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直到下午，席散了，賓客方各自迴轉。
鳳姐一行依舊先到東府這邊，秦氏下來后，跟鳳姐客氣了繼續話，又說明日去那邊給老祖宗請安，鳳姐笑說早該過去了，“老太太最疼你，你這麼長日子不去竟是說不過去。”
二人話畢，鳳姐她們才入了西府，又各人由着個人的丫鬟婆子服侍着到自己的地方。
黛玉這邊進屋后，因覺身上怪不舒坦的，想着一日的風塵戲耍，酒肉飲食，便叫丫鬟準備水要沐浴，雪雁素知道她的習慣的，因今日出了門，那邊廚房早就備好了熱水，這會兒只管叫婆子抬進來。
半個多時辰黛玉方披着濕漉漉的頭髮從浴房出來，紫鵑忙拿干帕子上前與絞頭髮，黛玉便坐在窗檯前。
想起白天的事，不免就有些分神，直等頭髮晾得差不多時，紫鵑喊了幾聲，才聽到回神。
想了想，黛玉於是招紫鵑湊近，與她細說：“明日上午我去哥哥那邊一趟，你早晨替我跑一回，看他得不得空。”
紫鵑俱只管應下。
次日清晨，黛玉早起，與賈母一起用過早飯，就先回了屋。
紫鵑已經出去門，約莫兩刻鐘左右方回來，先與黛玉回話說：“大爺這會兒已經出門，朝露姐姐說，晌午間就會回來，叫姑娘那會兒子過去呢。”
黛玉捏了帕子，點點頭，又說：“有沒有問什麼？”
紫鵑聽了就笑，“這又有什麼問的，朝露姐姐又不是那些不懂事的小丫頭，凡關乎姑娘的，大爺什麼時候慢待過，姑娘要去便去了。”
“看我就說一句，你倒扯這麼些。”黛玉點了點手指。
“咦？外頭怎麼了？”紫鵑正站在窗戶邊的，見幾個嬤嬤丫鬟們來來去去好幾回，一個個走得飛快，彷彿在回老太太什麼事。
黛玉也往外瞄了一眼，說出去瞧瞧罷。
扶着走出外門，並還沒進老太太那邊，抬眼就見鳳姐扶着平兒進來了。
鳳姐兒也沒說話，只對黛玉使了個眼色，平兒就拉着黛玉走到外頭廊下，低聲說：“姑娘這會兒別過去了。原是大老爺在外頭與人起了爭執，那人報復不過，在馬上動了手腳，大老爺萬沒防備，一徑從馬上摔了下來，斷了一條腿。”
黛玉忙問：“現在可怎樣了，嚴重不嚴重？”
平兒答：“已經請了王太醫過來瞧，傷得不輕呢，大老爺又是上了年紀的人，動了筋骨，可不得養上幾個月才行，這事瞞不過老太太，看，又有好一場生氣的。”
黛玉心想，怪道風姐姐這麼早過來，原來是為救火來了。
平兒說罷就先進去了，黛玉轉頭回了自己屋子。
老太太那裏果真發脾氣，竟是見誰都訓。
邢夫人王夫人二人都已經到了。
邢夫人臉色不大好看，進去后被老太太指着好罵了一場，一時老太太也是痛哭流淚，一邊道：“作孽的，沒有一天安生日子，這是成心不讓我舒坦吶，養的這些，都是上輩子的孽債！”
眾人勸也勸不過來，全只罵說是那壞了馬兒的人黑心肝，竟這般惡毒。
一個不好，只怕人命都沒了。
雪雁和紫鵑悄悄兒過去瞧，回來后同黛玉小聲說：“那個害老爺摔馬的人，彷彿是是他妹妹死了，疑心到大老爺身上，故此報復。”
黛玉聽了，半晌只是搖搖頭，不再問多問，這同她不相干。
只是想着，為著不叫老太太生氣，那邊必定是要狠批那起子人的，或這樣或者那樣話兒，一堆堆一串串兒，大都是為撇開大老爺。倘或一時老太太信以為真，心中有氣不虞，少不得璉二爺要攬去解決，如此鳳姐那裏也未必為手段。到最後，還不知道那人是什麼造化。
甚至無趣。
黛玉看不進去書，瞧了眼時辰，也快到正午，這裏鬧哄哄的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越性先去找司宣衍。
她一去，見司宣衍果然回來了，她便叫了聲：“哥哥。”
司宣衍道：“正好，與我一同用飯罷。”
黛玉自是沒話說，晴雯去傳飯，一會兒就有兩個婆子抬着食盒進來，然後把飯菜都擺了出來。
司宣衍並不要人伺候布菜，回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下。
黛玉也正有此意，正想着把昨日那事告訴兄長，既然如此定是不肯叫別人聽見的。
司宣衍何等人物，早看出黛玉心中有事情。
他也不急，慢慢的先替林黛玉盛了碗羹湯遞過，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姑娘不愛吃飯的毛病也不知何時養下的，我竟也疏忽了。”
黛玉聽了微微臉紅，這才拿起調羹，慢慢攪動起碗來，間或吃上一口。
直等一碗粥去了大半，她才放下，拿帕子輕輕拭了拭嘴巴，然後開口說道：“原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只怕是我闖禍了，心裏很不安，所以來找哥哥。”
司宣衍手下頓了一下，聽她繼續道：
“是昨日在臨安伯府，哥哥可知道我為何要借你的禁步？實則是我的那個掉了，當時又非要戴着，不能叫別人看出來……”
如此，黛玉慢慢將自己無意撞破五皇子和臨安伯府一位小姐有私情，現在就被她們追找這些事，一一仔細告訴了司宣衍。
黛玉：“我的那條串兒穗恐已經被他們撿了去，日後要怎知道會惹出什麼事，實在沒辦法，只敢告訴哥哥。”
司宣衍聽完，表情並無甚變化，只在內心忖了片刻，隨後先寬慰眼前姑娘：“我亦知曉了，勿須擔心，此事不難，哥哥自會去處理。”
黛玉沉默片刻，問：“可給哥哥添了許多麻煩？”
司宣衍聽了忽然一笑，道：“這也算麻煩，多少事在我手裏卻都別做了。”
“姑娘放些心。”
吃完飯，黛玉在此處吃茶，稍散會兒飯食。
暖閣里，已經有人給司宣衍回了今日大老爺之事，比只黛玉從雪雁那裏聽到的那兩句內情，更詳細百倍，然司宣衍眼皮都沒抬下。
過後，就叫人送黛玉先去李紈處坐坐，以免撞上那邊還沒處理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