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蟲)
金田社長翻開桌上的合同,眼睛自動集中在一串零上,下意識眨了眨眼,表面風平浪靜,把合同遞給旁邊傻站的小林,語氣平常,“去給古見律師。”
數額太大,還是得專業人士看過才行啊!
等律師看完,簽完合同,已經十一點左右了。
簽下名的那一刻,金田社長的嘴角終於翹飛了,匆忙站起來,想和月憐握手。
對方無情拒絕。
他也不生氣,樂呵呵地站起身,“要不,先帶您去看看工作環境?”
都用上敬稱了。
月憐點頭。
這家酒吧冷清到一眼看到頭。
三三兩兩來喝酒的都是有點小錢但又不想消費,故意逗弄身邊的陪酒女,欣賞她們希望落空后還要強裝微笑的可愛表情。
金田深覺丟人。
應該帶人去最熱鬧的CLUB的,那邊的富豪客人可紳士多了。
雖說這裏客流量慘淡,但裝修是和其他店統一風格的,華麗奢侈風,調酒台酒櫃卡座之類該有的都有。此時,幾個白襯衫黑馬甲的男侍者站在吧枱后,神遊天外。
其餘幾個戴着白手套,專門幫客人開酒的男侍者也閑得發慌。
事實上,他們已經大概有半個月沒有開過酒了,沒酒開等於沒提成,雪上加霜的是,半月前的開的那單,僅開了一瓶紅酒。
價值……大概只有100鎊,其實100鎊不少,但他們這些工作都是看提成。
少之又少。
為了那麼點錢,幾個人差點搶破頭,實在難堪,所以這些天已經陸續有三個人辭職跳槽,覺得待在這裏沒前途。
剩下的人,一部分受過小林店長的恩惠,堅持不走,另一部分則是沒處可去,畢竟還有不錯的底薪,這對於懶惰的人來說其實算一份輕鬆的工作。
他們見到老闆的上司來,挺胸收腹,擦杯子擦桌子,收拾的收拾,至少讓表面看起來很忙碌,這位可不會像小林店長那樣睜隻眼閉隻眼。
不然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金田社長亦步亦趨地跟在一位少女身後。
前面的人一停,那圓滾滾的身軀也顫了顫,頗有幾分喜感。
他順着月憐的視線看過去,“啊,那些是調酒用的。”
“Gin杜松子酒,Vodka伏特加,Rum朗姆酒,Vermouth苦艾酒都是烈酒,特別是Vermouth,被稱為催/情/致/幻的魔鬼之酒,”金田社長本身開酒吧,對酒類很了解,此刻侃侃而談,“Scotch、Rye、Bourben都是威士忌……”
都是威士忌。
很巧。
這三個都是卧底。
一個FBI,兩個日本公安,後者在上學期間鬧出不止一件事,加上降谷零外貌特殊,很容易查到線索,黑衣組織是怎麼讓他們通過審核的?
人類,果然愚蠢。
“庫克羅曼尼呢?我記得有一箱在這兒。”金田社長一拍腦袋,想起了正事,忙喊男侍者去庫房找酒去。
庫克羅曼尼全名庫克羅曼尼鑽石香檳,1600英鎊一箱。
一款法國香檳,殿堂級的庫克酒庄產出。得天獨厚的風土條件使得這款香檳形成了獨特口感,嘗之不忘。
葡萄酒評鑒雜誌對這款酒大吹特吹——
[它具有春天花朵、柑橘、蜂蜜、榛子、咖啡以及新鮮出爐麵包的香氣,隱藏其中的精巧和口感的深入給人一種動態、戲劇的品嘗體驗。此後,它的酸度逐漸顯現出來,餘味中具有陳釀的特色。]
這一堆話里,金田社長只認同最後一句,確實挺酸的。
兩個男侍者小心翼翼地捧着箱子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用戴着手套的雙手打開木箱。
包裝精美的玻璃酒瓶躺在漆黑絨布里。
小林店長很有眼色拿起一瓶,撕掉外層的包裝,露出木塞,躬身彎腰,遞到金田社長和月憐面前。
兩隻眼睛亮起詭異的光芒,一眨不眨的盯着月憐,唯恐自己錯過分毫。
她問:“有扇子嗎?”
