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冬日天空黑寂,以一輪明月作飾,燦星兩三為綴,倒襯得人間燈火璀璨似星河。

酒樓二層雅間之內,萬萋萋坐在酒席主位,胡蔚稚和凌不疑分坐兩邊。胡蔚稚招來小二點了幾道菜和美酒,待轉過身,見萬萋萋和凌不疑兩人都盯着她看,便笑道:“你們可還有別的想吃的?”

兩人同時搖搖頭,胡蔚稚便吩咐小二趕緊將酒端上來,隨後席間便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之中。今日三人組成這飯局是因萬萋萋想要感謝凌不疑出手相助,但她和凌不疑完全不相熟。她開始時隨意跟凌不疑聊了兩句,但是凌不疑要麼不應,要麼他的回答就超不過三個字,這就讓萬萋萋徹底沒了跟他閑聊的興緻,心中開始懊惱,答謝的方式千千萬,她怎就想不開請凌不疑吃飯。

胡蔚稚見氣氛尷尬,便舉起手中茶盞,對凌不疑道:“凌將軍,今日多謝你出手相救。福康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她又對萬萋萋使了個眼色,萬萋萋便也跟着舉起茶盞,附和道:“是呀,多謝凌將軍救了阿稚,還讓我們贏得了蜀錦。”

凌不疑目光落在胡蔚稚身上,淡笑着:“你我自幼便相識,救你我義不容辭,又何必言謝。”胡蔚稚笑道:“還是要道謝的,不為救命之恩,也得為萋萋那匹蜀錦。”她含笑看向萬萋萋。萬萋萋也笑道:“我可想好了,回去我就讓上好的裁縫將那蜀錦做成兩件新衣,阿稚與我各一件。待她王家日後有什麼酒宴,我們必要穿着蜀錦去,氣死那王姈。”萬萋萋想罷都覺得有些解氣,仰頭就將茶水一飲而盡。

凌不疑倒是有些不放心地對胡蔚稚道:“那王家女娘蠢笨卻跋扈,福康日後還是少與其碰面,以免她做出為難之事,累及自身受損。”

胡蔚稚點了點頭,凌不疑這才放心的舒展眉頭。

過得一會兒,小二將酒菜全部上齊。凌不疑看到其中有他喜愛的菜,心中有些動容,這時卻聽萬萋萋道:“阿稚你真好!點的全是我愛吃的。”他的神情又便黯淡了下去。

胡蔚稚道:“那你快嘗嘗好不好吃。”萬萋萋夾了箸百花釀竹笙,頓時眼前一亮,“真的很好吃,你這酒樓換廚子了嗎?”

“對,重金聘請的揚州來的大廚。”胡蔚稚笑道:“田家酒樓憑着千里醉一枝獨秀,我這酒樓就只能在菜肴精益求精了。”

凌不疑問:“這是你開的酒樓?”胡蔚稚解釋道:“嗯,一年前開的,以後凌將軍可要多多來捧場呀。”凌不疑應了下來。

隨後席間只聽細微的食物咀嚼聲及女娘的歡笑聲。凌不疑過午不食,因此只聽着她們姊妹間的閑聊,淺酌杯中酒水。這時,一隻素手執着白玉箸在他的碗中放了一塊香酥鴨,凌不疑抬眼看去,剛好對上胡蔚稚的笑眼。胡蔚稚輕聲道:“凌將軍可莫要只貪杯不吃菜,我記得你最愛吃這道芋泥香酥鴨,你且嘗嘗是否合你口味。”

女娘輕柔嬌軟的聲音如同暖風,輕而易舉地吹入他常年冰封自固的內心。凌不疑眼中柔光閃爍,似星河流溢,他舉箸將食物送入口中,隨後真心誇讚道:“很好吃。”抬頭便見胡蔚稚笑靨如花,為他的稱讚由衷感到欣喜。凌不疑靜靜地凝視着她,覺得自己有些喝醉了。

