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男席設在外面,與女眷這邊坐席不相干,黛玉自然就不知道司宣衍也在這裏了。再者一個司宣衍並非從榮國府的關係來,而是另被人下帖子邀請。
這些也不必與黛玉細說。
黛玉將注意力迴轉到這位師太身上,因聽說了對方從自己母親有過幾面之緣,但自己從未知道,故而只方尋常見面。
仔細想來也不知是個怎麼樣的巧合,這般在外也能見到了,可見其中淵源。
“貧道法號清靜,外人也稱呼一聲清靜師太罷了。”清靜暗暗仔細看過黛玉面相,又拉起她一隻手,替她摸了摸骨,才慢聲說道:“你是個有福之人,縱有免不了的三災八難,也是運劫。遵從本心,日後未必不順心順意。”
話畢,又從身上拿出一個小檀木匣子,從裏面拿出一串金色龍首連珠鐲,遞與林黛玉:“或玩或戴皆隨你之心意。”
黛玉看了一眼司宣衍,聽得對方說:“你收着罷。”
黛玉這才接住收了,清靜師太見她有不足之態,又問了幾句,黛玉一一作答。
師太方感嘆了一句,“如此再沒有大問題的。”
不多時候,門口有小道來請清靜師太,說是臨安伯夫人請見,這人才告辭先行離開。
司宣衍看着黛玉,與她說,“我叫人送你過去。”
黛玉卻忙說:“哥哥且慢,我還有一事情相求……”
司宣衍“嗯?”了一聲,遂問,“何事?”
若是其他人,黛玉必不會開口,但司宣衍在黛玉心裏與別個不同。
黛玉撇了撇臉,輕聲說:“哥哥將你的禁步借我用一用罷。”
司宣衍眉心一動,看着她。
原來司宣衍一早已經發現黛玉裙上未系禁步,出門不比在家裏或煩或忘記戴,外頭自然規矩多,黛玉豈有不知的,就算她忘了,難道伺候她的丫鬟□□門都忘了。
故而就猜到必有個緣故。
不過因她是女孩,貿然詢問不妥,怎想眼下,這姑娘卻要借自己的東西戴。
雖是諸多念頭,也不過是須臾眨眼之間,司宣衍連問都沒問。
只說了一句,“姑娘過來解罷。”
黛玉亭亭向司宣衍,帶起腳下裙子翩翩。
男子身量極高,黛玉伸出削蔥根似的芊芊玉手,貼近腰帶,慢慢將禁步玉佩解了下來。
司宣衍便是一直垂眼看着她,東西拿到手,黛玉說:“回頭我再賠哥哥一個就是。”
司宣衍一挑眉毛,忽然笑了笑,又很快收住,出聲召來兩個人,吩咐:“好生送你們姑娘過去。”
黛玉在出門前,默默將捏在手中的玉佩禁步系在了自己的腰間,這才離開。
從垂花門原路返回去了。
一進花園裏,遠遠兒的就聽見喧鬧熱烘的聲音。
鳳姐見黛玉回來,忙笑說,“你錯過熱鬧了,方才她們作詩玩呢。”
黛玉先坐下,而後攤攤手:“這還不夠熱鬧的?我才還沒進來,幾里都能聽見笑鬧的聲音了。”
一旁寶釵目光瞥見黛玉腰間的東西時,眼神閃了一下。
迎春且扶着桌子道:“我在詩詞上是最拙頓的,每每墊底,還不如不玩,早該讓林妹妹來才好。寶丫頭方才作的一首,可並列魁首之選了。”
寶釵連忙笑回:“可不敢當,今日比我好的多了去,大家不過謙虛講禮,才指我。需知道有人天外有天,多少我們沒見識到的。”
黛玉聽了笑了笑,諷她,“你倒別再說些上上下下,內內外外的話,有什麼意思,就是把這個魁首給你,亦是大家的玩樂,興之所至,還能怎麼?誰真是要明明白白一板一眼的爭個高下一二不成?你卻這般正經不過。”
眾人一時無話,寶釵的笑意淡在唇邊,只是她向來不與誰做口舌之爭,面上依舊淡淡然,然心裏怎麼想的讓人卻如何得知。
鳳姐向來是個會調解氣氛的,見她們這幅樣子,恐怕寶釵臉上過不去,就拉着她們,拿自己打趣兒鬨笑,一手順次指着她們過去,說:“你們都是文化人,大詩人,個個都有道理,我卻是個字也不認識幾個的,趕明兒也別跟你們一處坐了,把我襯得灰頭土臉,和那種地人家的土村婦似的,哎喲,見不得人嘍!”
逗得大家立刻笑了,或歪在一旁人身上,或捂着帕子笑。
尤氏笑着罵她:“你比她們幾個孩子還促狹,愈發起性了,也不瞅瞅這是哪裏,還不收斂些!”
王熙鳳一擺手,“看我沒說錯罷,又來一個說我沒規矩的。”
使得尤氏不客氣往她腰狠作弄了兩下,鳳姐直求饒命,
忽然,見前面走過來幾個小姐,正是臨安伯家的。原來是敬酒來了,寶釵黛玉三春等同輩忙起來與她們見禮。
那其中有一位正是梅林牆外同五皇子私相授受之人,生得一副溫柔嬌媚的模樣,臉上言笑晏晏,與他們敬酒。
視線卻悄悄掃過幾人的腰間。
又見她們身上佩飾都在,因沒找出人,心下越發焦急,略略敬了一盅酒就往旁邊去了。
黛玉卻早在對方說話時,認出來這道聲音,臉上卻無分毫變化,與大家一起舉盞應付下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