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喜歡福爾摩斯的人都不是壞人

第三章 喜歡福爾摩斯的人都不是壞人

銀座,與巴黎香榭麗舍大街、紐約第五大街齊名的世界三大繁華中心之一,在周末尤為人來人往。道路兩邊滿是各類百貨大樓和出售高級商品的名牌商店,街道上走着的大多是滿眼好奇的外國遊客和穿着時尚的年輕男女……雖然琴酒很不樂意承認,但是在這群人中間,他高大的身材、銀色的長發和那一身毫無其他色調的黑衣確實非常、非常顯眼。

而整件事的罪魁禍首,代號為“梅洛”的小孩顯然毫無愧疚之心,他依然用一隻手拽着琴酒的衣袖,神態自若地拖着這個痛苦的司機兼勞力穿梭在各類看裝潢就很貴的店鋪之間:這孩子說自己需要購買一些當季的衣物,因為“懶得託運行李所以來日本只帶了兩套衣服”。而琴酒呢,則完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一個小孩拽着去逛童裝店。

這孩子在那些店鋪里表現得乖巧可愛,年輕的女性導購們看見他就難免露出羞澀的微笑並且讚歎“好可愛”(並且用有些懷疑的目光反覆打量着琴酒,就好像真懷疑他是個人販子似的)。這小孩小大人似的在店鋪里自顧自地挑衣服,自顧自地刷卡下單,自顧自地報出地址讓店鋪送貨上門——全程沒有問一句與他同來的大人的意思,這場景在那些導購眼裏就顯得夠不尋常的了。

琴酒在他買到第三家店的時候終於沒忍住,開口問道:“你這個年齡能辦信用卡了嗎?”

梅洛從一件羊絨材質的外套上抬起頭來看了琴酒一眼,說:“這是Boss的信用卡哦。”

琴酒:“……”

……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內幕。

這一刻,他心中的一個念頭格外地清晰:這孩子果然是Boss的私生子吧。

當然,這種八卦也只能在心裏偷偷想想。琴酒瞥着嘴角嘬着莫名的笑意、瞧上去自得其樂的小孩,心裏厭倦地想着。

他把跟這孩子出行當做保護任務來看待,畢竟如果明天Boss真的會給各位高層發郵件告知梅洛的到來,也真說不定組織里會有老鼠打這小孩的注意。

他的職業習慣讓他心裏轉着些血腥而恐怖的畫面,直到梅洛再一次拽住他的袖口才喚回思緒。梅洛仰頭看着琴酒,瞧上去還是笑眯眯的:“我把需要的東西的買完了。”

“那現在回去嗎?”琴酒問,聲音聽上去還是冷冰冰的,但是卻任由對方再一次拽着他的衣袖把他領出店鋪。

“不要。”這個任性的小孩回答,“如之前所說,你也應該買幾件無聊的黑色風衣之外的衣服了——這個季節的話,灰色的毛呢大衣怎麼樣,今年男裝好像很流行灰色。”

琴酒不太想知道今年男裝的流行色是什麼(而且這個十歲出頭的小屁孩為什麼會知道今年男裝的流行色啊,Boss都教了他些什麼?),他想說自己並不想買其他衣服,尤其不想買黑色之外的其他衣服——黑衣組織被稱之為“黑衣”組織絕對是有其原因的——但是好像說這個也沒用,這孩子強硬地拉着他開始往街邊的男裝店走:看招牌還是個來自倫敦的設計師品牌。

梅洛的力氣確實不大,如果琴酒願意,可以毫不費力地把這個小孩單手拎起來。如果他不願意,梅洛是絕對沒法把他往那些裝潢時尚的店鋪里拖的。

……但是還是算了,這孩子是Boss派來的,而且可能還跟Boss關係匪淺。任何社畜都懂得如何向老總和老總的關係戶能屈能伸,就算是犯罪組織的社畜也是如此。對於犯罪組織的社畜來說,別說是讓他們換一套衣服了,就算是要他們的生命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些看不慣琴酒的組織成員會嘲諷他說他是“那位大人”的忠犬——更難聽一點,則會用“瘋狗”這個詞。像是琴酒這樣的人,是沒有自己的着裝偏好的,他們的衣櫥里填滿了符合組織要求的黑色衣服,生活中則填滿了任務、任務和任務;他們沒有閑暇時間,沒有私生活和興趣愛好,要拿琴酒來舉例子的話,他的唯一個人偏好可能只能從自己選擇的香煙品牌和開的老爺車上顯示出來。

