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驚奇
書格刀劍交錯,格擋了蒼厄的四隻大爪。
一潑混沌空虛的厄血,灑濺在書格右臉與右肩上,隨之三根銳利、怪異、且細長的指節飛落在他身後。
那蒼厄雙目圓瞪,晶曜般渾黑的眼仁中不露神色。但它那豎起的四耳與頭上炸開的青羽,暴露出這種無甚智商的厄獸對奇兵本能的恐懼。
它身子一仰,便要退逃。
緩風奇觀仍在,加之書格眼中,諸事更緩。
眼前這蒼厄與殺害醫官的那隻,外貌相近,幾看不出區別,再加上它欲傷流流……
豈容它逃!?
書格連追兩步,上前一躍,抬刀便砍。
可他終究是自大了。
他當下體能雖有黑爺異能加持,無奈底子太差。這亢奮下的一躍,面對四米多高的蒼厄,真就像從前網上流傳的一個段子——“憤然跳起,踢了某知名籃球員膝蓋一腳”般無力。
忽地一陣怪風從側襲來,是那蒼厄的大尾掃至。在書格眼中,那速度雖然很慢,可他如今雙腳離地,騰空跳躍,壓根沒有着力點可作躲閃。
玩脫了呀!他心中惱着。
忽覺脖子一勒,襟領一緊,一隻手將書格拽后,躲了。那掃尾落空,擊在地上,震飛一堆泥石。
與此同時,一支箭從山壁上射下,穿了那蒼厄的左眼。蒼厄一聲鶴唳嘯鳴,聲尖音長,響徹山壁一面。
它痛苦地舉起較短的下雙臂,護着頭。可見左右缺失了三根指爪。
而較長的上雙臂,則隨它身形弓曲蹲伏,勾垂着地,又開始了老本行——抓撈起石塊就往劍脊棧道上掄砸。看着狂怒且亂,但命中依舊不高。
書格被拽摔在地,四腳朝天。仰頭一看,解救自己的,是名白髮白須老人。老人一手拄着杖子,身形一動,腳與杖,三點發力,便至棠流流邊。杖子在他手上一翻掄、掃、刺、挑、捶,便退了那些翠厄黎厄,替流流解了圍。
書格趕緊翻身起來,踉蹌着奔到他們身前。蒼厄仍在,沒功夫躺着仰臉看戲!
“流流!前輩!我們先把這已殘的蒼厄收拾了!”他劍指蒼厄,振奮道。
當下奇兵刀劍在手,加上印證了心中所想,他已是自信了不少。甚至說是狂傲也不為過。
那老人揚鼻嗅了嗅,接着書格便感到身後一道微光閃開。
“唷!是頭森靈咧!”流流大咧咧驚呼了聲。
書格一驚,扭頭一看,恰瞧見一團光,一個老人的人形與另個身形在微光中交融、切換、變化。
轉瞬一息,微光散裂,老人徹底化作一隻馬高的大白猿。它手裏的杖子,也重新化作那下直上彎的怪異形狀。這讓書格又想起了邕州城中不少人家、商鋪門口供奉着的那猿猴神像。
“怎麼是你?”書格為之震驚,這猿猴的本事,居然是化形。
那老猿白着雙目,平舉起那怪杖,雙手一分,便裂作兩截。
它扔下直的那截杖桿,只聽見“咚隆隆”數聲,竟是空心的聲音。
“刀來!”它抬起臂,朝書格勾了勾手,雙眼卻無法直視書格。
書格一頓,倒不是吝嗇奇兵,只是需要點時間反應。他會意后,看了看手上,確認哪把是刀,便扔給了它。
老猿一手接刀,順着軌跡舞了圈,刀光閃閃,驚着遠近的翠厄哇哇亂叫。
隨之一聲沉悶又銳利的鏗鏘!刀被華麗地收入了那半截略彎的杖桿。
“好傢夥!”書格看看手中的劍,
再看看地上另半截筆直的杖,雙眼閃着星光,激動道:“一分為二的怪形杖子,原來是刀鞘、劍鞘!”
老猿左腿前弓,右腿微曲,雙手挺握舉起那納了刀的鞘。刀柄朝前。
“來!讓俺看看你夠不夠格!”老猿聲音渾厚,嚷了聲,且騰出一手拍了拍右腿微曲的膝蓋,旋即雙手又握舉着那鞘。
書格看看那膝蓋,看看老猿那巨碩的身形,再看看那朝前的刀柄。
他順着刀柄所指,見着身後不遠那抓石投擲的蒼厄。
書格不傻,見識在某程度上,也遠比這世界的人多許多。他已經想明白了老猿的意思。
“我叫書格!當然夠格!”書格回正身子,朝老猿一笑。
然後便沖向老猿。
“不就是拔刀技加人間大炮嗎!”書格激動嚷道,跑近了一跳,揚手將劍拋向流流。然後他雙手抓住那伸出的刀柄,雙腳踩在了老猿右膝上!
“哼!”老猿嘴角一勾,笑了,空洞的雙目流露出欣慰,然後一聲扯吼:“咿呀~~~!”
書格雙腿被巨力壓得曲了膝,可手上的刀仍牢牢卡在鞘中。他也不管那麼多,微調着身子與用力,蓄足了勁兒!
“呀~~~~~~”老猿拖着音,忽地一變,吼而暴喝:“哈!”
