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Chapter14

Chapter14

1835年的夏季,歐洲新聞熱度榜上,《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當仁不讓佔有一席之地。

最開始,巴黎人從報紙上獲知“魯濱遜二世”出新書了。

蘭茨先生新書發佈的專題採訪中,主要回答了三個問題。

這是一本什麼樣的書?為什麼選擇先出法語版?最後選擇與出版人弗蘭索斯·皮克合作的契機。

書如其名,記錄一些與令人重傷死亡相關的博物學趣聞。通過閱讀,讀者們在親近大自然時能夠提升防範意識。

珀爾就以氣步甲蟲的火炮屬性舉例。

而託詞書中內容多是教父母身前所傳授,出這本書是為了紀念海難中死去的人。

有關為什麼先出法語版的提問,不必把《倫敦時報》主編艾倫的唯利是圖寫得太明白。畢竟,書總會出英文版賣到英國,做事要留一些餘地。

珀爾提到巴黎新勢力出版社之所以更能打動她,因為這裏有令人無法拒絕的黛堡嘉萊巧克力。

塞納河左岸的聖佩爾街,19世紀初開設的這家巧克力店深得法國皇室喜歡。它家的可可豆,在巧克力製作者的手中被混合出了最佳的比例。

選一塊送入嘴,口腔的溫度最適合巧克力融化。

含五秒,等到它的表面稍稍融化。再微微張嘴開,讓空氣入嘴,咀嚼過程中,當兩者充分混合,巧克力的味道與芳香徹底在口中釋放。①

那一瞬,彷彿聞到了可可樹原產地,南美洲熱帶雨林的自然氣息。

彷彿乘坐獨木舟隨波蕩漾在塞納河上,聽到來自西緹島巴黎聖母院的鐘聲響起。聲音直達靈魂,巧克力香也就激蕩着靈魂。

出版人皮克在初次商談合約時,送上了這樣一份巴黎的美味。

珀爾嘗到了令人迷戀的幸福味道,這是在倫敦沒有過的體驗。

她似不經意舉了個例子,曾經也與《倫敦時報》的主編商談過出版書籍,但很可惜對方沒想到美食誘惑。

她自嘲是被美食蠱惑,才會當場答應皮克簽約。也是感謝皮克作為引路人,為她指路如何前往通向巴黎的眾多美味餐館。

請原諒一個人在在荒島生存兩三年,無法不為巴黎的美食動心,想停留更長一段時間。如此一來,簽約巴黎新勢力出版社,先出版法文版,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本來,英法兩國關注這個新聞的人群快要捋袖子隔空吵起來。

但這個理由一經刊登,讓知道真相的與不知道真相的都陷入短暫的沉默。

談到美食,英國就在法國面前矮了一大截。

比什麼比,用炸魚薯條嗎?根本打不過,不用走流程,可以直接認輸了。

沉默過後,各種情緒爆發。

巴黎一群人去書攤排隊買書。

倫敦有一群人寄信到「巴黎新勢力出版社」,詢問英文版到底什麼時候出?

還有德國、意大利等歐洲其他國家,要求出多語言版本。

不是人人都會法語,但這個時代對探險博物故事感興趣卻是全球常態。

讀者,買到書就能滿足。

各家媒體不會錯過蹭熱度,報刊雜誌上紛紛刊登出對於蘭茨先生新書宣傳詞的花式解讀。

這時,被直接點名的艾倫,在《倫敦時報》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珀爾在新書宣傳採訪中,沒有一字半句表明與艾倫就稿費分配談崩了。

但也直接點名時報主編曾經來談過出書,最終因為這人無法打動自己而作罷。

此話用詞看似模糊,但足夠讓內行人看透真實原因。

倫敦報社出版界有十幾家與珀爾有過接觸,也都清楚為什麼不是英文版先出現,就是稿費沒談妥。此次珀爾特意指名艾倫,沒有提其他人,一定是這位主編壓價最過分或者態度最為惡劣。

《倫敦時報》報社老闆率先向艾倫發難,責備他年資漸長卻辦事越發沒分寸。明知珀爾·蘭茨熱度正盛,怎麼能把一本註定銷量爆火的書籍出版權給弄丟了?

