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翌日，官府內。

眾官員都提前到達了議事廳，由於新縣長還沒來，大家都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着，顯然是對對方非常好奇。

崔粲今天難得沒有踩着點到，她打了個大大的還欠，睡眼惺忪，望着自己的腳尖發獃。

就在她揉眼睛時，身邊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崔功曹，我告訴你個秘密，咱們的新縣長是周瑜。”一個臉頰瘦削的中年男子往左邁了一步，湊到崔粲身邊，低聲地說道。

“原來是他呀。”崔粲沒有告訴對方自己已經知曉，而是假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還能有假？看來你認識他啊。”男子挺起了他那竹竿一樣的身板，眼神中閃過一道精光。

此人是居巢縣的縣丞，眾人都揣測他是袁術在居巢的眼線，據說前任縣長就是他舉報的。他一直想升官發財，成為新任縣長，可惜終究沒有實現。

寧惹君子，不惹小人。崔粲深諳這一點，因此她和他只是客套地點頭之交。

聽到對方的話，她搖了搖頭，“我哪認識人家呀。”

頓了幾秒，見縣丞還盯着自己，她又補充了一句，“不過聽說他好像有些小氣。”

為了能夠儘早終止這場無意義的對話，崔粲選擇隨便找點他愛聽的說，畢竟他的心思都擺在了明面上。

然而此時，對方卻突然不說話了，還默默地轉過頭，若無其事地甩了甩手。

崔粲對於縣丞的行為一頭霧水，不過她懶得和他計較，無所謂地聳了一下肩。

這時，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看來這位大人對我很是了解啊。”周瑜站在崔粲的身後，俯視着這個還不到他下巴的官員。

“！”

崔粲被嚇得一個哆嗦，暗道不好，要是早知道周瑜來了，她就不該貧嘴多說那後半句話。

她僵硬地緩緩轉身，臉上掛着一絲諂媚的笑，“哈哈哈——縣長大人早，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只見面前的男人一襲紫衣，身姿挺拔，眼眸清亮，整個人顯得英姿煥發，還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氣。

饒是見過無數娛樂圈帥哥的崔粲，都不禁感嘆對方的好容貌。

周瑜淡淡地抬起了眼皮，打量着這個“能屈能伸”的少年，沒有理會他的刻意討好，而是直接走上了自己的座位。

還有什麼比第一天見面就給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還慘的事？看着一旁悠哉悠哉的縣丞，崔粲暗自咬牙，這個老油條簡直害死她了。

這一天，崔粲幾乎就在點頭和尬笑中度過。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了一道清朗的聲音。

“崔功曹請留步。”

眾官員紛紛離開，周瑜合上了案前的公文，及時叫住了崔粲。

崔粲此時多想裝作沒聽見，可在安靜的屋子裏，這句話異常地清晰。

她就像一顆水靈靈的葡萄，上一秒還在期待着外面明媚的日光，下一秒就變成了乾癟的葡萄乾。

蒼天吶！周瑜不會要找她秋後算賬吧。

如果真是這樣，她以後有機會回到現代，一定要告訴老教授周瑜就是和小說里說得那樣心胸狹隘。

崔粲邁着小碎步，回到了周瑜面前，禮貌地問道：“不知周大人有何指教呀？”

周瑜看着對方緊張的樣子，挑了挑眉，“崔功曹不必緊張，只是想和你了解一下居巢的情況。”

聽到周瑜並不是要找自己算賬，崔粲內心鬆了一口氣，“周大人請講。”

周瑜將一張嶄新的白紙放在了桌上，拿起架上的毛筆，準備記錄重要的信息。

“居巢現今的賦稅如何？”他問道。

崔粲聞言表情一愣，她之前一直是個最底層的小文員，根本接觸不到賦稅這塊兒啊，“回大人，下官不知。”她老實地回道。

聽到崔粲的回答，周瑜皺了皺眉，不過也沒有過於為難對方，而是繼續問道：“那居巢的軍隊共多少人？”

“回大人，下官不知。”

周瑜的額角抽了抽，筆尖滴下了一滴墨，在紙上暈染開來，“那居巢的糧產呢？”

崔粲此時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扯了扯袖子，小聲地開口，“回大人，下官還是不知。”

“敢問崔功曹還知道些什麼？”周瑜把筆往桌子上重重一撂，皺着眉望向一旁臉色無辜的少年。

這真不能怪她啊，雖然功曹的職位就相當於現代的助理，需要涉及一縣的政務，但她也是昨天才新上任的，根本來不及了解這些情況。

崔粲看着臉色不好的周瑜，連忙開口，“大人別生氣，下官馬上就去了解。”

看到崔粲的態度極為誠懇，周瑜的臉色稍有緩和，“既然這樣，那崔大人今日就和我一起留下查閱典籍吧。”

