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驚蟄

第37章 驚蟄

後方戰場,戰事仍膠着。

書格拔起地上的劍。

“你個瓜娃子,把奇兵扔給我!是想害死我咩?”流流輕頂了書格腦勺一肘子。

“咋了?”書格頭一歪,懵然問道。

“咧!你這奇兵,老重哩!”棠流流試着拿拎了下那柄劍,確認重量后嚷道。

“沒呀!不重啊!”書格接過劍,笨拙地耍弄了兩下。

“你這奇兵,怪滴很!”流流越發疑惑。

書格卻是有些心虛了,怕被她看出了名堂。

“莫分心!”老猿趕至二人身旁,一手一截棍筒子,掄開了正欲圍過來的厄獸。

書格流流趕緊嚴陣以待。

書格等,終於靠近了黑爺。洪特此時也總算突圍過來。

“洪先生!”書格激動喊道。

洪特看了看白猿,又看看流流,最後朝着書格笑了笑,倒是一臉不好意思:“還好沒事……不然和小胖子沒法交代……”

書格倒不在意這些,只把刀劍往身後藏了藏。見洪特隨即開始戰鬥,全然沒有關注自己手上多出來的刀劍,書格雖疑惑莫名,倒也有種逃過了老師責問的慶幸。

書格本以為,森靈是稀罕物種,會彼此親近,如老鄉見面。哪知黑爺與白猿壓根沒有寒暄一句,繼續各自殺着厄。他倆體型高大,腳下踢踏着小翠厄們,一片嗚哩哇啦的嘶鳴,既慘厲,又有些像貓鬧春……

他倆那龐然身形與動作,加之那除厄時一股腦的享受勁,倒是看出了幾分老鄉的相似習性。

一牛一猴加仨人,在大軍搏殺中、在精準射擊掩護下,慢慢靠近那紫厄。

書格當初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能在這種戰場上,獲得如此多驚喜、協助。更不要說能如此近距離去面對這世界最強的厄獸。他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見,仰頭扯嗓喊着:“老闆!我們來幫你嘍!”

老闆荊二正站在一隻滑翔的烏厄背上。他刀插在烏厄股尾處,斷了那劇毒虺尾的行動,且稍控了烏厄的飛行方向與高低。

那紫厄似巨艦甲板般寬敞的背部,腰至股尾處,有兩排蠕動着的肉囊,長有腔口,共十八個。那些肉囊蠕動、由小脹大、最後由腔口向外噴吐出一隻只裹着黏濕胎衣的厄獸。它們順着紫厄股腿,滑落下去,卻仍由那層胎衣連着肉囊,懸吊在紫厄后股兩側。那囊膜中的厄獸翻滾、掙扎,撐破黏糊的外層,最終嘶叫着破出,墜入下頭那如潮的厄群中。

人類之敵+1……+18

荊二揚舉那柄黑刀,便要劈向那兩排“萬惡且產萬厄”的肉囊器官。

一聲尖利刺耳的嘶嘯響徹這方天地,攝人心魄。戰場間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頓,有的更是難受得跌倒。

那紫厄前頭大角似的玩意兒,此時緩緩張開。纏裹着的外皮舒展張開,便是一雙臂爪與十六根撩動的觸手。那原被包裹防護的中心顯露出來——是具雌性體征的人形半身。整體看去,如紫厄巨象的身軀上綻開了一朵妖異的白花。

那如蕊芯兒的人形半身,遍佈白色鱗甲。邪魅的白色頭臉上,有兩道淚痕狀的紫色斑跡。時白時黑的雙目不見瞳仁,眼額高聳且長着一對黑金雙色交纏的犄角。犄角之間,簇生着一塊耀着紫光的菱狀鱗甲。這紫鱗與那黑金犄角,如一頂皇冠,讓那煞白妖異的胴體,彰顯出母蟲獸王的威嚴。

書格此時眼力極其清明,見着這怪異紫厄真身,更覺驚異。不光書格,就連棠流流,

甚至洪特,也是頭次親眼見着這萬厄之首。

荊二倒是一臉司空見慣。他控着那烏厄在半空盤旋,靜看那紫厄真身綻放。最終,那真身睜開了紫色的四瞳,注視着荊二雙眼。

“見一面,算是互相尊重了!”荊二笑了笑道,說罷便一擰刀柄,被馭控的烏厄一聲慘叫,便俯衝向紫厄背部。

那些觸手揮動伸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密襲而來。

“老闆小心!”書格見着,迫切喊道。

荊二也沒理會,擰着刀柄,那烏厄扭曲地飛轉螺旋,旋身閃着,躲開了那些觸手的裹襲。

最終還是被三根觸手扎透了身子。而荊二已跳開,凌空一個翻滾,隨之一刀劃破了一排蠕動着的肉囊。那些肉囊大小不一,顯然內里孕育的厄獸幼熟程度也不在一個水平。有的流出肉屑與黏黃漿液,有的則滾落出兩截厄獸殘軀……

