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轉眼就到了約定的日子,崔粲早早起床,坐在屋子裏忐忑地等待着老者的到來。
那老頭不會放她鴿子吧?這都快到中午了,她還沒有聽到有什麼動靜。
“小姐,你要不要去院子裏盪鞦韆呀?”小芽看着崔粲跟屁股着火似的,一會兒坐下,一會兒又站起來,她不由出言建議道。
坐立不安的崔粲擺了擺手,“小芽,你幫我去打聽打聽今天府里來沒來生人?”她的心裏有些沒底,不知道那老頭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丫鬟的通報。
來人是崔老太君身旁的大丫鬟紫園,親自來請崔粲去前廳。
崔粲聞言,眼神一亮,迅速往衣服里塞滿早就準備好的銀錢,跟着紫園來到了前廳。
來到前廳,她看到崔老太君坐在高位上,面容嚴肅。屋子裏還有她的爹娘和那個熟悉的老頭。
看着老頭坐在了僅次於崔老太君的位置上,崔粲心下一喜,看來他應該已經成功取得了崔老太君的信任。
“你是否知曉今日叫你來所為何事?”崔老太君把茶盞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眼神犀利地望向崔粲。
崔粲當然知道,但為了顯得逼真一些,她故意流露出一絲害怕的神色,“孫兒……孫兒不知。”
“你命太硬,我們崔府是容不下你了,你走吧。”崔老太君轉着手裏的佛珠,臉色威嚴,語氣不容置疑。
“祖母,我捨不得您,也捨不得爹娘啊——”崔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伸出手彷彿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看着崔老太君毫無動容的表情,崔粲知道對方心意已決,又將身子轉向了自己爹娘的方向。
“爹娘,是孩兒不孝,今後不能陪在你們身邊了……”說著說著,她的眼中竟然真的閃現出了淚光。
好歹一起生活了十年,她和家人之間早就培養出了真實的感情,沒有摻雜一絲虛偽。
但在生命面前,她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畢竟以後她還可以偷偷回來看他們。
崔夫人見狀眼眶微紅,奈何她也無力反駁自己婆婆的話,因此只得拉了拉自己丈夫的衣袖。
接收到自己妻子的暗示,崔族長立馬向前一步,“母親,您看……這事要不再……”
“但為了家族,我願意離開崔府!”見自己的親爹要阻止,崔粲立刻接話,一臉大義凜然。
崔老太君把佛珠往桌上一放,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屋子裏,“好,這才像我崔氏的子孫。”
崔氏夫婦見事已成定局,臉色都不是太好,尤其是崔夫人已經開始掩面流淚。
可在崔府,崔老太君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作為後輩根本無法反抗她的決定。
“以後這孩子就交給您了。”崔老太君朝着白衣老者說道。
老者露出了微笑,他剛才一直沒有開口,現下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小芽,去帶小姐回屋收拾東西。”崔族長安撫着自己的妻子,並命令門外的丫鬟帶崔粲回房。
“?”
崔粲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回去收拾,她還以為自己立刻就會被趕出府呢。
飆出了兩輩子演技的崔粲為了不露餡,低着頭,一臉失落地走出了前廳。
一個時辰后。
崔府門口,崔粲和爹娘依依不捨地告別,背着包袱,離開了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家。
望着少女遠去的背影,崔夫人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寧寧在外面會不會受苦啊——”
崔族長嘆了一口氣,“你還記得寧寧出生時天生異象嗎?這孩子有大造化,咱們崔府困不住她。”
“希望司馬先生能照顧好寧寧。”崔夫人面露擔憂。
“放心吧,能得到司馬先生的教導也是那孩子的福分。”崔族長把妻子攬在了懷裏,和她一起望着女兒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離開崔府,崔粲跟在白衣老者的身後,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說實話,說不難過是假的,她此時一點都沒有計劃成功的喜悅,反而心情充滿了悵然和落寞。
之前哪怕捅了天大的簍子,只要想到自己還有家,就會感到莫名的安心,但從今以後就只剩她一個人孤軍奮戰,這讓她多少有些傷感。
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叫賣吆喝聲不時傳來。
她停下了腳步,從荷包里拿出了幾兩碎銀,遞到了白衣老者面前,“大師,這是你的報酬,我們就此別過吧。”
白衣老者瞥了一眼白花花的銀子,又將視線緩緩移開,“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師傅。”
“?”
