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之家（36）
霍驤嗆着了。
他和謝留行接吻？這會是什麼攸關生死存亡的場合？皇帝中彈又快掛了么？
上次的事本來也沒後續，總督閣下為此數日都睡不好，再說某人這張嘴連牙都沒刷，將軍可吃不了這等苦。
他回絕了，順帶科普道：“人不能和沒刷牙的人發生唾液交換。”
索菲亞不解，她揉揉眼爬到近處對謝留行的被窩裏嗅了嗅：“陛下無論哪天都香香的，他睡着的氣味還更好聞了，你聞到了嗎？”
這還用說？他當然能聞到包括再呆一會兒他就要——
旁邊的謝留行還在做夢：“什麼……香……是不是那個叫霍……什麼驤的……”
“你睡你的吧。”
霍驤覺得這麼早來皇室是錯誤。
但一顆躁動的心還沒找夠遠離皇帝的理由，他想撤退的手一不留神掃到了枕頭。
一個玩具掉地，他和索菲亞看到床上攤開了一本舊相冊。
左頁有一對雙生兄妹，二人如亞當和夏娃般站在很多年前的星夢。
他們面孔一致，均生的空靈、精美，眉宇自帶倨傲，兄妹二人的手裏還捧了兩束花，少年的是黃色，女孩是一束白色，霍驤認出了他們：“這不是黃昏大帝和……”
話音戛然而止的霍總督意識到索菲亞剛才沒對他說實話，謝留行講的原來是介紹歷代國王的皇室譜系，這不是《睡美人》。
這雙蛇眼還碰到了右頁，上頭是成年黃昏大帝和鐵面王后，他們懷抱着二人唯一的孩子——
見勢不妙的索菲亞拿手一抓。
她快速合上書的嘴裏哼起了兒歌，昨晚的謝留行也是這麼哼唱的：
【“啦啦啦……王子和公主一模一樣……可憐的夏娃一個人被送去了遠方……她被嫁給乞丐生下女兒……但她又回來嫁給了國王……”】
一大一小還說了一些交心的私房話。
索菲亞：“陛下，這是誰的故事？”
謝留行：“我的。”
“這就是那些人以前欺負你，侮辱你，又對你並不尊敬的原因？”
小公主問完，舅舅把她抱到腿上，拿臉蹭了蹭她：“是，我還要穿上白色，學會教養，做沒有個性的傀儡。可我討厭……白色。”
“不聽話會怎麼樣？”索菲亞不敢想。
謝留行闔目，扯嘴角：“有很多辦法，比如……蛇，我以前會怕，現在也好多了，原因么……”
“啊，我知道了。”
學完她舅舅那種口氣的小女孩心想着吐了吐舌頭。
“我說謊了，陛下昨晚只是用這個故事來教我不要相信愛情，愛情都是狗屎，什麼睡美人呀，王子根本就是一個乘人之危佔便宜的色狼，幸好你不這樣，阿斯，那種男人太找死了。”
霍驤：“……”
一個好好的小公主到底怎麼基因變異的！
是誰教七歲的孩子說出這種話的？又是你對不對？摸了公民的下面還不負責任的皇帝陛下？
個性小公主的小手繼續摸了摸枕頭，除了這本皇室對外說出去都要害死人的家私，這倆舅舅和侄女半夜也玩的很大。
霍總督親眼看到了一把槍，一本空白調令，以及一封謝留行丟給好運星現任領主唐古拉大公的國王令：
【“唐古拉，告知白矮星大使館，我把衛斯理閹了，他惡意襲擊黑潮島總督霍驤。重傷的將軍這三周都無法參與內閣事務，請他們儘快做好賠償準備。”】
【“如果他們再問，‘好運星離白矮星非常近。它難道不該屬於我國？’”】
【“你就告訴他們，‘白矮星離崑崙星也很近，貴方有沒有考慮併入我國？’”】
霍驤毫不意外，他早該知道的，這人就愛在背後搞點事。
他還想順便請教一下……
“陛下，您主動聯繫我來內閣了？”霍總督捶捶被窩裏很久沒動靜的人。
他的口氣太好笑，索菲亞開始學：“陛下，您主動聯繫我來了嘛？”
“索菲亞，別鬧了。”謝某人惺忪打起了加入聊天的呵欠。
槍和別的無所謂。霍驤看到空白調令第一時間被抽走了，他夾緊的腿也跟着淺淺挨了被窩裏的一腳。
“起開，踹了啊，怎麼還亂翻別人的東西呢，你這德行像不像個將軍。”皇帝拿架子了。
“沒法像，澡都洗不了。”這是霍總督在話有所指了。
謝留行露出手草草抓到眼鏡，調令回到了床頭抽屜：“喲，這麼可憐？我不讓布蘭只停你家一戶的水，你就不來？到底誰是皇帝？我還沒讓他們接開水呢……”
