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
王凱打起精神去灶台上煮了稀飯,想出門買幾個饅頭,手裏卻一毛錢都沒有,只能嘆口氣作罷。
不多時爸爸媽媽也醒了,王凱給他們把熱騰騰的粥端上桌,兩個人又是眼睛發直。
“吃啊……我本來想買饅頭,沒錢,”王凱說:“媽你給我點菜水錢吧。”
“啊……喔!”媽媽遲疑了一下,摸摸索索從兜里掏出來皺巴巴兩塊錢給兒子。
王春城和林佳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平日裏囁囁嚅嚅跟鼠崽子一樣的兒子今天格外不同,在他們面前沒有畏縮,敢像普通人一樣跟他們說話,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兒子平常很沉默寡言,他倆只會跟兒子說和成績有關的話題,而且說不上幾句就會起一肚子火。
兒子成績也很爛,一般聊起這個話題王春城就會來氣,罵罵咧咧幾句,越看兒子沒出息的孬種模樣火氣越多,隨後往往就是拽住一頓踢打。
他倆總是告訴兒子“要好好學習”,但他們連參加王凱家長會的時間都沒有。
上次期末考試的時候王凱是班裏倒數第三名,拿着成績單回來要簽字的時候被用皮帶抽得幾乎昏死過去,這學期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以後王凱乾脆沒跟他們說,自己隨便簽了個字交學校,王春城和林佳音不是不知道這事,但他們沒跟兒子計較。
兒子不是念書的料,他倆心知肚明,只是有時候嘴硬不肯承認罷了。
一家三口默默喝粥,喝完粥以後王凱收拾碗筷,爸爸媽媽期期艾艾地看著兒子,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其實他們也想誇誇兒子,誇兒子懂事了,誇兒子做的粥好喝……可是他們從來沒有誇兒子的經驗,以至於想到要說兩句來讚揚兒子,竟渾身上下都彆扭得難受,覺得反胃。
爸爸媽媽那尷尬的表情王凱也看在眼裏,他沒在意,年紀堪堪三十歲的爸媽在他眼裏確實比後來要青澀太多,這些年他們受了很多苦,王凱也很心疼他們。
那麼多年過去,王凱對小時候的記憶其實很淡漠了,他幾乎要忘記小時候爸爸媽媽跟他關係緊張的那些歲月。
王凱起身摟了下媽媽,媽媽身子很僵硬的抗拒,他又過去想抱下爸爸瘦削的肩膀,被爸爸警惕地推開:“你幹什麼?死開!”
“呃……”
王凱尷尬地撓撓頭,小聲跟他們說:“別擔心,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們有我呢!”
身高不到一米四的兒子像個小猴子,可那鄭重的模樣卻很有感染力,王春城一時間有些尷尬,胸腔里涌動着陌生的情緒。
夫妻倆很不習慣這樣的兒子,皺眉想反駁點什麼,但戴着破毛線帽的兒子已經拎起書包出門去學校了,他倆也收拾東西穿上帶補丁的舊大衣出門擺攤。
外面雪很大,厚厚下了一層,正常情況下街邊的自行車攤都會歇業,王春城和老婆捨不得,他倆起早貪黑不敢耽誤任何可能的生意。
今天風很刺骨,但小夫妻倆都暖烘烘的,兒子那一碗米湯很好,可是兒子變了,變得……變得很奇怪,他那小大人似學好孩子說話的模樣猶如“東施效顰”,只讓人覺得討厭。
王凱走在風雪裏,摘下破洞露出指頭的手套,抬起手,微弱的力場讓雪花飄灑軌跡發生改變,落在他的手中。
記憶里自己走在風雪裏看縣城的街道和房屋似乎確實是這個樣子,只是已經隔了一輩子,心境不同,眼中的風景也就全然不同。
上輩子最初發現自己異能還是源於他對泥土味道的喜歡,那時候他一度以為自己生病了,否則沒道理會莫名其妙喜歡泥土還有石頭的觸感,機緣巧合之下他發現自己能控制灰塵,後來嘗試着控制沙礫石頭,慢慢摸索着開發自己的能力。
那時候的自己多麼無知啊!
無知到以為自己擁有的只是控制岩石和土壤的能力,直到念高中以後藉著控制玻璃為契機才學會製造水晶和寶石,真是一直坐在金山上討飯吃!
以前的王凱不是沒想過“如果早知道後來的知識,能夠如何用能力改變他的生活”,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會真的回到幾十年前,回到初二的那個冬天,回到一切的開始!
按照記憶走進昏暗低矮的教室,到同桌身邊坐下,同桌正捏着筆給課本上的人物加蹩腳的鬍鬚和尾巴,見到王凱過來以後很神秘地壓低聲音:“你昨天咋了?”