那紫厄真身見狀,加了聲悲憤的嘶鳴,觸手更快速地卷繞纏襲着荊二。

“先走嘍!”荊二道了聲,靈巧地躲閃、翻騰、腳底輕點數下,便從那厄獸背上,翻落至厄群頭上。他踮踩着厄獸腦袋,當然是選高的那種類,跳起。如是十數下,回身落到書格等人附近。

那紫厄真身發出憤怒的嘶吼,身下那仍吞食泥石的巨口也隨之發出了山崩的鳴音。

那剩下的一排囊口,受另一邊傷勢牽連,抽搐着,卻半天也吐不出一隻厄獸。

荊二雖靈巧地躲開了那些觸手襲擊,但衣服還是被劃破開不少口子。他一揪一扯,便撕了整件破碎的上衣。赤裸的後背,兩塊印疤似的圖案,尤為顯眼。

左邊的,是一片如燕回首狀的……胎記!右邊的,是一塊馳燕振翅模樣的……傷疤。肩背左右,先天後天,一雙燕印,殷紅褐赤,如燃燒的雙翼!

“我去!難怪說赤燕、烈燕的。”書格嘆道。

“來了!”荊二拉下了蒙面巾,倒是輕鬆暢快語氣。

書格興奮得手舞足蹈:“圓兒去了棧道前頭。他讓我,用那招……什麼過風篇助你除這紫厄。然後咱們再去除另一頭!趕緊吧!”說罷,他就沉腰扎馬,伸出雙臂,一副搭炮台的模樣。

“這雙刀劍,可用得順手?”荊二倒是仔細看着那雙刀劍,像多年未見的故人。

“好用!就我這沒武功的,胡亂砍砍,也幹掉了不少……就翠厄多!嘿嘿!但蒼厄也砍了一隻的咧!”書格激動說道:“你要不要拿去使?”他倒真是慷慨。

“哈哈哈,我也有奇兵。”說罷,老闆揚了揚那柄長刀。那刀柄亦有刀身一半長。通體玄黑。

“我去!”書格自是早知老闆有奇兵,主要是驚嘆這刀酷炫的黑光色調,還有那奇特的長度:“凌嘯馳!對吧?”

荊二先覺出奇,轉瞬又覺此子身上,出奇才是不奇。點了點頭,笑道:“你才應叫驚奇。”

……

在這片劍脊棧道再上的地方,神劍山頂,仍有不少人。凱國軍隊這方,有高階的斥候,以修為與目力,觀察下方戰事。且這裏的高地相對平坦開闊,可以馳馬。百里的距離,也只是大半時辰的事。

“二六”邢肅在前方二十里處偵察所見,便策馬回南樓方向彙報。劍脊棧道上,烽煙與口傳的速度自然比馬快。但紫厄被一擊除抹這事的細節與機要,還是得他這樣的斥候親眼偵查後傳報,要比那棧道上口口相傳的簡報更詳細。

他疾馳而過,見着一些非凱國軍伍的人。他沒去理會,只皺了皺眉。

這些人中,一位青年,穿着琥珀色輕裘緩帶,雅青羽紗襯底。相貌堂堂,美姿儀,面至白,比左旗那清俊冷酷更勝半分。最迷人的倒是他嘴角常抿,總掛着一副美妙且動人心弦的微笑。哪怕當下,他見着山下那些意想不到的情景,仍未見驚態,依然輕輕笑着。

一個與他着裝相近,看着較為稚嫩的青年,正由遠境遠處奔回。他頭兩側剃了個青光,只留着頭頂的發,與後腦勺的彙編成一條長辮。他腳下點踏,疾馳而至。快到俊美青年跟前時,長辮青年收了速,卻是踉蹌了幾步,險些跪倒。

俊美青年踏前一步,單手托扶住了來人。

“大……大師兄……”來人喘着氣,緩了緩道:“後頭……那……那紫厄……被一擊……”他咽了咽口水,從師兄身上摸扒下水袋,灌了一口,打了個嗝,接着道:“被一擊殺了!應該是寧淵境的絕強了!”

他瞪眼說著,覺得自己得了個天大的消息。

“瞧把你急得!那有什麼稀奇的。兩隻紫厄,有絕強來誅,不出奇。顧見呢?”俊美的青年師兄仍舊笑着。

“五師兄還在後頭看着!”長辮青年又灌了一口,笑着點頭道:“對!要不是在凱國南疆這般遠,師尊他老人家肯定會親自出手,動動筋骨的。”

“嗯?”那師兄淡淡嗯了聲。

那師弟顯然察覺自己多言了。

“嗨!斗師自是不敢隻身來這凱國南疆的呀!”不遠處一個胖乎乎的人,穿着一身金絲夾着牙白的服裝,一手拎着個大紙袋,另一手從裏頭拈出一個肉包子,邊吃邊嚼邊笑,砸吧嘴嚷道。

