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鄭文諸氣極而泣,恨自己恨不能成鋼。
鄭文諸:比湮大人,你從什麼時候知道這魔鬼的屍體有古怪的?
比湮:從你拿出來開始。
鄭文諸:果然……
比湮:但我也沒有一上來就打定主意。因為即便我知道魔鬼只能被封印,不會被殺死,也不能排除例外情況,或者說眼下的魔鬼屍體確實是被封印的“假死”狀態。
鄭文諸猛地回憶起什麼,淚眼看向海凌:所以海凌大人就“擅自”向魔稜錐發射飛彈?
海凌:我也是受到比湮大人的提示,才用了這一招投石問路,結果……
鄭文諸:結果魔鬼果然就派出了它們的走狗妖怪!塞德娜!
海凌:不錯嘛,你還記得她的名字。
鄭文諸:其實,在早在哥莫地曼的時候,我們就跟塞德娜打過交道。
海凌:你?跟塞德娜?打過交道?
海凌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來。
就連比湮也閉上了眼,眼角露出一絲笑意。
鄭文諸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麼了?不可以嗎?
海凌:小朋友,塞德娜一萬年前已經死了,你跟她打過交道?不是我海凌小看你,你連塞德娜三句話都聽不完,就會被她騙得褲衩都沒了。
比湮痰嗽兩聲,示意海凌此話有失體統。
鄭文諸:我說的是真的,當時我們是在周易雄老爺子的家裏,對了,不信你們去問弘予,他當時也在場,還有《預兆》那本書,是“合一篋”變成的,還有我們就是從周易雄老爺子那裏得到【命器】的……我真的沒騙你們。
比湮和海凌斂容,相視了一眼,覺得鄭文諸不像是在說假話。
海凌:那麼,當時,塞德娜都說了什麼?
鄭文諸:太久了,記不得了。當時周易雄老爺子和那個妖怪女盜賊,叫什麼來着,什麼淋的,弄障眼法,結果弄巧成拙,真的引來了魔鬼的使者,我親耳聽見周老爺子和妖怪女盜賊不約而同地喊出的塞德娜的名字,料來不會錯!
海凌:然後呢!
鄭文諸:然後我就昏過去了……
海凌:你呀,你這也太沒用了……
比湮:好了好了,畢竟他當時還只是個人類的孩子,根本經受不住魔法。你說,你的命器是在那裏獲得的?
鄭文諸委屈地捏了捏胳膊:是。
比湮:在哪裏?
鄭文諸從貼身處,掏出一個圓柱形的吊墜,打開弔墜,裏面是【褐色的石粉】。
海凌:就這?
鄭文諸:本來是粉筆,後來……不小心摔碎了……
海凌:摔這麼碎?你可真是個人才,這可是你的命器啊!
比湮:肯定還有別的變故,你就別替他瞎操心了。
海凌:叔父教訓得是。
鄭文諸看着自己的吊墜出了一會兒神。
鄭文諸:那麼,既然我們知道那魔鬼的屍體是【竊聽器】,我們應該怎麼辦?對了將計就計?
海凌:你還真是後知後覺,不用擔心了,要等你反應過來,一切都太遲了。
鄭文諸一拍腦袋:哎呀,這魔鬼的屍體還在裁教那一幫子酋長那裏,我得趕緊拿回來……
鄭文諸急哼哼地站起身,往帳外的方向走了兩步,然後餘光看到海凌和比湮兩位精靈領主,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
鄭文諸:不是嗎?
海凌:你不覺得,魔鬼安插的【真假眼】,現在恰恰在我們想要讓魔鬼竊聽的人的手上呢!
比湮:這就叫歪打正着吧。
鄭文諸突然明白過勁兒了,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哈哈哈哈!
比湮微微搖了搖頭:天,怎麼會算呢。
鄭文諸擺了擺手:一種哥莫地曼的說法而已。
以上,鄭文諸代表的葛州勢力和比湮代表的芷蘭城教導會關係升溫,達成了一定的合作關係,而這種實質上的合作關係,比冠冕堂皇的聯軍盟約要堅實得多。
鄭文諸後來說,這就好比以前在社團里的“故事與人物哪個更重要”的爭論。大多數人覺得人設和人物關係是故事的基礎,而弘予則似乎有所心得的說,人們更容易記住故事的局部與細節,這些也是最能打動人的地方,因此“發生了什麼”要比“什麼人乾的”更具備標誌性的記憶點。
如今,兩方確實共同經歷了一些“事件”才得到了比“會盟”設置更加密切的關係。
就在鄭文諸和兩位精靈領主準備繼續進一步談論如何妥善安置洛溢渚王陛下的精銳精靈軍隊的時候,白衣軍官從外面大聲稟報。
白衣軍官:盟主大人,漪淅大人和漪澌大人到了。
海凌:這兩個大草包來這作甚?
