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楚留香(19)
不管這件事情是怎麼落下來的。
楚留香也不會避讓開。
他也已經來不及避讓開了。
雲霧忽然之間就被刺破,一把形式奇特的刀,朝着他們砍來。
刀快如風吹過,露出後面的黑衣面具人。
楚留香側身一避,耳尖剛和刀鋒擦過。
破雲而來的刀,轉勢向下一削,似乎想要將楚留香的肩膀給削掉。
楚留香腳下不動,身形一歪,如被砍伐的玉樹,往一邊栽去。
落下的刀,又要猛地朝他雙腿砍去,似乎要斬去那一對足。
楚留香扭身一旋,接連翻了幾個跟頭,順道避過了黑衣面具人接連砍來的刀鋒。
“閣下又何必這樣做,我們只是來問話幾句,絕不會打擾對方的清凈。”楚留香說道。
黑衣面具人冷哼一聲:“你們前來,已經是打擾。”
“難得片刻的打擾,用來換幾條活生生的人命也不行?”楚留香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真誠懇切,親切十足。
若是換了一個心軟一點的人,必定是要答應的。
黑衣面具人心硬,斬釘截鐵道:“不行!誰也不能打擾她的安寧,更何況,你就算是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能給你任何答案。”
“為什麼?”楚留香不解。
黑衣面具人卻是沒有再多說,衝上去繼續和楚留香纏鬥。
竹枝枝在一邊看着,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輕輕敲了敲。
有些手癢。
——想親自動手。
花滿樓似乎感覺到了她所想,道:“枝枝既然想去,為何不去?”
竹枝枝倒也想。
她道:“有些事情,還是要由楚留香親自揭開的好。”
青年理解地點了點頭。
“花神不問我為什麼嗎?”少女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心虛。
她隱瞞的事情實在多,常常都覺得自己對不住花神。
花滿樓搖頭,笑道:“你若是想要告訴我,你自然會說,我也一定會聽;你若是不想要告訴我,自然有自己的理由,我又何必問。”
少女待他至誠,這是毋庸置疑的。
他無需有任何的懷疑。
誰都能有自己的小秘密,又何必非要問個究竟,令少女窘迫不安。
竹枝枝聽了,忍不住抿着嘴笑起來。
她努力不讓自己顯得格外開心,以免像是對楚留香的艱難視而不見、幸災樂禍似的。
——畢竟,楚留香和黑衣面具人正打得難捨難分。
陸小鳳聽得一頭霧水,湊過來問道:“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佛曰,不可說。”少女搖頭道。
——這是她和花神的小秘密,才不告訴陸小雞。
浪子:“……我看你是不想對我說。”
竹枝枝詫異,道:“你怎麼能這麼想?”
陸小鳳抱臂,道:“我還能怎麼想?”
竹枝枝一臉苦惱的模樣,嘆了一聲:“你想的剛好是對的,我想騙騙你,讓你心情好點都沒辦法了。”
陸小鳳:“……”
真是信了她的邪。
“我說,你們一個看起來溫善,一個看起來可愛……”浪子叉着腰,眼神在花滿樓和竹枝枝之間遊走,一臉莫可奈何,“怎麼咬上一口,就發現都是黑芝麻湯圓。”
黑珍珠不明白:“什麼叫黑芝麻湯圓?”
“外白里黑!”浪子搖頭,無奈笑道。
竹枝枝和花滿樓只是露出同款笑容,一臉坦然對着陸小鳳。
——似乎做出這樣事情的,並不是他們。
——又或許說,好友之間使點小壞,根本就無須掛在心間。
似乎是看不慣他們這樣輕鬆,黑衣面具人的刀鋒越過楚留香,朝他們這邊而來。
浪子的眼神,在刀鋒到來的瞬間有了變化。
原本的嬉笑消退,換上了凜然。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動的,只不過在刀鋒落到竹枝枝鼻尖之前,陸小鳳的兩根手指,已經將那把形式奇特的刀,給夾住了。
黑衣面具人用力一抽,沒能抽動。
楚留香逮着個歇息的機會,笑道:“閣下又何必和我們殊死一戰。”
對方那攻勢,似乎想要找他拚命似的,楚留香還思索了一會兒,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對方。
未果。
他看着對方臉上的面具,眼神一動。
黑衣面具人似乎已經知道他所想,在楚留香動手的時候,就先抬手一擋。
只不過盜帥之所以為盜帥,還是有一定理由的。
即便黑衣面具人早有防備,楚留香的手還是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扣住了對方臉上的面具。
楚留香手上一拉扯。
黑衣面具人似乎怕極了別人看見他的臉,在楚留香的手落在他面具上時,他便捨棄了手上的刀具,一扭身竟翻下了懸崖。
楚留香駭得將手中面具一丟,伸手要把人拉住。
“兄台!”
