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崔粲小聲詢問身邊的堂姐，剛才太匆忙，她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兒。

堂姐向崔粲的方向微微側身，用扇子擋住嘴，“三叔回來啦。”

三叔？

崔粲在腦海里搜索了一會兒，終於回想起自己還在襁褓時，曾見過對方几面，據說三叔這些年一直在外求學，而今應該是學成歸來了。

這時，僕人的通報聲傳來。

只見門口走來了一個身形偉岸，眉目疏朗，美須髯的男人。

男人進入屋內，先是朝着崔老太君行了禮，崔老太君的眼中閃過一絲動容，顯然對這個許久未見的小兒子甚是思念。

“孩兒不孝，多年來未能陪伴在母親身旁侍奉。”他跪在地上，眼中的愧疚和想念不似作假。

崔老太君的眼中隱約浮現出淚光，“琰兒你回來就好，快去見過你大哥他們吧。”

平常家人們在崔粲面前提起崔琰，說的都是“你三叔”“我三弟”之類的代稱，因此她並不知道三叔的名字。

崔粲注意到祖母對三叔的稱呼，便又拽了拽堂姐的衣角，“咱三叔叫啥呀？”

堂姐一臉惶恐，不敢直呼長輩的名諱，但在崔粲不停地撒嬌下，無奈只得在她的手心偷偷寫出了三叔的名字。

哦，原來是這個字呀——

什麼？！！崔粲滿臉震驚，目不轉睛地盯着崔琰，彷彿要把他看出個洞來。

歷史上，崔琰的侄女嫁給了曹操的兒子曹植，據說最後還因為穿着華麗，而被曹操賜死，以儆效尤。

在崔粲眼裏，曹操這麼做一是警告曹植不要覬覦世子之位，二是為了打壓崔氏。

但曹氏的政權爭奪和一個無辜的弱女子又有什麼關係？在這一點上，她實在無法和父權社會的這些政治家們共情。

崔粲把族裏的女孩們全都想了一遍，發現只有她是最合適的聯姻人選。堂姐已經訂婚，明年就要嫁人，那族裏就剩她一個和曹植年齡相仿的女孩了。

我的天！

“這應該就是寧寧了吧，一晃都這麼大了。”崔琰感受到了來自崔粲的注視，他來到了崔粲面前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一世，崔粲的名字是崔寧，當初她娘生她的時候難產，好在最後母子平安，所以她爹就給她起名叫寧，希望她能一輩子平安、安寧。

崔粲起身朝着崔琰行了個禮，站直后發現自己的身高才到對方的肚子，“三叔吉祥，祝三叔長命百歲。”

崔粲的話音一落，眾人哄堂大笑。

“寧寧，三叔還年輕，你應該說祝三叔官運亨通、扶搖直上。”崔族長一臉慈愛地開口，彷彿在耐心地教導自家不懂事的小孩。

屋內眾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崔粲身上，讓她莫名想起以前過年走親戚的尷尬場景，她下意識地露出了職業假笑，又說了幾句吉祥話糊弄了過去。

雖然她現在是個小孩，但她兩輩子加起來怎麼也有三十多歲了，這點小場面還是應付的過來的。

不過有一說一，她給崔琰最開始送的祝福，真的是發自內心的。因為，她知道崔琰最後的下場也非常凄慘。

崔琰為人正直、忠厚，進入曹氏陣營后，對曹氏一直忠心耿耿，奈何最終卻慘遭奸人陷害，被多疑的曹操下令處死。

夜晚，崔府的最後一絲光亮被熄滅。

崔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床帳上的繡花精緻淡雅，而被子裏卻不時傳來煩躁、猶豫、無奈的嘆氣聲。

三日後，崔府女眷在崔老太君的帶領下，準備前往綦山的白柘寺上香。

以往每年都是崔府的當家主母牽頭，但或許是為了給歸來的崔琰祈福，多年未出門的崔老太君居然也要一同前往。

崔府門前，奢華的馬車停了一長串，引得路人都好奇地來回張望。

馬車啟行，徐徐朝着綦山的方向前行，不出半日，眾人就到了白柘寺。

爬上寺院門前的長階，崔粲累得氣喘吁吁。

住持親自攜其他僧侶前來接見，崔老太君作為寺里每年香油錢的大戶，自然是眾星捧月的對象。

崔粲跟在眾人身後，一同往寺里走去。她不信佛，但她今日還有另一個特殊的任務。

高高的佛像莊嚴、悲憫，俯視着底下跪拜自己的眾人。香爐中青煙裊裊，淡淡的檀香給佛像更添了一分肅穆。

怎麼還沒好？

軟墊上的崔粲感到腿有些麻，她忍不住偷偷睜開眼，無聊地環顧着四周。

忽然，她看到住持身邊竟然站着一個白衣服的老頭。這人是誰？她之前來時候也沒瞧見還有其他人啊。

正當崔粲好奇那個老頭是誰的時候，對方的視線突然射向了她，嚇得她趕忙閉上了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她以為自己的腿即將失去知覺時，跪拜終於結束。