遭到拒絕的崔粲感到莫名其妙,她可不想認一個江湖神棍當師傅,既然對方不要錢,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她把銀子利落地收回了荷包,用餘光掃了一眼周圍,拔腿就跑。
然而,還沒等她跑出五米,身後就突然冒出了一個黑衣男子,提着她的衣領就把她又帶回了原地。
“哎大哥慢點,給個面子啊——”被捉住的崔粲體會了一把騰空而起,嚇得她趕忙抱緊了手裏的包袱,裏面可是她的全部身家。
再次出現在白衣老者面前,崔粲乾笑了兩聲,誰能想到這老頭還有個保鏢啊,看來他着實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神棍,估計沒少被逃單。
“大師,咱們好聚好散不行么?是你先不要錢的啊,我可沒說不給。”崔粲站在原地,用商量的語氣說道,畢竟她確實打不過那個黑衣人。
不過好在她能屈能伸,嘴裏的漂亮話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
可惜白衣老者並沒有理會崔粲的貧嘴,而是吩咐一旁的黑衣人看好她。
看着黑衣人緊緊注視的眼神,崔粲欲哭無淚。
幾次逃跑失敗后,她破罐子破摔地開口,“老頭,你到底是誰呀?”居然能找到這麼厲害的侍衛。
白衣老者的步子依舊不慌不忙,“我叫司馬徽,也有人叫我水鏡先生。”
崔粲聞言,眼睛立馬瞪得老大,這……這是她知道的那個水鏡先生嗎?
據說此人曾是諸葛亮的師傅,後來還向劉備推薦了諸葛亮和龐統,助他共鑄大業。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崔粲眼神滴溜溜一轉,立馬改變了之前的想法。
作為一個弱女子,還是個小孩,她在亂世孤身一人確實有些危險。現在既然有個現成的飯票,不如暫時投靠對方再作打算。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崔粲大聲地說道,並把手裏的包袱迅速放進了黑衣人的懷裏,以示信任,“大哥你也辛苦了。”他盯着她一路,估計眼睛都酸了。
水鏡先生對於崔粲態度的轉變感到極為滿意,他走到街邊買了一串糖葫蘆,遞到了她的面前,“好孩子,你以後可以隨時給崔府寫信。”
其實水鏡先生早就看出了崔粲的低落,但他既不說破也不點破,而是用行動來安慰對方。
崔粲看着手裏紅彤彤的山楂球,鼻尖莫名酸澀起來,她咬了一口,“師傅你買的也太酸了吧,都快把我酸哭了!”
正午日光燦爛,三個身影漸漸消失在熱鬧的街道,隱入山林的小路之間。
當日夜裏,崔府走水,崔族長的獨女不幸命喪火海,府內多日縞素不絕。
建安三年,亂世當頭,群雄稱霸,戰火蔓延到了多地。路上白骨橫陳無人收,百姓流離奔走難為顧。
兩年前,漢獻帝被曹操挾持到許昌,從此曹操開啟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行徑。
而在去年,袁術又宣告稱帝,驕奢淫逸,施行□□,江淮地區的百姓不堪其苦,甚至出現吃人的慘狀。
崔粲學成后被師傅趕下了山,美名其曰入世磨練,鹹魚了多年的她不得不被迫自食其力,在居巢縣當了一名小小的文官。
她對於這個輕鬆官職非常滿意,日常的工作就是寫寫公文,和同僚嘮嗑聊天,每月的俸祿也足夠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然而前幾日,居巢縣長居然因為貪贓枉法、任人唯親被砍了頭,官府里的人員進行了大換血,很多和縣長勾結的人都被罷官,導致官府一時間職位空缺嚴重。
“崔功曹,恭喜啊。”主事廳外,一位官員向崔粲拱手道喜,剛剛宣佈了新的人員安排,崔粲被升了官。
原本像崔粲這種沒有背景的人,一輩子也就只能當個默默無聞的小文官了,根本接觸不到官府的核心,結果誰曾想竟有如此機遇,讓她一下連升了好幾級。
正要下台階的崔粲聞言立刻轉身,臉上掛起了標準的職業假笑,同樣恭賀對方升遷。
“對了,你知道咱們新上任的縣長是誰么?”劉官員一臉神秘地開口。
“小弟不知,還望劉兄解惑。”剛才的會議上,上級特意沒有點明新縣長是誰,只說他明天就會上任。
劉官員湊到崔粲的跟前,小聲道:“據說是前丹陽太守的堂侄,好像叫周瑜。”
什麼?!!
崔粲聞言,面露驚訝,在她的印象中,周瑜應該是跟着孫氏集團的人才對,怎麼還會來到居巢這種小地方,這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她一定要好好學習歷史,沒準還能靠算命為生。
周瑜一看就不是平庸之輩,想來袁術讓他來居巢應該也是一種考驗。可袁術不久后必亡,這一地區最終又會落入曹操之手……
崔粲眯起了眼,望向官府門前的石獅,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