揉。

門外響起芙里爾的聲音:“悟君,睡著了嗎?”

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疼痛讓小悟不由得有些煩躁,但仍然眼眶發紅,眼淚汪汪的:“還沒有,你怎麼才過來啊。”

門外的芙里爾也不由得柔和了面色,溫聲說:“既然睡不着,不如和我一起來準備今晚上去山裏會用到的東西吧?”

“什麼山?”

侍女拉開門進來幫小悟換衣服,芙里爾跪坐在一旁解釋道:“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靈山嗎?雨童女和座敷童子,還有鴉天狗都住在那裏。那裏有清澈的氣,在繪製了符咒的御神紙送過來之前可以幫你緩解眼睛的不舒服。”

“雨童女?和雨有關的咒靈……不,是妖怪嗎?”

“比那要高貴得多。”

靈山是擁有大量清澈的氣的地方,無論是對五條悟的生長痛又或是[六眼]的負荷過大導致的頭疼眼睛疼都只有好處。只不過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能過去。

“今夜的月相就很不錯。”

“你早就準備好了,對嗎?”在和五條家的家老們扯皮的最後,五條家的家主看了芙里爾很久,斟酌了一番才問,“那悟君會被你神隱起來嗎?像你這樣和妖怪聯繫匪淺的魔女,會學天狗之類的妖怪把喜歡的孩子給拐走藏起來嗎?”

“我以為你還記得我們的立下的咒縛……對於他而言,留在你們這裏才是最好的選擇。”

到底是沒有避開“自己是否喜歡悟君”和“是否想把喜歡的小孩藏起來”這兩個問題,只是避輕就重地說出了結果。

在一陣沉默中,魔女帶[六眼]去靈山這件事情就這麼拍板了。

“什麼是神隱?”

“就是指被神明或者妖怪藏起來,一般都發生在像悟君這麼大的孩子身上。”

“因為喜歡嗎?”

芙里爾寫字的手一頓:“差不多吧……悟君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站在芙里爾身旁有些無聊的小悟理直氣壯:“不知道啊,但是神明和妖怪喜歡我不是很正常嗎?我可是五條悟欸!”

芙里爾輕笑出聲,也附和說:“是哦,睦月就很喜歡你。”

“你在寫什麼?”

“去別人家裏做客前總需要向主人說一聲吧?”

“欸——好麻煩的。”

寫到最後,芙里爾在下方寥寥幾筆畫了一朵花。

小悟抱着芙里爾的左臂,把重量全都壓在對方肩上。

“這是什麼花?”

“紫陽花。”

“為什麼要在最後畫一朵花?”

“這是我的花押。”

“花押?”

“嗯,相當於是我的署名。”

“聽起來好酷,那我也想要一個花押!”

下午得到五條家的准許后,芙里爾就和侑子通過電話,拜託她把倉庫里有水仙花紋的青花瓷找出來,委託萬能屋送到五條家宅里,終於在小悟快要失去耐心之前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出於考量,五條家還是派了幾名術師過來“幫忙”。

芙里爾見怪不怪,反正也缺了幫忙搬東西的人:正好讓他們幫忙,去井裏打水、將放着壺的置物架搬到庭院裏。確定滿月的倒影正好在壺中水的中央后,芙里爾朝壺中扔進許多細碎的水晶。

“水晶?”小悟好奇。

芙里爾點點頭:“為了讓井裏的水更加清澈。悟君,請往壺裏看。”

他確實還太小了,只能在放壺的置物架旁又放了個半個高的凳子,讓他踩在上面往壺裏看。而芙里爾也站在小悟對面和他一起往壺裏看。

壺裏有什麼呢?

剛打上來的井水裝滿了壺,月相在中央,而他與芙里爾的身影正好相對——

只一瞬,小悟和芙里爾便一同被吸進了壺中世界。

在漂浮着水晶的井水裏,小悟只覺得置身於波光粼粼如同大海。但是他渾身都濕透了,又因為是冬日,穿得多一些,厚重的衣服被冰冷的井水打濕后貼在身上如同拖着一塊巨石。

芙里爾準備好了一切,卻忘記小悟還沒有學過游泳,只好把人攬在自己懷裏朝上游去。

上岸后,一直待在芙里爾袖子裏的管狐就從她纖細的脖頸處支出身子來,如蜻蜓點水般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她的臉。而一旁的小悟則大驚小怪:“我們到了嗎?好神奇,衣服好像和沒濕過一樣。”

“因為是靈山嘛。”

眼前目所能及之處全是盛開的水仙,但是:“那是什麼花?像水仙,但是長得好大啊。”

芙里爾還沒來得及解釋,好奇寶寶悟就被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到了。

“真沒禮貌。”一個聲音說。

然後便是數不清的聲音重複着:“真沒禮貌。”

小悟有些緊張地抓住芙里爾的手問:“誰在說話?”

“是水仙化身的仙女哦。我們現在在壺裏,這叫壺中天,是帶有靈力的壺中異世界。我們進來的壺是水仙之壺,又被稱為水仙化身的仙女們的世界。”芙里爾反握住小悟的手,朝水仙說,“我是火焰與不死的魔女芙里爾,打擾了。”

一朵水仙說:“魔女把小孩帶進來了。”

剩下的水仙便此起彼伏地重複着:“魔女把小孩帶進來了。”

另一朵水仙又問:“是想要把他藏在這裏嗎?”