所以,就算是他打心眼裏抗拒梅洛的提議,表面上還是毫無抗拒地向著那家店走過去了。那種店鋪,怎麼說呢,是琴酒平時買衣服的時候絕對不會選擇的店鋪類型。

玻璃門隨着他們的腳步在他們面前無聲地打開,導購小姐說出第一句溫柔而甜蜜的“歡迎光臨”——然後就有點尷尬地頓住了,可能是沒想到進門的顧客是這種類型,畢竟,與去商店裏買衣服相比,琴酒看上去更想是準備去搶銀行(臉也臭得好像要去搶銀行)。

“大姐姐,”梅洛說(老天啊他說“大姐姐”這個詞的時候那種活潑可愛的語調可真噁心人),“能給我們看看今年的秋冬新款嗎。”

他對時尚這塊看上去未免也太熟練了,連導購小姐好像都有點吃驚。這年輕的姑娘轉向琴酒,對着這個面相兇惡的人有點尷尬地寒暄:“先生,您的兒子可真可愛。”

琴酒面無表情地——如果是貝爾摩德在的話,可能能分辨出他表情里“煩躁”和“心如死灰”的微妙佔比——回答道:“這是我社長的兒子。”

這下,導購小姐看着琴酒的目光馬上從“有點尷尬”變成了“十分同情”,畢竟,誰不同情到了周末還不能休息、得帶着社長的兒子去逛街的悲慘社畜呢。這位先生看上去可對逛街一點也不熱衷。

這個時候,梅洛已經熟練地在人台和衣架之間轉來轉去了。琴酒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看上去就不打算向那些衣物的方向走一步,導購小姐只能趕緊去服務那位瞧上去很有主見的小顧客。她綴在梅洛後方問道:“小朋友,你是打算給你的父親買衣服嗎?”

梅洛含糊地哼了一聲,並沒有給出答案。

他看東西的速度很快,各類商店肯定都最喜歡他這類顧客。他很快在那一排排一架之間挑了一件面料看上去非常柔軟的毛衣,還有一件大衣(如他之前所說,深灰色),然後有點費力地抱着他選中的衣服走回到琴酒身邊。

導購小姐全程都沒逮住搭一把手或者推薦服裝的機會,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然後,她就看見這個站直了還沒有立式衣架高的小孩把手裏的衣物塞進了那個面相有點兇惡的大人懷裏,用那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試試這個,黑澤。”

琴酒:“……”

導購小姐:“?”

……想想也是,梅洛既然是Boss親自派來的,自然也會知道琴酒經營的那個假身份所用的名字是“黑澤陣”了。知道這件事的人雖然不算多,但是對組織高層來說同樣也算不上什麼機密。

琴酒冷着臉低頭看着這個一臉無辜的小孩,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說:“好。”

琴酒去換衣間的時候,梅洛百無聊賴地坐在店鋪里的沙發上,依然有點狐疑的導購小姐熱情地問他要不要喝點什麼,但是被他拒接了。

他垂頭看着手機上郵件的收件箱,從朗姆那發來點東西,是關於之前FBI卧底事件和赤井秀一、還有之前死的那個科學家的,顯然,差點被FBI拉攏的科學家忽然被暗殺這事也引起了另一半的注意,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應該還什麼都沒有查出來。

梅洛知道朗姆為什麼發這些內容過來:朗姆也從沒見過Boss本人,從始至終都只與Boss電話或者郵件交流,但是他早從貝爾摩德那得知了Boss要“派人”來日本這邊的消息,估計也稍微因為之前的紕漏而有點緊張。這份郵件里的情報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查的,也算是一種表決心的方式。