“我咋了?”王凱摘下書包往桌斗里放,桌斗里書亂糟糟塞着,他不得不把所有東西都掏出來放在桌面上重新整理。
“你昨天自習課趴在桌子上哭了一整節課。”同桌滿臉探究。
“喔,你說那個……”王凱笑笑:“我錢丟了。”
“那是該哭!”同桌點頭,他要丟錢也得哭,王凱比他還窮,肯定更難過。
把書本歸類收拾進桌斗,沒用的破本子和書捲起來丟到垃圾桶,王凱又坐回位置,看着漆皮脫落刻滿各種紋路和痕迹的課桌,很有動用自己能力把課桌給修葺一番的衝動。
可惜搞不動。
剛覺醒的異能太弱小了,勉強能控制控制沙礫和灰塵,不刻意吸收自然力量只靠訓練來成長,要能派上用場少說也得半年,他可等不及。
上課了,老師在講台上講課,多數同學在認真聽講,神遊天外的也有,平常王凱也是魂游天外小隊的一員,但今天他聽得很耐心,哪怕這些知識在他看來沒有任何難度,他還是很認真的做筆記,跟着老師的思路答題,記錄下需要完成的家庭作業。
班裏最丑最矮小的傢伙是沒人會注意的,王凱也不介意自己這幅寒酸模樣。
他知道自己以後會長個子。
上輩子他在高一才開始猛漲身體,到高三畢業的時候就已經從現在一米四不到長到了一米八以上,說“男大十八變”沒人會反對。
交作業的時候王凱還遲疑了一番,他以前歪歪扭扭狗爬一樣的字突然變得工整雋秀,恐怕老師會發現不妥,不過……以前他作業都是胡寫亂畫,老師也從來沒在乎過,偶爾寫對寫好一次,老師就算懷疑是別人寫的估計也不會追究。
想想看,全班倒數第幾名的作業,老師早已經沒有看的心思,怎麼完成估計都不會太在乎。
中午放學回家和了塊麵糰放在溫暖的灶台邊,下午放學以後買了根蔥和兩個土豆,蔥花揉進發麵團里烙了蔥花餅,炒了土豆絲,又熬了稀飯,飯熱在鍋裏頭,他自己趴在桌上寫作業。
作業很快就寫完了,王凱掏出小刀找了截木頭耐心地削,僅靠本能最多發揮出本身異能一半左右的水平,配合動作和語言能讓異能發揮七八成,但如果有趁手的法器或者寶具,他的能力就能突破自身極限。
他製作的是一枚小小的“符文卦牌”,正宗的“符文卦牌”必須使用昂貴的材料和珍貴的魔晶石,他現在做的是簡化版,不要魔晶石也能發揮部分力量。
再說他還有自己的“外掛”,也就是月底會開啟的石門,有了那扇石門,自己手裏哪怕是普通木頭雕刻的卦牌也有機會成為珍貴的寶具。
心很靈,無奈手不巧。
笨手笨腳的王凱雕琢了兩個多小時,家門才被推開,爸爸媽媽披着風雪進門,互相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聞到屋裏的飯香味還有看到坐在桌前的兒子,眼神都變得溫和。
王春城和林佳音狼吞虎咽地吃飯,他們從不知道兒子會烙蔥花餅,也不曉得兒子會炒這麼香的酸辣土豆絲,王凱做得分量大,他倆都吃撐了,摸肚皮坐着休息。
平常回家以後林佳音就得給丈夫和兒子做飯,還得洗鍋收拾家,彷彿總是有干不完的活計,今天兒子做了飯,鍋也已經洗乾淨,家裏也打掃得分外整潔,她坐着感覺無所事事,反倒不適應起來。
回想到在外頭擺攤時候兩個人爭相說兒子“醜人多作怪”,“學電視裏好學生那噁心樣子”的言語,夫妻倆這會兒都有些不自然,兒子那些矯情的話確實讓人討厭,但是他做飯也真的不錯,他倆不該那麼說自家孩子。
唉!
夫妻倆嘴笨,不會誇兒子,有心去關心下兒子拿小刀削的什麼又覺得彆扭,都不好意思,於是找了盆燒水洗衣服。
王凱還記得點他爸媽以前的個性,也不急着去跟他們說什麼,只是完成了自己手裏的卦牌,用嘴吹吹揣起來,然後過去幫着一起洗衣服。
林佳音看到兒子黑瘦的雙手伸進水盆里表情很尷尬,她從沒跟兒子一起做過活,伸手想把兒子推開,又想到今天還吃了兒子做的晚飯,強忍着心裏的不適跟兒子一起搓洗衣服。
一家三口忙到快十二點才把所有衣服都掛到院子裏的晾衣繩上,寒風把濕衣服很快凍得邦邦硬。
在偏遠的西北縣城,冬天洗衣服不靠水份蒸發,而是靠冰升華來使衣服乾燥。
睡覺之前找了根針,舔着嘴唇扎破手指把血擠到符文凹槽裏頭,左右端詳着確定沒大問題,控制着沙粒在指尖飛行,直到精疲力竭王凱才走到那片破了角的小小鏡子面前。
他看不到半絲屬於自己應該有的影子。
不習慣這樣的自己,但不服也得憋着。
回床上倒頭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