“包餅餃!你說話放尊重點兒!你家御望也只是派了你們包粥倆吃貨來嘛!”那師弟顯然要捍衛自家師門,回嗆幾句。

“能吃是福!像你們這瘦猴似的……打不過,又不扛打!”那胖子用手擰住了袋口,又把手指輪着塞到嘴裏嘬拾乾淨了,接着道:“唐顧影,要不服,就來比比?”他邊說著,邊拉起了架勢,卻是單手比劃着,另只手仍拿着那袋包子。

他身旁不遠,站着個相對瘦些、結實些的,也是他的師兄。那人油頭粉臉,頭髮梳得極為緊緻整齊,一絲不錯不翹,顯然是抹了油。他的名字也頗為油膩——鄒粉面。他沒空理自己師弟和別人師弟,只皺眉看着山下。

“師姐。包餅餃他們要打起來了。”另一處站着兩名天青色輕紗羅衣的女子,年幼一些的有些緊張,捧着個肉包子,顯然已咬了幾口,鼓囔着嘴,向年長些的輕呼。

“他們斗御兩門就這樣。異兒莫驚,咱繼續看下頭。”那師姐,應該說這些做大的,那常笑的“師兄”、那油頭粉面的“師兄”,顯然都比較知急緩輕重,當下更關心的,是山下的厄戰。

“那唐顧影說,前頭有絕強高手,會是誰呀?”那小師妹瞪着大眼問着,不時瞧瞧那邊,顯然還是擔心那大胖子與小辮子打起來。

“刀劍鎮西北,斗御不跑腿。兵燹烽中冶神鋒,雲遊醫覺難尋宗。知只動嘴,迷路在山中。君坐靖光,烈若草莽。”她師姐淡淡笑着吟道。

“喔呀!師姐!”小師妹低聲驚呼,卻沒忍住笑意,亮晶晶的雙眼如同星辰:“師姐膽子就是大!但師姐又不敢說最後一句!嘻嘻!”

天上烏雲密佈,且在山頂看去,壓得很低很低,名副其實的“黑壓壓”一片。反倒更顯得她這雙亮晶晶的眼睛稀罕珍奇。

“你呀!就是跟着我出門才話多,要是老二,你還不被壓得話全噎在喉肺里積成了痰。”她師姐笑着搖頭,眼睛始終不離山下戰場那幾位。

“哪裏有。二師姐對我也可好了。”小師妹吐了個舌頭,乾笑了笑。

“顧影!你先看下頭。”那俊美的師兄,沉聲道。他那師弟立馬斂了脾氣,畢恭畢敬地站到師兄身邊,看着下頭。

那包餅餃,也不去追討揶揄,又擰開了紙袋口,拈出一包子,朝別門那小師妹喊道:“小清風!再來個!”說罷便扔了個包子過去。

那小師妹瞪大眼,嘴裏剛把之前那包子的剩餘塞下,鼓囊着嘴“嗯嗯唔唔”,慌張地接住。她咽了咽,又嗆了聲,才笑着回道:“夠了!夠了!包師兄!”

這三波人外,還有兩方人馬。分別是一女子單獨立在一凌空伸出的山石上。她渾身黑衣,黑衣泛着如礦物的晶華與銀光,肩襯與襟領沿兒處,描綉着紅邊卷紋。如玄岩與岩漿。

還有一方,則是一主隨着三侍從。是那鼎毞伯。

“那雙刀劍真好看!真稀罕!可這廝身手不行啊!浪費了一雙刀劍!”唐顧影看着山下書格握着兩柄奇兵,自是有些酸意,侃侃道:“唉咿!這刀劍倒像極了從前聽老魏說講的,那野狗的兵器!”

不待他再細看琢磨,他這話,倒是讓在場的幾位名門高徒,心裏一震。

那鼎毞伯更是如夢初醒,喃喃道:“我說怎總覺得眼熟、像誰……”

他身旁的三名侍從也喘起了粗氣。那瘦弱些的,總攙着他家爵爺的那侍從,更是手掌一緊,握疼了主子。

“哎呀!都緊張什麼!”那伯爵沉聲斥着三人:“走!”

一聲說罷,四人便上馬離去。

山頂之下,劍脊棧道起處不遠,望台上揚手緩風的李登樓微微皺眉,顯然耗損頗大。她咬咬牙,擠了個笑:“這小書賊,總算不笨。”

……

戰場上,火與血充斥。火映着血,血襯着焰,兩者間是一個個漆黑的影子。影子大多會一個個倒下。但,有兩個影子,光着腦袋,映着火光,卻是鬼祟地撲擊着其他人影。

“娘滴!本來想來飽餐一頓。怎來了這麼多【那些傢伙】!”其中一個影子嘀咕着,扭過臉,火光映着他滿是血漬肉屑的半張臉,血已將他那稀拉的長須凝集在一塊兒。

他身旁蹲着另個影子,正在啃食着什麼。他鼓囊着腮幫抬起頭,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年。只那垢面也沾滿了血漬與肉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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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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