待用完飯,萬萋萋喝得有些醉了,便半趴在胡蔚稚身上由她攙扶着步出了酒樓。凌不疑皺眉看着東倒西歪的萬萋萋,問胡蔚稚:“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胡蔚稚把萬萋萋扒拉在她臉上的手撥開,艱難地道:“不需要。”見她逞強的模樣,凌不疑只得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阿稚,你可真好看~”萬萋萋紅着臉蛋,倒在胡蔚稚的肩窩,呼呼對着她的脖子吹着熱氣。胡蔚稚怕癢,只得將她拉起來,哄道:“你也好看,來,我們回家。”萬萋萋斷然拒絕:“不回!我還要再喝!”胡蔚稚順着她的話哄道:“那我們回家喝,我家裏有一瓶上好的桃花釀!”萬萋萋這才肯同她上馬車。

只是在萬萋萋踏上馬車后,突然舒展了雙臂。而胡蔚稚正站在踏凳上扶着她,她突然動作,胡蔚稚猝不及防下順着她的力道向後仰去。

胡蔚稚小聲驚呼了一聲,以為自己肯定要摔了。此時,凌不疑及時上前,大手攬住她的腰,胡蔚稚便整個人落入他懷中。

胡蔚稚錯愕的抬頭,正好對上凌不疑關切的目光。凌不疑急切道:“你沒事吧?”胡蔚稚看着他搖了搖頭,隨後注意到兩人的動作有些曖昧,站穩后便掙開了凌不疑的懷抱。

這時,萬萋萋又要再鬧,胡蔚稚趕緊上前將她扶進了馬車。凌不疑靜靜地看着馬車門,過了些許時候,門又從裏面被打開,胡蔚稚探出腦袋,看着凌不疑道:“凌將軍,你又救了我一次。”她頓了頓,臉頰飛上兩抹紅暈,神情似羞似怯,但她還是鼓足了勇氣道:“所以我決定,以後都不會再因為擊鞠的事情惱你了。”

凌不疑一怔,又聽胡蔚稚笑着對他道:“凌子晟,恭喜你凱旋!”

聞言,凌不疑的嘴角也揚起一抹笑容:“謝謝你,蔚稚。”

胡蔚稚燦然一笑,隨後關上了馬車門,馬車緩緩向前駛去。

凌不疑目送着馬車離去,梁邱起則看着他們家少主公的身影,也在心裏鬆了口氣。這時,梁邱起靠着極好的耳力聽到了他們少主公的喃喃自語:“她竟惱了我兩年……”,梁邱起剛鬆緩了沒一會的心又高高提起。果然,少主公轉身向他詢問道:“阿起,你可知現在都城的女娘都喜歡什麼?哪些禮物作為賠罪用最好?”

“……”梁邱起一時啞然,想了想才道:“少主公,屬下覺得既是賠禮,挑選對方喜愛之物方顯誠心,不應隨波逐流。”

“此言有理。”凌不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上元夜,燈火通明。

宣平侯府也應景的在院中掛了各式各樣的花燈,並在花燈上題了燈謎,只要誰猜對燈謎,那盞花燈便歸誰。如若對猜燈謎沒有興趣,那也可以做孔明燈,在上面寫下寄語,點燃蠟燭后將其放飛,亦或是欣賞雜耍。宣平侯府上的過節花樣如此之多,全是文鈺精心安排的。因姜姝身體弱,不喜街上人多混雜,故此文鈺便將上元節街上該有的熱鬧一個不少的搬進府內,只為姜姝歡喜。

姜姝心中自是感動,也親自做了一盞花燈並題字送給了文鈺,兩人在府內共賞美景。

這廂,胡蔚稚手中提着蟠螭燈,身着粉色曲裾下着白色長裙,俏生生地立於萬將軍府外。自她與萬萋萋交好以來,各種盛大的節日,她二人都是結伴同遊,所以她今日也是特地來尋萬萋萋去上元燈會的。過了一會,去叩門的以冬回來,道:“縣主,萬家的人說萬娘子着了涼,萬老夫人要她在家靜養不能出門了。”