霍驤領教到了這人手藝活爛之後的又一本性。
但皇帝的腦子被黑潮島總督的蛇味道打攪到回魂，這個魂目前還吊在半空沒落地的，他順口說禿嚕了嘴：“可我又捨不得把你怎麼樣。”
過了三秒他們都意識到皇帝說了什麼。
“哈哈哈……”索菲亞在旁邊拍被子笑。
霍驤不得不給一個微微怯場的腦袋一枕頭，“快起床，左相在樓下了。”
但霍總督明顯不想被老頭抓到又當面嘮叨一些話……
霍驤：“我穿了拖鞋，兜里還有煙。”
瞧您這點出息！
相當鄙視他的謝陛下從床氣中悠悠轉醒也沒有忽略侄女剛才的驚人之語：
“哎，我的小公主可真聰明……昨晚聽完一個半點沒意思的童話故事只記住了接吻，以後一定會和我一樣是個情場高……”
霍驤覺得他洋洋得意的笑聲很欠，部分卷翹尾音帶點某人慣性的輕佻懶散，你看這像個當舅舅的人嗎？
霍將軍出手制止了這等亂教孩子的混蛋。
謝留行感覺到一隻手插進后領里又開始作亂——救命啊！打冷戰的皇帝失去了慵懶。
‘被窩公主’隨即拿出手捏捏小侄女的臉頰，他把復仇的口號喊了起來，“索菲亞，看看清楚，這位閣下根本不是王子，他是血緣大陸最後一個黑曼巴地獄蛇王‘蒜香法棍’，他專門吃賴床的小孩和國王，我們國境外的第一場保衛戰迎來了強敵。”
索菲亞一秒入戲，她的星星眼直閃：“可黑曼巴已經打來了，該怎麼做呢，國王？”
謝留行舉臂高呼：“拿起枕頭吧！公主！一起打他哄他出去！沖呀！”
霍驤：“……”
門板轟一聲。
床上的兩對枕頭一起襲來。
小孩子和大人跳了下來，正義方追打敵人的腳底板打架聲‘踏踏’在內部響起……
裏頭適時響起了兩個大人和一個孩子的對話：“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謝留行不大高興：“你什麼表情，這是索菲亞親自給我設計的。”
索菲亞：“很特別對吧？”
裏頭的謝留行還是不給任何人面子：“他懂個屁，本人的美何需人知。”
停在門口偷聽的崔佛這下滿足了，他心想，將軍看來是先一步融入了新裝修氛圍，連自己沒說的驚喜也看到了……
崔佛偷笑，他得儘快把陛下的卧室裝修好了，加油，皇室打工人崔佛！
臨走，優雅的侍從支起手：“女相和左相先到一步，他們自行聊事中，我用餐車去送兩杯早茶。”
“另外，陛下，新內閣的今日議程是好運星兩地關口的稅務。”
……
樓下的兩位宰相沒多久喝到了早茶。
葛喬今天先到一步。
途徑星夢前的大廳，走入樓梯口的她邂逅了王后的畫像。
這就是不久前她親手威脅謝留行的東西……
葛喬立刻停下高跟鞋的踢踏聲，她調頭見沒人，侍衛們也忙着這一周的裝潢。
表情開始略微妙。
接着她單方面找這個畫像敘起了舊，“幾十年了，您還在這裏呢，真是委屈您了……”葛喬說著說著面露懷念，她眼睛內的真心話沒閃出，手卻放下了。
因為又有腳步快要過來了。
葛喬滿臉失落：對不起，王后，您的婢女永遠是這麼沒用，她無法為你做什麼。
過了會兒，前財政邱平走進來了。
老爺子的精神相當爽朗，探頭的他看起來想找人，葛喬見狀說：“左相，陛下還沒起床，他說早課挪到九點，他要帶個旁聽生過來。”
“……是索菲亞那孩子嗎？她太小了吧，我講的法律課會不會太深奧，我待會兒和他說吧，他想考第三個博士學位的事情不用太着急……”
老爺子滿口答應着關心起了謝留行。
皇帝最近填了好大一筆國庫虧損，還拉了一個新內閣，老爺子沒辦法不認為他又開始玩命忙國事了。
“就是怪了，霍驤呆在家裏，留行說考學位，又彆扭了？”
左相不知道這二人今早還在床上打的‘火熱’了。
他操心年輕人們，很想撮合撮合，還和葛喬打招呼：
“女相，您又比我先到一步，您這一周的工作熱忱令我感動，不止是每次開會時間踩的精準，我一直對您身處北郡領地的原則感深感佩服。”
邱平緩步而來給女同僚傳了一份不死星同意通商的文書。
葛喬接過去，她用剪平美甲的手翻翻：“就在扣押衛斯理的同時，霍驤那裏來了冒充‘白矮星’的襲擊者對嗎？”
“對，後來的事實證明不是白矮星，嗯……您再看，那次不明襲擊后，不死星在稅務上主動退了一步，那位太后同意了我們要求的稅額。”
