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楚留香(18)
少女在漫天橘光里,往下一躍。
她的兩邊袖子被風鼓起,就像是蝴蝶振翅一般,絢爛多姿。
夕陽的光,就是少女翅膀上的鱗粉,細細碎碎閃耀。
黑珍珠雖然是個女孩子,也差點被迷了眼。
竹枝枝輕巧落地,跳到對面屋檐下,一個引體向上,一翻身,就在屋宇之間起落奔跑起來。
——如同蝴蝶翩翩然落在花瓣上,那樣輕巧好看。
在少女行動的一剎那,其他人也紛紛動作起來。
只不過終究還是慢了她一拍。
最終只有楚留香跟上了少女的步伐。
他暗暗有些心驚。
一個毫無內力的人,到底要經過什麼樣的錘鍊,才會練成這樣快的身法?
楚留香不由得想起了四大名捕的無情。
對方也是不能練武,卻有着一身絕技。
輕功竟也不差。
尋常人想要近身,那是根本不能的。
他與對方也算有些交情,知道對方受過的一些磨難。
可那樣子的磨難,放在這麼樣一個小姑娘身上,還是令他覺得有些不忍。
或許,她真的受過很多苦。
楚留香也不由這樣想。
竹枝枝不知道一個人在追逐中,居然還能抽空想那麼多。
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黑影。
對方身上的氣息,絕對是無花。
要是當場將人給抓住,那就能結束這一切了。
少女的眼睛,變得十分殷切。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無花在楚留香面前掉馬。
可是。
她忽略掉了一個人。
無花是有同夥的。
同夥是南宮靈。
南宮靈出現在街角,伸出一根竹竿,攔住了無花的去路。
他將黑衣無花逼進了巷子。
巷子很窄,只能容納一個人。
少女忽然意識到,這是有預謀的。
可她也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花出了一掌,將南宮靈擊倒之後,施展忍術逃了。
忍術的霧氣有毒,她並沒有百毒不侵的體質,只能避讓。
就差0.5秒。
0.5秒!
直接越過南宮靈,卻只拽下黑衣無花一片衣角的竹枝枝,氣得咬牙。
她的手背,還被毒霧灼得紅了。
要不是這個南宮靈擋着,將無花逼到另一邊巷子,她就沒必要落到長街,再攀上牆頭,再跳下去。
這個過程,多花了她整整兩秒!
如果不是這樣,無花今天就逃不掉了。
“少幫主!”好心的楚留香,接住了被少女忽略的南宮靈。
南宮靈吐出一口血來,搖頭道:“我沒事。你們追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假裝糊塗。
竹枝枝捏着衣角的拳頭,硬了。
手指關節,咯嘣脆響。
不知道她說,她拽下的是蒙面巾的一角,其實她看清楚了對面的模樣,會不會有人信。
——肯定不會。
少女自己先否定了這個答案。
這明顯就是衣擺!
她那麼說,就太有指鹿為馬的嫌疑了!
氣!死!她!了!
竹枝枝憤憤地扭轉頭,瞪了南宮靈一眼。
花滿樓來到的時候,感覺到的就是少女起伏不定的氣息。
他感覺,對方隨時都有可能氣得跺腳,揮舞着自己捏緊的拳頭。
就算是那樣,怕也不會顯得有多麼兇惡。
反倒是可愛更多一些。
青年短暫地想偏。
“枝枝,怎麼了?”花滿樓仔細聽着四周的動靜,“黑衣人跑掉了?”
竹枝枝不情不願地承認:“對,被他跑掉了。”
“這個人,為什麼要殺黑姑娘?”花滿樓奇怪道,“難道黑姑娘得罪了什麼人?還是說,黑姑娘即將要和我們說的話,對方並不想要我們知道?”
黑珍珠冷笑道:“他不想要我說?那我偏要說。”
楚留香轉頭道:“令尊到底說過什麼話?”
“我爹說,他要來中原找一位故人,他已經探聽到了故人的下落。”黑珍珠說道。
花滿樓道:“那令尊有沒有說過,故人在何處?”
黑珍珠搖頭:“這倒是沒仔細說過,他只是說,故人在洞庭湖,什麼……小橋邊。”
南宮靈眉毛一蹙。
他捂着傷口,輕輕咳嗽着。
洞庭湖小橋邊?
那不是他關押仁慈和秋靈素的地方嗎?
難道這個黑衣姑娘的父親,發現了他做的好事?
“洞庭湖,小橋邊?”楚留香仔細琢磨着。
花滿樓思索道:“要是花七沒記錯,丐幫總舵似乎就在洞庭湖,不知道少幫主知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小橋邊,比較有名?”
南宮靈勉強笑道:“洞庭湖是水鄉,橋確實不少,若說最有名的……也不好比較,不過倒是有一座橋,比較特別。”
“什麼橋?”花滿樓笑問。
“雲夢橋。”南宮靈道。
“雲夢橋?”花滿樓奇怪道,“洞庭的別稱便是雲夢,又叫九江,難不成這雲夢橋。橫跨了整個洞庭湖?花七上次去洞庭,倒是未曾聽過。”
“誒。”南宮靈道,“非也。雲夢橋並非因此而來,只是因為這座橋橫跨山間,走時如在雲里夢裏,才有了這麼樣一個稱呼。”
竹枝枝:“……”
什麼玩意兒?