在剩下的水仙鸚鵡學舌之前,芙里爾把小悟抱在懷裏:“抓緊我,悟君。”

瞬間化為原型的管狐便馱着二人穿過水仙花盛開的草地,來到一片荒蕪的枯樹里。

比那晚從遊樂園回來的時候更快,風裹挾着山間清澈的氣從他們身邊穿過。

把二人放在地面上的管狐就着靈山磅礴清澈的氣,銜着尾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並且纏繞在了小悟的脖頸上。

“真的好癢啊,睦月。”小悟問,“芙里爾,你真的要把我藏起來嗎?”

芙里爾頓了頓:“如果是真的,你會怕嗎?”

小悟搖搖頭:“不會。”

但是他又問:“不是說小孩子會被神隱是因為妖怪或者神明很喜歡他才會這麼做嗎?那你呢,你喜歡我嗎?不是喜歡[六眼],只是喜歡我?我一直都以為你不喜歡我。”

芙里爾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說“不喜歡”嗎?這不是騙人嗎?

說“喜歡”嗎?還是算了吧。

她少有被人用話語弄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時候,又覺得被一個四歲的孩子搞成這副啞口無言的模樣有些丟人。

就連纏繞在小悟脖子上的管狐也支着腦袋好奇地看她。

芙里爾正準備說些什麼來挽回自己搖搖欲墜的顏面時,就被一陣笛聲打斷了思緒。

於是像得救了一般地拉着小悟仍然小小的手朝着笛聲走去:“座敷童子就在前面。”

好在小悟也不是真的想要從她口中得到答案,等少見多怪的男孩見到坐在水池邊吹笛的座敷童子不由得又問:“座敷童子不是大多以小孩子的姿態附在家中嗎?”

但是眼前的這位座敷童子有着一頭齊肩的藍紫色頭髮,還戴着櫻花的布花發簪,穿着一身玫紅色的和服。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望過來時,見到他們反倒被驚嚇到落進了旁邊的淺水池裏。

“這就是你所說更接近神明的妖怪嗎?感覺好弱。”

芙里爾嘆了口氣:“雨童女不在這裏嗎?不知道其他的座敷童子是什麼樣,但是我認識的這個座敷童子是個超級容易害羞的孩子呢。”她一邊說著,一邊拉着小悟上前和座敷童子打着招呼。

座敷童子確實很容易害羞,她站在水池裏,臉頰緋紅,聲音又溫柔又小聲:“芙里爾怎麼來了?這位是……”

“我是五條悟哦。”幾秒鐘后,小悟又補充了一句,“是這一時期的[六眼]哦。”

座敷童子是真的很害羞,滿臉通紅地看向芙里爾,求證:“就是那個孩子?芙里爾正在照顧的那個?”

芙里爾點點頭,伸手把座敷童子從淺水池裏拉了出來:“我給你寫了信,說要過來一趟,沒收到嗎?雨童女和鴉天狗他們呢?”

被提及到的後者正在半空中乍乍呼呼:“你們要對座敷童子做什麼?”

一向充當座敷童子守護神的五位鴉天狗也一直走在時尚的前端,穿着淺藍色內搭和深藍色的立領風衣,戴着誇張的墨鏡,還圍着紅色的長圍巾,腳踩黃色滑板把天空當做滑道。

但是衝到一半看清楚芙里爾那頭紅髮和那雙橙色的眼睛,又齊刷刷地停在半空中,臉色僵硬地說:“原來是火焰與不死的魔女來了,失敬失敬。”

“你們這些傢伙!”一旁撐着小洋傘,穿着黑白小洋裝的雨童女恨鐵不成鋼。

等她從空中降落,收了傘以後,掃了芙里爾和小悟一眼,又繼續教訓鴉天狗們:“你們這些傢伙,又不聽座敷童子的話擅自行動!”

鴉天狗們神情悻悻,不敢怒更不敢言。

小悟覺得很有意思,扯了扯握住自己手的芙里爾,問:“這就是鴉天狗嗎?”

芙里爾點點頭:“他們是負責照顧座敷童子的,因為座敷童子是福神,不能夠沾惹上一點髒東西。那位是雨童女。”

等訓完鴉天狗,紅色大捲髮紮成雙馬尾的雨童女朝芙里爾和小悟走來。

“這就是你提到的五條悟?他的氣還蠻清澈的,不多見了。”雨童女彎腰湊到小悟面前,眼神凌厲,然後又站直,“你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跟我來?”

“多謝了。”芙里爾鬆開握住小悟的手,輕輕把小悟往座敷童子那裏一推,“悟君先和座敷童子,還有鴉天狗待一會兒。有管狐跟着你,這裏的氣都很清澈,水池也很淺……”

小悟突然問:“這裏是你的家嗎?”

“不是。”

男孩頓時安下心來:“那你記得要來接我哦。”

一旁的雨童女嘖了一聲,無情地吐槽:“第一次見你有這樣溫和的時候,不然鴉天狗們也不至於這麼怕你……養小孩會讓魔女變得這樣溫柔嗎?聽起來就好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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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六眼當三年保鏢后我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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