比湮小聲道:我們還是迴避為好。
海凌:還能怕了他們?
比湮:為我們的小朋友着想。
海凌點點頭,與比湮一起轉到屏風後面暫避。
鄭文諸整理衣冠,突然發現桌上還有招待比湮和海凌的茶杯尚未撤去,趕忙前去處理,可為時已晚,漪淅和漪澌已經邁步進帳,看到了鄭文諸匆忙的一幕。
鄭文諸靈機一動,把伸向茶杯的手徑直轉向茶壺,裝作替兩位精靈領主斟茶的樣子。
餘光看到漪淅和漪澌,正高貴優雅地站在剛進帳的位置,等待主人的正式迎接。
鄭文諸忙熱情地招呼道:兩位尊貴的精靈大人大駕,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漪淅點點頭:盟主!聽說你在前線受了傷,還要親自給我們兩兄弟倒茶,真是太賞臉了!
漪淅款步上前,漪澌跟着,但好像心不在焉似的,沒有把目光放在鄭文諸身上,而是四下看着帳內的陳設,顯得很沒有禮貌。
分賓主落座后,漪淅率先開口道。
漪淅:盟主,你和三弟還是第一次見面吧?此乃舍弟,漪澌,家兄派他押運糧草而來,剛剛來到前線,我就帶着他一起來拜訪盟主。
漪澌站起來,挺直了腰板,身材顯得更加威武高大,鄭文諸這才靠近觀瞧,此精靈長得和其兄長那是完全不同,五官稜角分明,眉宇凌厲,目光如炬,鼻樑高聳,唇紅齒白,皮膚有些發紅髮暗,不像是其他精靈都是滿臉憔悴的那種“不健康”的白皙膚色。頭戴禮帽,斗篷斜挎,罩袍半覆,露出盔甲,虎頭肩吞,圓護貼胸,鱗次交節,環片勾連,尤其是手甲和足甲,鋥明瓦亮,一塵不染。
這一身重型甲胄穿在這麼一位威風凜凜的精靈身上,壓迫力十足。與旁邊這位身穿珍稀絲線綉繪出的華麗布袍的精靈相比,顯然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漪澌一開口就是出言不遜:你傷在哪了,讓我看看。
鄭文諸愣了一下,把目光遞向漪淅求援。
但漪淅好像也很為難,似乎拿自己這個弟弟很沒有辦法。
鄭文諸:些許小傷,不勞大駕。
漪澌:我又不是關心你的傷勢,我是想看看,魔鬼是怎麼傷人的,造成的傷口是什麼樣的。以便以後好想對策應付。
一句話把氣氛全毀了。
鄭文諸料漪澌情商堪憂,於是也乾脆脫去了上衣,露出了雙臂上被東依沙摩的熊掌捏出的青斑,還有熊爪抓出的血痕。
漪淅用手指捻着下巴自言自語道:看着視覺效果挺誇張的,黑一片的淤青斑,紅一道的切削傷,但實際上並不會很影響到戰鬥,也不會耽誤魔法的施放。再問一句,這點傷是哪種魔鬼造成的?
鄭文諸:魔鬼的大將,東依沙摩。
漪澌:挺沒勁的。就它?一個?
鄭文諸顯然壓不住火了:我不想跟你講了。
漪澌:隨你的便。二哥咱們可以走了吧。
漪淅有點臉上掛不住,拽住漪澌的斗篷。
漪淅:你給我回來。你這不是添亂嗎?能不能好好說話?
漪澌:好好說話能打敗魔鬼嗎?
漪淅:抬杠!
漪澌:二哥,那你說,我們來這裏還能幹啥?一個人類小屁孩,我不管他什麼神選少年還是神選少女的,壓根就是活不到一百年的螻蟻。
漪淅:那你先回去吧,我跟盟主有話要談,不跟你講了,去去去。
漪澌邁出一步,反倒又折回來了。
漪澌:二哥?你確定要跟這位人類盟主有機密之事要談?
漪淅:是。
漪澌:那你可要小心,隔牆有耳。
漪淅: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說盟主還能出賣我不成?
漪澌:那你怎麼不問問,這桌上的三杯半涼的茶水,到底是給誰預備的呢!
鄭文諸心下一凜——不好,被識破了!
屏風後面響起了緩緩的拍手聲。
接着,只見海凌和比湮一前一後走出屏風之後。
海凌:精彩精彩,漪氏兄弟,別來無恙乎?