左相眉頭緊鎖的表情分析了起來：
“陛下說過，霍驤救活衛斯理的想法是對的，有人真的等着我們幫忙處置衛斯理。”
葛喬夫人撐着下巴露出職業化一笑：“這離間兩國的招數算是暴露了，左相，若我們急着追究七年前的刺殺，只會錯漏真正的陰謀者。”說完的她合上文書，“衛斯理好好活一日，三方才能力量持平，就看陛下何時想揪出當年的刺殺者吧。等邊三角形是世上最穩固的形狀了。”
左相默默心想，過去，人人道穆雷的妻子愚蠢嬌弱，後來事實證明不是。
不久前，大家也以為葛喬夫人虛榮無知，如今看上去也不像。
謝留行或許押對了，這個厲害的女人真正愛的是權利，她會在步入新台階前做出最適合的身份蛻變，少女，貴婦，女相都是。
左相輕頷首：“那麼，陛下的身世問題……”
葛喬玩玩筆，“我能當陛下的媽媽是我的榮幸，您別擔心，這個‘王后’我做的很舒服。”
這一表態說明繼鐵面王后、總督夫人莫麗莎，這個國家又得迎來一個高位女性了。
左相接話：“現在就只剩下索菲亞了，陛下想給她一個可以對外公開的身份，他應該準備和霍驤說過繼的事了……”
……
一摘掉眼鏡，謝留行又有點倒睫毛了。
不久之前，他跟霍驤說好了今天一起去上課的事。
此刻的他眯瞪着眼，拿水拍了拍臉，腳粗魯踢了踢外門。
抵門的那個背影想問他要什麼，卻見他將臉頰抵指昂起，慵懶風情的寒星長眸朦朧看着自己：“毛巾？”
霍驤突然覺得皇帝不再披髮也多了一種令心神搖晃的特殊風情。
鏡子裏，長發男子用魚骨夾夾起了大半髮絲，他瘦弱到變成深領口的牙白色絲綢長袍睡衣開着，膚白氣弱的皇帝還唯獨將一長縷鬢邊長發垂了下來。
見慣風浪的霍總督左手端着蒜香法棍，右胳膊里夾着皇帝的考試書，想勾起他的發把玩。
用手扇風的皇帝喚醒他：“攝政王？您想什麼呢？想到封號了嗎，有喜歡的告訴我，只能選一個。”
霍驤一聽當場蹙眉——這位崑崙星新晉攝政王，索菲亞郡主的未來乾爹在門外沒有那麼開心。
或許，他的地位是更進一步了，這次還是旁人未曾想過的權利高度，但他如何也想不通某件事，乾脆把謝留行連人拔了出來。
皇帝閃躲着說你這麼討好我也沒用。
霍乾爹卻替他擦起了紅通通的眼睛。
扶着洗手池的謝留行老實了起來，他嘴裏還催促起來：“你面對喜悅對人笑一下會很難嗎？我想出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都花了三個禮拜，元帥對你來說肯定不夠啊。”
霍驤擰着眉頭：“給我添了個七歲女兒的驚喜？還是我們就此成為兄弟的驚喜？”謝留行這傢伙到底想暗示點他什麼？
再者說，關係一升級，我還怎麼好意思聊別的？這就是你用腦子想出來把我糊弄過去的辦法？
結果謝留行一把用力推開了他置氣的胸膛：“你不說我都沒發現……這不是親上加親？”
霍總督受不了還是繼續擦：“我和你有生殖隔離。”
謝留行故作退讓：“那就和大家說這個女兒是我生的吧。”
“隨你的便，反正我過來不是問你要調令的。”霍驤就知道謝留行是這種態度，他把手一撒，方才不甘的語調漸漸回歸日常化，“索菲亞很好，但她如果真想認我做父親，她才能算我的親生女兒，您是他的舅舅，我們本就親如‘兄弟’，不走流程我也會配合到底。”
謝留行心想，看你給自己攬活的勁，你總讓我顯得不夠光明磊落，但這姑且算是他倆化干戈了吧。
“也是，那先不對外宣佈。”
謝留行同意了。
之後二人走了出來，謝留行拉了拉霍驤的胳膊，繼續說了一個下文，“要不這樣，今晚你先住這裏，父女倆進一步考察一下感情，然後……明早我們單獨出去一下，下午回來還要見一下我那個隨行記者。”
霍驤問他，見記者？又是那個蘇三明？
謝留行點頭，他很需要緩和這段關係，抽兜拿手背打了一下霍驤的胸口：“我們好好表現，對外做一個模範三口之家，因為我們從現在開始就是郡主的‘監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