簡而言之，就是要崔粲留下和他一起加班。

不是吧，崔粲聽到後身子一僵，她彷彿看到自己的鹹魚生活畫上了終點。

不過迫於生計，卑微打工人崔粲最終還是選擇了屈服。

一炷香后，看着桌子上高高摞起的典籍書冊，崔粲的眼睛瞪得渾圓，這怕是比坐下的她還要高！

“這些……都是咱們今天要看完的么？”她一臉不敢相信地望着男人。

周瑜微笑着朝崔粲搖了搖頭。

呼——嚇死她了，崔粲見狀放心地拍了拍胸脯。

然而還沒等她坐下，就聽到對方緊接著說道：“是你今天要看的。”

什麼？

崔粲的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她緊緊地盯着主位上的周瑜，希望他是在和她開玩笑。可惜對方依舊面色如常，甚至還讓人給她上了一杯提神茶。

茶水濃郁苦澀，但此時崔粲卻覺得沒有她的命苦，她彷彿看到了自己舒適的小床在和她揮淚告別。

亥時，官府內的某間屋子依舊燈火通明。

崔粲坐在桌前，眼皮不時往下耷拉，耳邊還總傳來嘩嘩的翻書聲，就像催眠曲一樣讓她感到愈發睏倦。

“砰——”

支撐不住的崔粲終於合上了眼，倒在了桌子上，結果卻被自己製造出來的聲響嚇了一跳，抬起頭茫然地望向四周。

主位上的周瑜注意到崔粲的舉動，感到極為好笑，不由輕笑出聲，然後立馬把手放在了唇邊，假裝輕咳。

她聽到了好嗎？雖然她很困，但她不是聾子。

崔粲偷偷惡狠狠地望向正努力憋笑的周瑜，要不是他，她現在早就舒服地躺在床上見周公了。

就在這時，安靜的屋子裏突然傳出了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撲哧——”崔粲聽到男人肚子叫，立馬笑出了聲。就這還要嘲諷她，他們也就半斤八兩吧。

主位上的男人顯然也覺得有些丟人，他的耳朵微微泛紅，有些不自然地開口，“今天就先到這裏，崔功曹吃些東西再走吧。”

說罷，他就要叫人讓廚房做些夜宵送上來。

“等一下！”崔粲立即開口，打斷了周瑜的意圖，“周大人不如嘗嘗我的手藝？”

這個點兒廚娘早就休息了，她深知那些底層勞動者的不易，因此不想再這麼晚麻煩對方。

周瑜聞言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沒有想到崔粲竟然還會做飯，但考慮到對方的身份，他還是婉言謝絕了。

“這是我的獨家食譜，一般人可吃不到呦。”崔粲被拒絕也沒有氣餒，而是繼續開口，成功吊起了男人的胃口。

聽着少年聲情並茂的描述，周瑜咽了一口口水，“好吧，那就有勞崔功曹了。”

看着崔粲離開的背影，周瑜有些羞惱地捶了捶自己的肚子。

作為一個世家公子，他平常還是很注意形象的，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這麼丟人。

來到廚房，崔粲發現裏面的食材還是比較豐富的，她要做的就是冷鍋串串，步驟簡單又便捷。

她挑選了幾種蔬菜和肉類處理好后，直接放進了沸騰的湯鍋里，待煮熟后撈出晾涼，再澆上調製的湯汁。

大功告成！

雖然沒有竹籤，不過只要味道過關，這些都是小事情，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崔粲被用的明明白白。

這時，廚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周瑜一進門就聞到了誘人的香氣，他剛才在屋子裏坐了一會兒，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前來看看崔粲的進展。

“你做得怎麼樣了？”他走到崔粲身邊，看着盤子裏混在一起的食物，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嫌棄。

他平日裏吃得都極為精緻，像這樣賣相一言難盡的食物，他還是第一次見。

“已經做完啦。”崔粲見周瑜進來，也沒有客氣，直接指着一旁架子上的一壇酒，“周大人，麻煩幫忙搬一下酒吧。”

吃夜宵怎麼能不喝酒呢？俗話說夜宵配啤酒，活到九十九。好吧，這是崔粲自己編的，但此時沒有啤酒，黍酒也還勉強湊活。

見崔粲一點都不見外，周瑜感到有些意外。他已經從對方口中得知他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孤兒，見慣了阿諛奉承的周瑜，此時覺得有些新奇。

通過短暫的相處，他已經感受到這個少年身上有着一股與眾不同的氣質。

雖然對方的舉止謙卑恭敬，但骨子裏卻有着不屈的傲氣，一點都沒有因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很多時候他都像是在和一個平等的人進行對話。

周瑜走到了架子旁，輕而易舉地搬起了酒罈。

同時，崔粲也將兩人的夜宵放進了食盒裏，提着它走到了廚房門口，“周大人，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