緊接着書格連人帶刀疾射而出。花白的刀身在這昏暗的戰場拖出一條光帶。隨即,才聞一聲兵嘯刃鳴!
書格沒因興奮失控,也沒被風壓閉了眼。他注視目標,及時揮了刀。
刀光一過。
書格肩與頭,將已被攔腰切割的蒼厄,撞開兩截。隨後他人帶着厄獸的血,繼續飛向前,未有停下。
一雙手與一懷抱,將書格接下,落地后,仍滑了一丈。
書格晃着腦袋,顯然撞開蒼厄時,撞懵了。
片刻,他清醒過來,那人已將他扶着站穩。他一手握刀,一手揉了揉腦袋和眼睛。再一看,是流流!
棠流流畢竟是被譽為三棘陡的小天才。剛才她收了左右手的兩副奇兵,然後便朝着蒼厄後頭飛奔。就是料到書格這傢伙應該沒安全着地的本事。
書格對她嘿嘿笑了笑,擦了擦臉上粘着的黏糊。棠流流一手扶着他,也微微笑着道:“不錯嘛!兩把奇兵。”
書格空着的一手,抱住了流流。流流先是微微一驚,雙手緊握翹起了拳……旋即又放鬆下來,雙手微微抬起,正欲去輕觸着對方後背。
這時,書格鬆開了手,人也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笑着,乾咳后說了聲:“咳,謝謝你,小流流!”
棠流流則摸索着腰間,抽出了她早前沒收走的那方巾帕,替他擦了擦額角。
此時,書格中毒腫起的嘴已徹底消腫。一觸那巾帕,書格驚得一縮,生怕再中一次毒,腫一次。
流流則看穿了他所思,又好笑又好氣道:“莫怕!怕鍋鎚子!早弄乾凈嘍!”
老猿在遠處,發白的雙眼這次算是對準了方向,只是看不清。他適才的欣慰神情,此刻轉為滿意。
……
“莫把我錯認作那窩囊廚子!”
那如赤燕的人着裝的人,拉下了面巾,露出真容,竟是他們之前認作【獨眼、單騎、孤俠】的阿桂。
圓兒身子微微顫抖,不知是驚、是懼、或激動。面前這人,基本已無需懷疑,就算再如何含糊與偽裝,剛才那一擊的實力,已絕對坐實他的身份。
“你們兩兄弟,真是很幼稚!”
這就是圓兒進一步明確面前這人身份后,所說的第一句話。對他而言,是極其重要的。又顯得隨意。
左旗一驚,覺這話不妥且不敬,怕這位不悅。
“哈哈哈哈!”阿桂大笑起來,隨之糾正道:“不!這不是幼稚,這是中二!”
兵士已分至前後偵查與彙報,此時這一段棧道上,只剩他們三人。
這本是這位與圓兒的對話,左旗想迴避,卻又擔心圓兒再次失言冒犯,惹了大事。只得留在原地低頭不語。
與數日前乃至往日冷峻果敢的做派截然不同,此時他選擇沉默與慎言。平日最不屑父親那“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做派。他如今領會着了其中精妙。
“中二?什麼是中二?”圓兒自是記得昨夜席上,書格醉倒前提過的這詞。
“你以後會懂。每個男人都有,只不過有人把它活成了幼稚,有人把它活成了特質。”阿桂說著。
圓兒雖不大懂,但他卻把這話記在了心裏。
阿桂看了看圓兒,又看了看山壁下已開始散亂的厄群,又淡淡問:“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圓兒挺腰抻脖回答道:“先前不知,沒往頂了想。現在知了。”圓兒眼中神色浮離,頗為複雜。
“難怪出手那般霸道,傷了我槍桿。”圓兒想起這茬,追討道。
“哈哈哈哈!”阿桂又笑道:“你那槍桿不行。”
“他說,你人與功霸道,甚至可謂豪橫。追求破、盈、力壓。認為這樣比細水長流的博弈、鏖戰更省事。”
“他與你還說不少嘛。”阿桂問道,語氣稍帶了絲親和:“你是將士遺孤?”
“不!”圓兒撇了撇頭,簡單直接回答。
“你多大了?”阿桂忽地扭頭問道。
“十五歲半!”圓兒回答。
阿桂心中算着,臉上的失落轉瞬即逝。
“莫閑扯了。你能否去把後頭那紫厄也收拾了?”圓兒懇切道,這也是他第一次對這人提出請求。
“他呢?”那人沒拒絕,沒接受,只問道。山下散亂的厄獸開始重新向歸仰城方向勇去。一隻母獸死了,它們就會去找另一隻母獸。
“他……只過天浪。”圓兒吱唔着。
“什麼?什麼過天浪?”
這激動的問,卻是來自一直沉默、侍立在旁的左旗。他雙手抓着圓兒雙肩,注視着其雙眼,極力壓着聲問道:“他怎會只是過天浪?”
烏雲中恰有一道電閃,伴着左旗這問。
電閃即逝,待那雷鳴一至,山壁再上,落下數個身影。
左旗本就激動,狀態緊繃,此時無絲毫貽誤,便察覺到威脅,鬆開圓兒,跳至阿桂身前,嚴陣以待。圓兒慢了半分,也及時反應過來,舉起他那桿槍。
“原驚世!你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