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88歲的片野行太，手術非常成功。
雖然年紀太大，恢復相對緩慢，但神宮春瑠那個超常發揮的手術，近乎完美，甚至給人一種“這樣的事其實平平無奇”的錯覺。
“神宮醫生！神宮醫生！求你了，求你答應給我的母親做手術吧！”
“我們已經簽了免責協議。”
“你不會是怕損壞了自己的名聲，才不肯做手術吧！”
“神宮醫生！拜託了！”
片野行太手術的成功，一下子引來了其他病人家屬的關注。
有軟語相求的，有道德壓迫的，還有哭啼啼以情動人的。
對此，神宮春瑠一律只問：“病人自己的意見呢？”
病人自己的意見，可能和家屬並不完全一致。
家屬那邊的母慈子孝，在病人這邊，卻可能是“這麼一輩子我已經受夠了”。
這麼大年紀，這樣的手術，畢竟風險不小。有可能死在手術台上，也有可能會出現各種手術併發症，反而更受罪。
這樣的決斷，當然只能由病人本人來做。
病房裏，滿頭銀髮的老奶奶翻着手裏的材料。上面的醫學術語繞來繞去，她看得有些頭暈，索性直接問：“我的病，如果做了手術……有可能……自己走路么？”
神宮春瑠抿了抿唇：“如果是手術一切順利，最好的情況，應該是可以的。你的腿腳沒有太大問題。不過……你的情況，很可能沒法做到完全切除，所以後面複發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老奶奶笑起來：“我當然知道啦。我都這個年紀了，難道還指望長生不死么？”她轉過頭去，看着窗外的陽光：“小時候，我家附近有一個小山坡，春天的時候，那上面開滿了野花。如果能再去走走，就太好了。”
說完，她拿過手裏的表格，找到簽字的地方，緩慢而認真地寫上自己的名字。
神宮春瑠看着她一筆一劃地寫着自己的名字，輕聲道：“現在才一月份。等春天的時候，應該就可以去看了。”
一例，兩例，三例……
那個扶光基金資助過來的病人，只要醫學上手術治療收益更大、並且病人本身願意手術治療的，神宮春瑠統統來者不拒。
大部分成功了，但也有失敗的。
有一個病人，手術后三天死於併發症。
神宮春瑠雙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倚着走廊，面無表情地看着病人的親屬圍繞着病床哭泣。看了一會兒，直起身來，轉身離開。
“神宮醫生！神宮醫生！”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神宮春瑠停住腳步，轉身，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氣喘吁吁地朝她奔過來。
“你好！”那男子緊趕幾步跑過來，抓起胸前的名牌：“我是晨陽新聞的記者，請問您願意接受我們的採訪么？”
神宮春瑠平靜地回答：“不願意。”
那個記者被這耿直的回答噎住了，很快換了個說法：“是因為你的手術失敗，所以不想接受採訪么？”
神宮春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神宮醫生！神宮醫生！請問你專門挑這些簽署了免責協議的高齡癌症病人，是不是故意挑戰高難度手術，來博取名聲？”那個記者見神宮春瑠不搭話，索性破罐子破摔，看看能不能激怒她，萬一她生氣了，口不擇言，也能敷衍出一篇報道來。
神宮春瑠停住腳步，轉身，深吸一口氣，冷漠的目光再次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記者，終於開口：“建議你有空去檢查一下肝臟。最好不要拖到六個月以後。”
說完，轉身，大踏步離開。
神宮春瑠一戰成名。
直接導火索，居然就是那個晨陽新聞的記者。
他真去做檢查了，然後檢出初期肝硬化，及時治療，痊癒機率非常大。於是原本準備“質疑醫生為求出名不擇手段”的報道，一下子改成“天才女醫明察秋毫神之術式”這麼中二羞恥的標題。
原本只在東京這邊的醫療圈小有名氣的神宮春瑠，知名度一下子擴散到日本全國。畢竟那份報紙是全國發行的。打電話來諮詢“神宮醫生手術安排”的外地病人，也越來越多。
諸伏景光放下手裏的報紙，無聲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決定了？”他抿着嘴唇，看着桌子對面的神宮春瑠。
神宮春瑠點點頭，目光清澈而堅定：“我是醫生，根據醫學判斷，努力治療眼前的病人，就是我要做的事。不管那個基金是不是和組織有關，病人就是病人。”
所以她不會藏拙，不會退縮。如果會因此招致什麼危險，那麼就去戰鬥好了。
諸伏景光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是啊。你是醫生，治療病人，就是你的職責。至於犯罪者……那是我作為警察的責任。”
他抿了抿唇，聲音特意昂揚歡快起來：“加油！”
神宮春瑠一笑：“嗯。加油！”
在各自的戰場上。
公安和FBI的合作，得到了各自上級的支持，而實際接觸，還是以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為主要節點。
工藤優作在推測出組織的boss可能是烏丸集團的烏丸蓮耶之後，也覺得自己的兒子所處的環境頗為危險，打算和妻子搬回日本居住，先解決組織再說。
公安那邊的新上級，似乎也頗有能力，和警視廳這邊的關係一下子打通了，日常調用人力、資源之類，都似乎順暢了很多。因為對楠田陸道那把槍的調查，目前與特殊急襲部隊那邊也建立起了一定聯繫。
組織的二把手朗姆現身東京，水無憐奈和降谷零都曾在東京的事上收到過朗姆的指示，目前有幾個嫌疑人。
FBI那裏甚至制定了引蛇出洞的策略，打算引朗姆和組織現身。
順便一提，他們本來是沒有這個計劃的。
FBI最開始用某暗號聯絡得不亦樂乎，被柯南偶然發現后，不到五分鐘就把暗號破解了。
不僅如此，更雪上加霜的，大概是赤井秀一帶來的另一個“小孩”的評價。
該評價來自澤田弘樹，由灰原哀轉述。
“現代密碼，不學點數論真的可以么？這些古典密碼遊戲，用計算機很快就可以破解了啊。”
對，古典密碼。什麼字母字碼表之類，作為智力遊戲，也還罷了；但如果作為通訊保密措施，也實在太小看科技發展了。用計算機暴力破解這種簡單的古典密碼，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
“你們對保密的認識，難道就停留在‘不要把密碼貼在鍵盤背後’這個程度么？”
灰原哀還加了一句個人評價。
古典密碼居然會被計算機暴力破解，這種毫無美感的方式，讓熱衷解謎的名偵探柯南一度十分消沉，時間長達一天。
直到第二天他在某案發現場解開了某死亡信息，順利及時抓捕犯人，他的心情才好了一點：偵探技能還是有用的！破解古典原始密碼、謎題也是有用的！不需要學數論！
過去的那些調查，終於慢慢顯示出它們的作用。
上到高層與組織的勾結，下到組織底層人員的吸納、培訓，包括資金流向、武器走私、人員流動，黑暗神秘的黑衣組織，彷彿隱藏海底深處的史前巨獸，慢慢浮出水面。
剩下的最大的謎團，大概就是組織的那些代號人員，或者說犯罪骨幹。他們的行蹤相對隱秘，如果處理不當，被他們逃出去了，很可能會產生很多後續問題。
不過……這次有工藤優作的幫助，如果真的能夠把朗姆釣出來，或許……甚至連Boss的情報都能得到……
諸伏景光面容嚴肅地開着車，駛向今天的調查地點。
另一邊，手術室。
身着手術服的神宮春瑠豎著雙手，目光掃過手術室里共同合作那麼久的團隊成員：麻醉醫、護士、助手……
她輕輕點了點頭：“手術開始。”
“鑷子。”
“Pol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