原著里怎麼從來沒有提起過。
“既然如此,看來我們得抓緊去洞庭一趟才行。”
江湖俠客,總是說走就走的。
他們離開小巷之後,馬上就走了水路,前往洞庭湖。
洞庭水澤眾多,星羅棋佈。
“要是晚上站在高處看,肯定很好看。”花滿樓聽着少女的形容,如是說道。
南宮靈走到船頭來,笑道:“花七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就算是目不能視,也依舊心有桃源。”
“少幫主謬讚了。”花滿樓展扇輕輕扇着風,“花七眼睛雖然瞎了,但好在心還沒有瞎。”
南宮靈做賊心虛,總覺得對方似乎話裏有話似的。
他笑了幾聲,轉頭和楚留香聊起了抓海龜的往事。
丐幫總舵就在洞庭湖山,南宮靈既然回來了,自然要回一趟總舵的。
“雲夢橋就在城南郊外的山上,楚兄和諸位向路人打聽一下,很容易便能找到,請恕小弟另有要事在身,不能帶路。”南宮靈抱拳道。
大家客氣了幾句,就道別了。
城南,郊外。
雲霧籠罩半座山。
花滿樓向路邊擺攤賣茶水的老伯打探了幾句,很快便找到了那雲夢橋。
雲夢橋是一座弔橋,連接了兩座山峰。
他們在山腳下看着的時候,只能瞧見一條線。
“噫?那邊山峰好像有座院子。”黑珍珠指着右邊的山峰說道。
雲霧裏面,冒出來一點屋頂的模樣。
隱隱約約,不太真切。
“那我們從那邊山峰過去。”竹枝枝指着右邊的山峰說道。
不然到時候還要走那條橋,誰知道那座橋會有什麼蹊蹺。
“不行的,小姑娘。”路過的砍柴老伯勸道,“那座山野獸多,那些什麼毒蟲毒蟻也一堆堆的,再說了,那山那麼陡峭,就跟兩塊豎起來的木板似的。你們年輕人愛玩,也不要拿生命隨便冒險……”
砍柴老伯的的確確只是個老伯,並不是誰易容的。
老人家說得情真意切,回想起自己村裏的年輕人不聽勸,死活要上山,結果連屍體都找不着的事情,還顫抖着流下了眼淚。
竹枝枝:“……我不去,我就隨便說說。”
軍校生確實吃軟不吃硬,老人的眼淚,對付起來可不要太有效了。
“當真?”老人家向少女要了個保證,才蹣跚着腳步走了。
竹枝枝總算是吐出一口氣來。
——眼淚什麼的,還真是可怕。
陸小鳳抱着手臂看她:“原來你怕這個。”
楚留香也笑道:“看來,我們總算是找到枝枝姑娘的弱點了。”
竹枝枝:“……”
她警惕地看着兩個大男人:“你們不是要用這招對付我吧?是的話,我們今天就此拜別,後會有期算了。”
“枝枝放心,他們兩個人都是流血不流淚的大丈夫,一定不會這樣對付你的。”花滿樓笑道。
楚留香摸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楚某原本是有這麼個想法的,但花兄這麼一說,就不好意思這麼做了。”
他們一路插科打諢,閑話幾句。
也沒多久,就登了頂。
他們順着剛才所見的方向,找到了雲夢橋。
雲夢橋果然就浮在一片雲霧裏面。
如在雲里,也如在夢裏。
美得如同仙境,確實不真切。
“剛才在山下還能看見,怎麼到了山頂,反而看不見對面的院子了。”黑珍珠道。
花滿樓道:“身在此間,難免會被浮雲遮望眼。不知道閣下,會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青年前一句是在回答黑珍珠,后一句卻是在說,這裏還有其他人。
一道男人的大笑聲,從對面傳過來。
“不愧是能聽百花怒放的花七公子,果然好耳力。”
花滿樓只是輕輕搖着自己的扇子,笑道:“閣下謬讚了,不知能否請教閣下大名?”
“我是一個已死之人,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你不必到這裏來打擾她的安寧就好了。”對面的人說道。
花滿樓溫聲說道:“閣下放下,我們只是想來請教幾個問題,絕不會多加叨擾。”
“不行!”對面的人堅決道。
竹枝枝有一種預感,她猜測道:“難道我們要打敗了你,才能過去?”
“不錯。”對面的人依舊堅定。
少女翻了半個白眼。
想起她花神還在,另一半忍了回去。
——為什麼江湖上大多數人,都不能學會好好說話。
——定然是學藝未精,只能靠拳頭說話。
她在心裏默默嘆氣。
“楚留香,你來搞定。”竹枝枝握着花滿樓的手,往後退去。
陸小鳳和黑珍珠默默讓位。
楚留香:“???”
這事是怎麼落到他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