聞言,胡蔚稚有些失落。

“縣主,那我們還去燈會嗎?”以冬問。

胡蔚稚道:“自然要去,這上元燈會一年一次,不去豈不可惜。”隨後,她便上了馬車,讓車夫往上元燈會的方向駛去。

上元燈會,熱鬧非凡。各式各樣的花燈和雜耍讓人目不暇接,雖少了萬萋萋便少了樂趣,但在以冬的陪伴下,胡蔚稚還是漸得趣味。

一主一仆停在一面具攤上,興緻勃勃地挑選着好看的面具。胡蔚稚的肩膀忽被人拍了下,她正在糾結買哪個面具,便以為是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就沒理會。結果那人鍥而不捨,又連拍了她肩膀幾下,她肩膀被拍疼了,便轉過頭去,語氣不善地道:“你做什麼呀!有——”病嗎,後面兩字在看清來人是凌不疑的時候被胡蔚稚咽了回去,繼而話鋒一轉:“有什麼事嗎?”

凌不疑含笑看着她。他之前站於城樓之上,看滿城華燈溢彩,燈會熱鬧不凡,他的孤寂與其格格不入,直到胡蔚稚的身影出現在燈會上時,他的神情方才稍霽。

“我想帶你去看一樣東西。”凌不疑忽道。

胡蔚稚疑惑地歪頭:“什麼東西?”

凌不疑神秘一笑:“你到了便知。”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胡蔚稚點頭應了。隨後跟着凌不疑而去,以冬想要跟上去,被梁邱兄弟二人攔住,梁邱起道:“以冬娘子且放心,有我們少主公在,福康縣主很安全,你還是莫要上前打擾他們了。”以冬只得留在原地。

胡蔚稚沒想到凌不疑會帶她來城樓。城樓的梯子被修築得又高又陡,胡蔚稚走了幾階階梯便累得有些喘氣。見她疲憊,凌不疑伸手遞到她面前道:“我拉你。”

胡蔚稚想了想,便將手放到他的手心。凌不疑幾乎是瞬間就握緊了她的手,然後拉着胡蔚稚來到了城樓頂。

胡蔚稚四周張望了一下,入目只有戍城士兵,再無其他,便問凌不疑:“你說要帶我看的東西在哪呀?”

凌不疑沒有說話,而是引着她來到城垛,另一手指着滿城樓宇道:“你看。”

胡蔚稚順着看過去,只見樓宇錯落,星橋火樹,亮如白晝。這是胡蔚稚第一次站這麼高去看上元美景,隨即感嘆出聲。

凌不疑靠近她低聲道:“還不止這些。”他的話音剛落,千盞孔明燈從都城的各個方向同時升空而起,璨若星河。

胡蔚稚看到此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但眼底喜悅之情滿溢。

凌不疑柔聲問:“你可還喜歡?”

胡蔚稚點點頭。凌不疑又道:“這千盞孔明燈,每一盞,我都寫上了對你的祝福。”聞言,胡蔚稚錯愕的看着他。凌不疑解釋道:“兩年前,我擊鞠時誤傷了你,我深感歉意。所以我特備下這孔明燈,一是向你賠罪,二是希望你平安喜樂。”

胡蔚稚沒想到那天自己的隨口之言,讓凌不疑記掛這許久。但她現下心中感動不已,也惱自己當初小氣記仇,便道:“子晟,謝謝你。為了讓我開心,送我這樣一份厚禮。這可比你買了我家鋪子的首飾送我強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回禮了。”

凌不疑一怔:“你家鋪子的首飾?”胡蔚稚不解看他:“對呀,就是正旦時你送來的回禮,我當時還以為你是別有他意呢,現在想來也是我小氣多想了。”

聞言,凌不疑在心中默默給梁邱飛記了一筆。隨後寬慰道:“我從不覺你小氣,你也不必回禮。你我之間,哪裏需要這般客套。”

胡蔚稚噗嗤一笑,贊同的點點頭。隨後又看向那千盞孔明燈,想要將這一幕刻進腦海,永不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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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燦爛]此情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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