漪淅顯然沒有料到屏風後面還藏着人,他先是驚愕地瞧着海凌和比湮,接着把怒目瞪向鄭文諸,最後把緊鎖的眉頭看向了漪澌。
漪澌:別假惺惺地跟我套近乎,道不同不相為謀,二哥你也都看到了,“狼狽為奸”這個詞,就是這麼來的。我還有個消息沒來得及跟你講,那就是我路上打聽到洛溢大王的精銳營不日即將抵達前線,我也是日夜兼程才早到了一步,為的就是能夠在跟這個盟主談判的時候,能有所信息上的優勢。這下可倒好,人家兩家已經媾和到一起了,擺明是聯合起來對付咱們菊顏城,對付咱們大哥……
海凌聽着聽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海凌:哈哈哈哈!“先入為主”這個詞,就是這麼來的。我說漪氏老三,你是不是又被迫害妄想症啊?敢情除了你家三兄弟,這水榭大陸上都是你的仇敵了?那你是不是應該考慮考慮是不是自己本身出了問題了?才導致其他所有生物都跟你徒生讎隙?
比湮:海凌,不要呈口舌之快。
海凌:我也就是發泄一下,你們前輩講話,我晚輩不插嘴。
比湮:本意是為了避嫌。沒想到適得其反了,還請漪氏兄弟見諒。
漪淅:荒唐。
漪澌:哼,讓我想一想,倘若我們要進帳沒進帳的時候,看見你們兩個從裏面退出來,估計雙方的臉上都不好看,那麼從信息的交換上來講,也會變得不一樣,尤其是你,小盟主,那個叫什麼來着【觀察者效應】,會對談判結果產生一些微妙的影響……嗯哼,你說的倒也合理。但要我們一口氣就原諒你們,那未免也太便宜你們了。
海凌:那你說要怎麼辦?
漪澌:我還沒想好,煩死了,我先告辭了,二哥你有啥就跟他們講吧,我出去透透氣,這裏面臭死了,又是汗味又是血味……
說著,漪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帳。
此時帳內留下了鄭文諸,漪淅,比湮和海凌。
漪淅:這事沒法說了。
海凌:意思是我們比較礙眼唄。
比湮:住口!
海凌:叔父!
比湮:他者對你的評價會影響到我的聲譽。
海凌:那我走。
說著,海凌也氣哼哼地離開了。
比湮:漪淅,事已至此,我希望我們兩家能夠及時止損,不要讓這個形勢再惡化下去。有什麼話,咱們都先心平氣和地講出來,至於情緒上的波動,可以慢慢再發泄。盟主,你看呢。
鄭文諸:我同意。
漪淅:那我也只能說同意了。爭議先擱置,談點對咱們都有用的情報。
漪淅還不忘白了鄭文諸一眼:但不代表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鄭文諸:你說了算。
漪淅:剛才三弟已經講了,洛溢這個昏聵傲慢的望江城老渚王,他的精銳不日即將抵達前線,要我的意思,比湮大人,你我兩軍的營地,各退一倫松,空出來的位置供望江城軍隊駐紮,你看怎麼樣?盟主?
這時,比湮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然後迅速消失,恢復原來那種深不可測的神情。
比湮此時心中在想,到底是誰的謀略,使漪淅提出與鄭文諸不謀而合的“遠交近攻”的妙計?憑藉漪淅的才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若是三弟漪澌,並非不可能,只是這傢伙勇武超群,倘若再輔以這樣的頭腦,那將來一定是芷蘭城的大敵。還有一種可能,是漪漸大人安插了一個不知名的智囊在前線的軍中,甚至漪漸大人本人已經帶着幕僚秘密來到前線也說不準,那這樣的話就更不能小覷和輕敵了。
鄭文諸心中則沒有想這麼複雜,暗中想果然這個世道上,英雄所見略同啊,反而對漪淅的好感度有了提升。
鄭文諸:漪淅大人之言,正合我意,您說呢?比湮大人。
比湮也正擔心鄭文諸會講出剛才的事,既然鄭文諸絕口未提,自然也是心照不宣地附和為善。
比湮:不失為妙計。
漪淅:太好了,我還擔心兩位……擔心盟主會考慮到……不願意主動……現在問題迎刃而解了……
漪淅這一番話,反而印證了其心虛的姿態。
鄭文諸和比湮暗中對視了一眼,懸着的心緩緩放下,不料漪淅突然又舉起了右手。
漪淅:不過!
鄭文諸和比湮不約而同地又抬起眼神。
漪淅:還有一個不得不面對的新問題,那就是洛溢老渚王來了之後,盟軍的指揮權的問題,眼下,盟主的十七萬大軍,其中……有多少是由您直接指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