這是要炫技啊!
金田社長心跳加速,逮住身邊人,“傻愣着做什麼,去找!”
很快,將搜羅來的扇子一字排開,放在吧枱上。
月憐挑了一扇,打開扇面,隨意做了幾個動作,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
“那位小姐,你是新來的陪酒女嗎哈哈?!”
含糊不清,大舌頭似的男音從那邊卡座傳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是個喝得滿臉通紅,瞳孔渙散的瘦高男人。身邊穿着清涼,灌了一肚子酒水的女人雙眼迷濛,但神志還在,見客人喝上頭,怕起衝突,趕忙湊上去,又是柔聲安慰又是端茶送水。
只是可惜,這位客人並沒有收斂的想法,反而一把揮開她的手,飄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月憐。
“長得不錯嘛……拿着扇子是要表演嗎?”他揚高了音調。
說罷,一口喝完被子裏的烈酒,站起身搖搖擺擺地走過來,女人想扶着,他卻不領情。
月憐看向他。
彷彿在看一隻垂死掙扎的蟲子。
他被女孩看待死物似的輕蔑目光激怒,“喂喂喂,你們酒吧是怎麼招人的啊?!這樣不可愛的女孩也能在這上班嗎?”
滿嘴酒氣,說著還想要動手,這讓月憐的耐心即將告罄。
金田社長擋在她前面,秉持着和氣生財的想法,一般來說,客人不滿意他都是會下跪請罪的,不一般的情況就是:
這種沒法給店裏創造什麼收益,還喜歡拿小錢充大頭的……
嘖。
就象徵性上前勸勸就好了。
腳跟還在地上沒來得及挪,耳邊一股忽來涼風盪起了髮絲。
月憐轉動手腕,淡粉色指尖,骨節精緻、修長如玉的手指搭在淡黃扇面上,嫩生生的,像是初生的荷花。小臂帶動手腕,衣袖滑落,驚鴻一瞥的皮肉完美貼合,淡青色靜脈趴伏着。
她的動作乾脆而具有美感,圓融如意間,帶有少女特有的靈巧與驚艷。
揚起的扇面如同在空中舞蹈,蕩漾出的風撩起她垂在臉頰邊的髮絲,男人的視線不自覺沉溺,但很快又被淡黃色扇面拉回注意力,翻轉跳躍的弧度不自覺地吸引着所有人的視線,她手腕一沉,竹制扇骨輕飄飄地擦過酒瓶木塞。
“啵——”
木塞應聲落下。
“呲呲呲呲——”
起泡酒特有的氣泡聲伴隨着泡沫逐漸從瓶口湧出,男侍者將酒液倒入早已準備好的香檳杯里,漂亮的淺琥珀色酒液滑入杯中。
瘦高男人被驚艷的還沒回神,余光中扇子忽然發過來,飛過耳垂邊,脖頸處忽然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感,最後是扇子飛落地的聲音。
“啊啊!!”
他下意識用手捂,手心黏膩,拿下來一看,居然是血!
再一看落在不遠處地上的扇子,淺色邊緣上明顯染着一條血漬,他還能不懂發生了什麼嗎?!
“你……你故意划傷我,店長呢?!店長呢?!”
酒醒了大半,可一旦對上那雙光芒流轉的雙眸,他莫名被吸引,獃滯地站在原地。
隨着少女的靠近,他幾乎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透的香味。
他的全副心神完全被面前的人吸引,食色性也,眼睛僵硬地跟隨少女的手,抬起、落下,最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紳士風度,先生。”
她說。
“……”
湊得愈近,愈能嗅到那種令人頭暈目眩的甜膩味道。
他愣怔地任由她伸手整理自己歪掉的領帶,清冷的、細膩的,幾乎觸手可及的完美面龐距離自己不過十厘米。
他無法集中注意,被酒精支配的大腦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您的名字?”
他聽見自己說,“......井本龍介。”
她伸手拽住領帶,微微用力,那股力道對於成年男性來說,更像是貓爪撓癢一樣的程度,但鬼使神差的,他順着那股力道,低下了頭。
輕柔的氣息呼在他的臉頰。
“我比較喜歡優雅的男人。”
“井本先生,明天我還會在這裏,您會來看我嗎?”
……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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