只是對方存心逃跑,怎麼會讓楚留香抓住。
“這又是何必呢?”楚留香不理解。
同時,心裏還有一種對他人身份窺探的愧疚。
他覺得是自己逼得對方不得不跳崖的。
竹枝枝在意外發生的一剎那,也跑到了懸崖邊上,往下看。
楚留香的表情,她自然也看見了。
竹枝枝的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道:“別傷心了,他死不了,說不定很快就要和我們見面了。”
俗話說,禍害一千年,要不是有足夠的手段確保安全,那人才不會翻下去。
“哦?”楚留香眼神閃動,對少女道,“難道枝枝姑娘知道些什麼?”
竹枝枝攤手:“不能說。”
楚留香急道:“難道這種時候了,枝枝姑娘還不肯說?”
“我們現在的關係,並沒有稱兄道弟到你無條件相信我的地步,要是我說出他的身份,你只會疑心是不是我騙了你;又或者一時衝動跑去找他對峙。”竹枝枝冷靜道,“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要說?”
少女的表情,看起來只是實事求是,並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
楚留香一時啞然。
看過原著的竹枝枝明白,無花對楚留香來說,是朋友,更是知己。
他若是輕易懷疑無花,才叫人看不起。
對此,她也沒什麼好怨的。
她又不是楚留香的誰。
陸小鳳拉了拉楚留香的袖子,道:“楚兄,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先過對面看看。”
楚留香嘆了一口氣,點頭應了。
隔着半山雲霧,尚且看不清楚對面。
等走到一半時,對面山崖邊上的院子,便若隱若現,逐漸露出真面目。
那是一座簡樸素雅的院子。
院子裏面只有幾點生命頑強的綠意,裝點着不算大的空間。
楚留香推開院門,進了堂屋。
屋子擺設簡陋,但窗明几淨。
只不過。
無論是院子的哪裏,都沒有人。
只有香案上,擺着一副牌位。
“難道這裏的主人,已經仙遊了?”楚留香喃喃道。
黑珍珠挑起帘子,拿着兩張紙出來:“你們看。”
楚留香接過,念了出來:“諸君摯友,妾身抱恙多時,近日偶感病體沉痾,似要雲遊而去。妾身病容憔悴,不欲與諸君會面,若諸君空閑而來,見了妾身棺木,切勿驚慌,勞煩諸君在院中掘土,將妾身埋葬,繼續存下此信,莫要勞動其他摯友憂心便好。”
這封信墨跡看起來還算新,應當是不久前才寫下的。
此外,還有另一封信,看起來已經有一段歲月了。
上面只有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別的就沒了,就連落款也沒有。
難不成,扎木合只是要到中原來找舊日情人。
他原本和天一神水,是毫無關係的?
他們跑到院子去,綠木之下,確有新土,新土還鬆散着。
楚留香總覺得有些東西,就像這山間的迷霧似的,將他眼睛擋住,令他看不清對面山崖上,到底有些什麼。
正思索着,山間飄渺傳來一曲琴曲。
琴音錚錚,泛音響在雲霧裏,給原本就空靈的琴聲,又多添了幾分神秘的感覺。
此中高手花滿樓,瞬間就辨認出琴曲,並讚歎道:“好一曲《山鬼》。”
“是他。”楚留香原本愁苦的臉上,都不由得泛起笑容來。
竹枝枝看他那比看見了情人還要亮的眼,在心裏嘖嘖了兩聲。
誒。
她就知道。
“如此琴技,怕不是無花大師才有。”花滿樓搖着手中摺扇,微微笑道。
楚留香笑道:“不錯,肯定是他。”
見無花這件事情,楚香帥豈止可以跑,輕功他都嫌棄慢。
竹枝枝嘀咕道:“無花琴技有什麼好的,比不上我花神用心彈奏的琴曲。”
——雖然她沒聽過。
——但花神心境比無花好,彈奏出來的曲子,一定比對方好一百倍!
少女這麼樣想。
陸小鳳跟在他們背後下山,聽着只覺得牙酸。
即便。
浪子也是這麼樣認為的。
花滿樓失笑。
他們一路下山,比楚留香慢了不知道多少。
和無花暢聊了一陣的楚香帥,已經忘記了愁苦,仰天大笑起來。
竹枝枝忽然有點不忍心。
現在的楚留香有多快樂,後來的楚留香,就有多痛苦。
可是。
壞人是一定要抓的。
沒有感情可講。
“原來幾位也都在。”無花從地上站起,朝大家彎腰。
他還是一副素衣白襪,飄然於塵世之外的模樣。
只可惜了是假象。
“無花大師。”
大家互相招呼了一番,互通名姓。
——主要還是黑珍珠和無花,相互認識了一下。
黑珍珠只是客氣地朝無花笑了笑,並沒有多說話。
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出塵好看,可她並不是很喜歡。
花滿樓笑道:“看來楚兄和無花大師確實有緣,在這樣的山野,也能遇上。”
“或許是冥冥之中,真有感應。”楚留香哈哈笑道。
兩個人之間的友情,若是能得到別人的認同或者欽羨,本就是對這段友情最大的肯定。
花滿樓含笑,搖了搖手上的扇子。
他並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