……而至於紕漏,當然了。畢竟朗姆那邊肯定是自己擬過一份組織卧底的名單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留着他們、把他們安排在看似很重要但是實際上並不能得知組織最核心秘密的位置上,就是為了讓他們在最後一幕戲中站在應該站的位置上。結果突然冒出來的赤井秀一顯然打亂了朗姆的計劃,那傢伙現在應該正琢磨着怎麼寫檢討呢吧。

梅洛小聲嘆了口氣,心裏想着關於“最核心的秘密”的那檔事,那跟有關於“永生”的瘋狂妄想無關,和研究所里已經研究出雛形的幾種藥物也無關;到目前為止,整個日本恐怕只有三個人知道那個真相是什麼,也就是朗姆、貝爾摩德以及坐在這裏的Boss本人。

在Boss本人正在措辭怎麼給朗姆回郵件,就黑麥威士忌的事情安慰一下這位飽受驚嚇的組織高層的時候,更衣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了。

琴酒臭着臉走出來。他顯然不怎麼穿淺色,現在好像對梅洛給他挑的那件大衣哪那都不滿意的樣子,而梅洛才不會被他不情不願的表情影響,仔細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大衣的剪裁令眼前這個男人的身形顯得很修長,裏面那件更加緊身一些的黑色高領毛衣更能凸顯出他的好身材,總之,琴酒瞧上去倒不怎麼像是個居心叵測的人販子了,更像是打算下一秒就上T台走秀。

反正貝爾摩德所鍾愛的那些衣服看上去就夠像是要去T台走秀了,這類着裝的人在組織里多一個少一個應該也不算是事。梅洛自認為很有道理地想着。

“很好看。”梅洛評價道,他頂着琴酒不爽的目光從沙發上跳下來,“大姐姐,請把這兩件包起來……不,還是把他來的時候穿的衣服包起來吧,幫他把標籤剪掉好嗎。”

導購小姐被他指揮得忙來忙去,而琴酒則很明顯不贊同地說:“梅洛——”

“聽話,黑澤。”梅洛用那種很不十歲小孩的語氣敷衍道。

導購小姐聽梅洛的措辭聽得忍不住又看了琴酒好幾眼,而琴酒只顧用目光威脅梅洛,雖然這種威脅的目光顯然不起作用。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店鋪的玻璃門再一次打開了,從門外走進三個高中生模樣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個長相很漂亮的黑髮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她正被自己的好閨蜜抱住手臂,一遍被往這家店裏推一邊說著:“……其實根本不用給我老爸買這麼貴的衣服,反正他也只會把啤酒灑在外衣上……”

跟在這兩個小姑娘身後的,是個穿藍色校服高中校服外套的男孩——為什麼會有人在周末穿校服外套啊?——這男孩搖搖晃晃地走着,把雙手枕在腦後,一副對逛街感覺到很無聊、正魂飛天外的樣子。

這三個人進來的時候琴酒和梅洛同時往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琴酒在確認這幾個小孩沒有威脅之後很快移開了目光,梅洛的目光則在那個黑髮小姑娘臉上多停留了一秒,直到另外一個導購小姐走上前招待他們,他才把目光移開。

倒也不是因為別的,就只是因為那女孩長得特別眼熟:梅洛隱約記得大約一年之前有一次貝爾摩德從倫敦出完任務回來,抓着自己敘述了她在倫敦遇到了“天使一般的女孩”的經歷……之後梅洛因為好奇查過那女孩的資料來着,看上去就是面前這一個?

