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朵紫陽花

第十一朵紫陽花

充滿清澈之氣的地方,有時會通過氣道相互連接,而壺裏的水本來就是用的從五條家井裏打上來的水,所以道路很容易相連。

以至於小悟從自家井口爬出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可置信,但緊接着就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打住,別想了。”太過熟悉小悟這副表情,以至於他戴着用清澈的氣浸泡過、再加上魔女不同屬性火焰效果加持的眼罩,即使大半邊臉都被遮住,芙里爾都能感覺到頭突突的疼,連忙說,“這個點你應該已經睡覺了,悟君,會長不高的。”

和長不高一樣,說甜食吃多了牙齒會變得坑坑窪窪也同樣足以震懾住四歲的六眼。

咒力增長的速度與術式的強度與日俱增,雖然芙里爾付出了一些代價從靈山那裏得到了能夠過濾掉一部分不重要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垃圾的信息的眼罩,比用繪有符咒的御神紙遮擋住視線還要管用一些,但是大腦的負荷運轉還是只有大量的糖分才能補充。

藉助這一點,小悟開始更加肆無忌憚地品嘗甜品了,甚至一日三餐都用甜品代替。

五條家的人一向把他的話奉為神諭,更不會在這種小事上惹他不痛快。

觀察了幾天,見小悟還是沒有絲毫克制的芙里爾狀似漫不經心地喝着酒說:“可能會長蛀牙哦,牙齒會變得坑坑窪窪的。”

“才不會呢,我可是六眼哦。”

“哦。”

“……真的嗎?”

“不知道哦。”

“但你總是大清早地就喝酒啊!”

芙里爾理所當然地回答:“畢竟我是魔女嘛。”

小孩子好像總是長得很快,從出生在襁褓里的牙牙學語到說話不利索、站也站不穩,再到能走能跑,能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想法。

甚至就在昨天,五條悟還在和芙里爾爭論早飯到底能不能多吃幾個草莓鬆餅和甜口仙貝。

但無論是魔女留下的禁制,抑或是術式的覺醒,就在眼睛一閉一合之中。

昨晚雨水把庭院裏的水池打得嘩嘩作響,但是早上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只留下房檐上的雨水向下緩緩滴落。

而五條悟自從醒來,就一直用那雙像是被雨水沖刷過後的蔚藍天空般的眼睛凝視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芙里爾。

實在是太久了,男孩的視線粘稠得有如實質一般,讓芙里爾想不在意都不行。

這個時候的他反倒不像昨日那個借口眼睛痛實則嘴饞想要多吃甜品的男孩了,他凝視魔女,更像是降下關於阿喀琉斯命運神諭的諸神。

芙里爾頓了頓,垂下纖長的睫毛遮擋住自己的眼,問:“悟君是眼睛又不舒服了嗎?”

“有點吧。”

“但是你今天的‘相’很好啊。”

還沒起床就被誇了的小悟一改剛才的冷漠,洋洋得意道:“那當然了,我可是五條悟!五條悟的臉蛋無論哪天都是非常好的!”

見小悟又變得和平常一樣了,芙里爾心裏暗自鬆了口氣,但是又有些哭笑不得:“不是說長相,悟君。是指你的人相,屬於占卜的範圍。”

“占卜?不對,難道我長得不好看嗎?”

“好看的,悟君。”芙里爾認真地點了點頭,“和其他的占卜不一樣,手相和人相都是會隨時改變的東西,尤其的人相。”

“意思是說今天會從高處的架子上面掉下豆沙餡的糯米點心來嗎?”[1]

“這可說不準。一件事情或者一樣東西的好壞都是由人類決定的,而潛在的能力和自己的意志無關……”看着小悟撇嘴的模樣,芙里爾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頭,“當然了,不管是昨天、今天還是明天,悟君的臉都很好看——”

卻發現自己的手沒有像往常那樣觸碰到他毛茸茸的發頂,而是在隔着一小段距離在他的發頂上停住了。

芙里爾的臉色一僵。

是無下限。

六眼本就是五條家祖傳的擁有特殊能力的眼睛,但是命運之網仍舊被命運女神諾恩三姐妹操控着,所以這樣特殊的眼睛每隔幾百年才會出生一位擁有者。

天生的[六眼]加上生得術式[無下限],這才是日本歷史上四大怨靈之一菅原道真的後裔,五條家立於咒術界巔峰的戰鬥力。

歷史上也不是沒有人覺醒過術式[無下限],但若是沒有那雙特別眼睛,就如同佔據了寶石盒卻缺少了開啟的鑰匙,徒然無功。

而五條悟此刻覺醒了無下限,那就意味着,他的六眼已經衝破了封印。是了,怪不得他剛剛看自己的眼神那樣冷漠——

“悟君,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看到的我,是什麼樣的呢?”芙里爾注視着那雙被賦予深刻含義的眼睛,那雙眼睛清澈湛藍,又遙不可及,“我一直在等,我想要知道,在你這樣特殊的眼睛裏,我是什麼?”

是來自異世界,卻在出生即死亡的女嬰身體裏完成“降臨”的那隻鳩佔鵲巢的鳩?

是被人厭棄的罪惡之子、一切罪惡的源頭,還是支離破碎得本該消亡的靈魂?