由於回去的旅途遙遠，所以崔府的眾人決定在寺院借宿一晚。這在白柘寺已經屢見不鮮，因此住持很快便安排好了屋舍和齋飯。

看着碗裏的白粥和一片小青菜，崔粲的表情痛苦，她從一個時辰以前肚子就開始叫了，這……這誰吃得飽啊？

堂姐看着崔粲哭喪着臉的模樣，心下瞭然，“我記得你不喜歡吃青菜，給我吧，在寺院浪費不好。”說罷，就伸出筷子夾走了崔粲碗裏唯一的小青菜。

小青菜在崔粲的眼前飛走，她看得眼睛都直了，和其他山珍海味比，她當然不喜歡吃平平無奇的青菜了，但今日不同往日啊。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堂姐優雅地嚼起了小青菜。好吧……

“謝謝堂姐……”她的內心欲哭無淚，她甚至懷疑堂姐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她的這根小青菜，不然為什麼動作這麼迅速！

天色漸暗，夕陽西下，天空浮現橙色的晚霞。

崔粲回到房間，不一會兒，她就感到自己胃裏的食物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

一炷香后，崔粲猛地推開了房門，朝着後山的方向走去。

據說白柘寺的後山有一個池塘，裏面的蓮藕特別清甜，但崔粲可不是衝著蓮藕去的，池塘里肯定還有更美味的魚，可惜和尚們沒法品嘗，那就別怪她先下手為強了。

穿過竹林，蟲鳴和鳥叫不絕入耳，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崔粲的心情都連帶着舒暢了不少。

撥開茂密的樹叢，一片池塘映入眼帘。

崔粲的眼神瞬間變得驚訝，不是因為池塘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樣，而是因為她居然看見了白天在住持身邊的那個老頭。

只見他一襲白衣，穩坐在池塘邊上，望着水面一動不動。

“你在幹什麼呢？”崔粲走上前去，好奇地打量着對方的舉動。

對於突然出現一個人，老者沒有感到絲毫意外，他不慌不忙地捋了捋寬大的袖子，平靜地開口，“釣魚。”

哈？？？

崔粲又仔細地觀察了一番，既沒有發現魚簍，也沒有看到老頭手裏拿着魚竿，“敢問前輩是拿什麼釣的呀？”她的好奇心立馬被勾起來了。

老者緩緩轉過頭，蒼老的臉上卻有着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沉心靜氣，魚兒自然會上鉤。”

崔粲聽后大驚，這絕對是個高手，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她更能忽悠的人。

人家姜太公釣魚還用個直鉤呢，這老頭竟然直接敢睜眼說瞎話，她着實佩服。

本來她這次來寺院是打算收買一個和尚，讓他在崔老太君面前說自己是“天煞孤星”“不宜留府”之類的，從而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離開崔府，避免以後成為曹植早死的老婆。

現在她覺得這個老頭就是個不錯的人選，看起來比那些和尚靠譜多了，一看就是個有經驗的江湖神棍。

“老頭你這不行，來這兒的人信的都是佛，你穿着道士的行頭，肯定接不着生意啊。”

崔粲自來熟地坐在了老頭身旁，言辭懇切，還不時觀察着老頭的表情。

緊接着，她話鋒一轉，“不過好在你今天遇到了我。”

崔粲搓了搓手，從荷包里拿出了幾塊碎銀子。“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價錢好說。”

白衣老者沒有理會崔粲手裏的銀子，他捋了捋鬍鬚，似是來了興緻，“小友請講。”

崔粲一看有戲，立刻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對方，“大師，你看怎麼樣呀？”她滿臉期待地問道。

白衣老者聽後仰天大笑，“好好好。”他隨即起身，拍了拍衣袖，提起一旁的箬帽就往山林深處走去。

崔粲見狀，連忙在後面喊道：“大師你到底同意了沒呀？”

竹林發出簌簌的聲響，遠遠地，她聽到了對方醇厚的聲音，“小友勿急，三日後我親自登門拜訪。”

留在原地的崔粲聞言，心下一喜，不過很快她就皺起了眉，那老頭怎麼知道她家在哪？

或許是今日崔府的陣仗太大了吧，她冥思苦想，還是覺得這個解釋最合理。

周圍樹影婆娑，池塘水花飛濺，小蟲在草叢裏盡情歌唱。。

不一會兒，烤魚的味道就飄了出來，香氣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