唔,事後倒可以告訴貝爾摩德自己今天這次偶遇的經歷。梅洛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一邊把信用卡遞給負責結賬的那位店員,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琴酒緊繃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了。

琴酒說:“……這是Boss的卡。”

“是呀,怎麼了?”梅洛明知故問道。

琴酒嘴裏顯然正卡着一句“你到底為什麼要用Boss的卡給我買衣服”之類的話,但是鑒於周圍人多眼雜,他到底也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這個時候,店員在梅洛身邊說了些“請您輸入一下密碼”之類的話,梅洛就順水推舟地轉過頭去,並且把一隻手插進口袋裏,按下手機的發送鍵、發送出一封剛才就已經編寫好的郵件。

兩秒鐘后,琴酒的手機發出了一聲提示音。

琴酒掏出手機,看見屏幕上顯示收到了一封新郵件,郵件的發件人是Boss——這讓他心中一凜。Boss實際上很少直接聯繫他,組織里的大部分任務都有朗姆敲定,只有很少一部分重要任務是Boss親自下達的,上一次Boss聯繫他,眾所周知,是因為他犯了個相當愚蠢的錯誤,那麼這一次的郵件……

他皺着眉頭點擊了查看郵件,然後動作就僵住了。

Boss發來的新郵件上面還是只有一行字。

Boss:那小孩想要給你買什麼,你就讓他買。

琴酒:“?”

很難說到底是因為Boss料事如神,還是因為梅洛在不間斷地向Boss彙報他們的每一個行動,這兩種猜測都讓琴酒感覺不太舒服。他盯着梅洛的背影,這個小鬼也就比服裝店的櫃枱搞點有限,輸入信用卡密碼的時候還得踮個腳尖——這個看上去彷彿全無危害的孩子到底是Boss出於什麼目的派到日本來的呢,琴酒真的不認為那個“福利情況調查”的說法是最後的真相。如果梅洛真的身懷重任,Boss又怎麼會安排剛剛犯了個重大錯誤的琴酒去保護他呢?

這一天之內他腦海里多次升起這樣的疑惑,而無論如何都得不到問題的答案的感覺確實太不好了。

另一邊,又一次付出了一筆對於十歲小孩來說太多了的錢的梅洛轉過身來,手上提着已經打包好的衣服袋子。而同一時間,那三個不知道準備買什麼東西的高中生從另一排立式衣架後面走出來,其中那個男孩正對着黑髮女孩說著什麼小說劇情,而黑髮女孩則是不引人注目地嘆了口氣,好像並不太耐煩聽他說這個。

那男孩正說著:“……艾琳·阿德勒,也就是福爾摩斯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她……”

“等一下,大哥哥,”梅洛忽然開始毫無徵兆地隔空搭話,他叫“大哥哥”的語氣果然還是噁心極了,“我不這麼認為。”

那個年輕人很明顯愣了一下,有點遲疑地說:“什麼……?”

而他身邊那個茶色短髮、很是爽朗的女孩子則發出一聲大笑:“哈哈,工藤,連小孩子也開始質疑你的福爾摩斯理論了!”

“我是說大哥哥你剛才說的那個‘艾琳·阿德勒是福爾摩斯唯一愛過的女人’什麼的,你真的這麼認為嗎?”梅洛完全沒有自己捲入了一場奇怪的爭論的自覺,真正的小孩子那樣認真地張大眼睛,“華生醫生不是在《波西米亞醜聞》的開頭就說過,‘並不是他對艾琳·阿德勒有什麼近乎愛情的感情’,而且還說了一切感情、尤其是愛情這種感覺,與福爾摩斯的頭腦是格格不入的……這樣,因為柯南道爾爵士在文中寫的太明白無誤了,我以為不會有喜歡這部書的人持這種觀點才對——還是說,大哥哥你根本不是原旨主義福迷?”

琴酒站在後方一點,完全搞不懂自己一眼沒看住這個小鬼,這個小鬼就又卷進了什麼奇怪的爭論里。還有,“原旨主義福迷”又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他真的很想把梅洛拖走,但是在公共場合這麼干真的太奇怪了,於是只能作罷。而那個被同行的女孩稱之為“工藤”的男孩子臉上空白了兩秒鐘,然後張開嘴,好像想要反駁什麼。

但是——

毫無徵兆地,這家店鋪的盡頭、試衣間附近,忽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女性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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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的育兒與領導力提升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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