侑子總愛說“這世上沒有什麼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如果我身為魔女卻踏足咒術界,進入五條家,獲得但同時又忘記他們支付的代價,那麼應該是就是在等這個時刻了吧?

壹原侑子幫助她在這個世界完成“降臨”的時候曾問過她:“你相信鬼神嗎,芙里爾。”

“我不信。”

“那魔女呢?”

“也不信。”

“好奇怪,你現在不也是魔女了嗎?你把你自己也一併否定了嗎?那你信什麼?”

“我誰都不信,包括我自己。”

她曾翻閱是《聖經》,上面說“不可殺人”,又說“凡殺人的,難免受審判”。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罪。

正在尋找繼承人的魔女曾經問她:“你想要什麼?”

她曾回答:“我什麼都不想要。”

但在人們把她綁在柴火堆里,舉起火把笑着歡呼着讓火焰瘋狂吞噬她的時候,她又說:“你問我想要什麼?我想要奪走我一切的都痛苦地死去。”

芙里爾微微抬起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六眼神子。

諸神都會迎來黃昏。

凡有罪之人,縱使是生前高高在上、肆意操縱命運的諸神,在更高維度的生物面前、在死亡面前,也只能匍匐在地。

更遑論魔女呢?

她想,我不相信神明也不相信上帝,不相信妖怪更不相信魔女。如果說這世間有人擁有審判我的權利,那麼我想把這權利交給你,擁有潔白純粹靈魂,強大而又脆弱、冷漠但又可愛的悟君。

只有你,我接受你對我的審判。

被奉為神子的五條悟,他輕輕地眨了眨那雙對整個咒術界都意義深刻的特殊眼睛,伸出手輕輕撫摸她低下的頭顱,降下審判:“芙里爾,在我眼中,你只是你自己。”

你有一具本該消亡的軀殼,裏面承載的是早該逝去的靈魂。

你曾被烈火灼燒,枯骨化作灰燼,卻又二度降臨。

司雨之物的眷屬,貴重的清凈之物成為你的花押,任屍體的污穢燃燒着聖花。

火焰與不死的魔女,你有一顆冰冷又灼熱的心。

如果你終將墜落,落在何處更好些?

落在一雙清澈發亮的眸子裏吧!

芙里爾獃獃地抬頭,那雙微微垂下白色眼睫的神明般的眼睛裏,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五條悟突然蹲了下來,趁芙里爾發愣的瞬間撲進她的懷裏,像是在撒嬌:“快幫我捂捂眼睛嘛,芙里爾,好痛好痛的。”

疏離和冷淡驟然消失,如同度過了三五七節的孩子,從神的孩子變成了人的孩子。

但是他還不到五歲。

五條家歷代覺醒了術式無下限的比天生就擁有六眼的人數更多,但即便是在擁有六眼沒有例外地都會覺醒術式無下限的情況下,五條家也不敢在六眼覺醒術式前放下心中的那塊石頭。

萬一呢?

但是好在五條悟終究是覺醒了術式[無下限]。

就像是芙里爾,她知道審判她的那一天終將到來,所以她等。

“你剛剛害怕了嗎,芙里爾?”小小的一團小聲問。

“知道這一天會來,所以不怎麼怕。但是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原來還是會怕啊。”

我原以為,在漫長不變的人生里,疼痛、恐懼這類情緒都與我絕緣了。

“覺醒術式的年紀一般在五歲以後,六、七歲最為集中,也不是沒有過十歲以後才覺醒術式的術師。”

“所以,你想問什麼?”

五條家主盤腿而坐,在他對面的是面無表情的芙里爾。

“我只想知道提前覺醒術式對悟君到底有沒有壞處。”像是知道芙里爾馬上就要出口諷刺,他緊接着又說,面上帶着苦笑,“魔女的耐心是會隨着時間流逝而消失嗎?”

但芙里爾並不想與他維持雙方表面上岌岌可危的和睦,她向來隨心所欲:“術式一直沒有覺醒,你們會擔心;提前覺醒了,你們又開始擔心是否存在潛在的危害……”

但到底還是柔和了些微語氣,告訴他:“不會的。悟君現在佩戴的眼罩的是在擁有濃厚清澈的氣的靈山浸泡過的,悟君提前覺醒術式也和這有關……悟君三五七禮才是重頭戲。所以,五條家決定好什麼時候讓我離開了嗎?”

所謂御三家的三位家主,加茂家現任家主繼承了祖傳術式,性格傳統又古板;禪院家現在只有次代家主禪院直毘人,據說會參考其子女術式的優秀程度來決定最終的家主之位由誰來繼承。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五條家的家主比起術式,更看重的是其八面玲瓏、老奸巨猾的程度。

而在擁有六眼的五條悟誕生,並請來魔女之後,這一特徵在平衡其與家族內部關係的局面中越突顯,端水端得一滴不落。

“魔女的話倒顯得我們禮數不周了……悟君最後一次的三五七禮以後,五歲之前。在這段時間內,你就與悟君好好地道別吧。”

畢竟今後,或許永遠也見不了了。

他突然有些好奇:“人的壽命,對魔女來說,或許只是眨眼的時間……”

“雖然生活一成不變,但即使像我,依然是非常珍惜每一天。”紅髮的魔女說,“因為我不知道是否還能跟同一個人共度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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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六眼當三年保鏢后我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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