就算給珀爾多些稿費又如何,也就是報社少賺一些,比現在一枚硬幣都沒要好。艾倫就是太貪婪,因為報社方面賺得多,給到促成這筆合約的功臣紅利也就多。

“全都是狗屁!”

艾倫將一摞報紙狠狠摔在地上。氣得臉都變形了,呼吸間更是像一隻鼓氣的丑青蛙。

只見散落地面的報紙有着這樣的標題:

《“魯濱遜二世”最真性情的紳士》、《愛吃美食的都是好人》、《因為巧克力而痛失出版權的倫敦時報出版社,問英國食物什麼時候才能站起來?》……

自從珀爾為宣傳新書的採訪報道刊登,之後半個月熱度不減反增。

很多報紙雜誌主動跟進,紛紛發表相關社評,這一波熱度蹭得銷量就起來了。

艾倫作為《倫敦時報》的主編,一邊挨訓被扣獎金,一邊不能對這個熱議話題視而不見。

他倒是想大罵特罵,可是要說什麼?把自己的事複述一遍,讓人們看清自己有多惡劣?

這肯定不行。

信口雌黃,明褒暗貶嗎?

艾倫也做不了,老闆不允許。

報社老闆看了《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法文版,客觀評價是寫得很有趣,兼具暢銷元素與紮實知識的書籍。

書中科普了一些看似離譜少見,實則真實存在也有大概率遇到的自然界危險。全書行文通俗易懂,沒有一句詰屈聱牙的描述,很容易被大眾閱讀。

珀爾的特殊經歷讓這一爆紅過程不可複製。

先有名氣,再有實力,是能走得長遠的一位暢銷書作者。

報社老闆估測出珀爾不是一閃而逝的流星,哪怕沒簽到這此新書的英文版,但還能有下一本書的機會。

艾倫很想說沒可能的,只要自己還做主編,小白臉就不會同意與報社再簽約。

之前是他看走眼了,真以為小白臉是一個正直的好人,那就能毫不費勁地讓人掉坑裏。

誰想到小白臉心機深沉,表面一套背地裏又另一套。

反手就給他狠狠一刀,打得他措手不及,也根本沒有還手餘地了。

這種人能不計前嫌與《倫敦時報》出版社再合作?不可能的,除非報社方面支付超乎尋常的代價。

艾倫不能對老闆把話說明。

他心裏清楚,自己是人到中年,能力本領達到上限。真要二選一,比起日進斗金的珀爾·蘭茨,誰會被報社被老闆毫不猶豫踢出局,那不能更一目了然。

因此,再多怒意與憋屈只能咽下去。

對於要怎麼跟進報道,只能裝糊塗地蹭熱度。

艾倫在報紙上刊登了倫敦十大美味甜品店的榜單,像是回應了珀爾的美食簽約論。

似乎勸說魯濱遜二世不要全面否認英國食物,回頭試一試,別被巴黎美食妖精勾到流連忘返。

‘叩叩叩——’

敲門聲響,就聽馬龍在外問,“主編,您找我?”

艾倫一聽到馬龍的聲音,那股子憋屈怒火又竄上來了。

他就是在遷怒。誰讓馬龍與珀爾相熟,而早就忘了感謝是馬龍寫出的專訪極大拉動一波報紙銷量。

把扔到地上的報紙都撿起來,又是努力控制住氣憤到扭曲的表情。

這才裝作和藹和親地給人開門,“你來了,快進來。這一個月怎麼樣?外出採訪任務累嗎?”

“主編,您有什麼吩咐?”

馬龍本能地不安,對於艾倫突如起來的關心沒覺得榮幸,而是背脊發毛。但不敢表現得明顯,只有腳趾在皮鞋中動了動。

這個月他忙不忙,艾倫作為佈置工作的人難道心裏沒點數?

一年半前,初入報社,他被分配的採訪工作都是去倫敦髒亂差的區域。

上個月初返回倫敦,照理說對珀爾專訪報道火爆后,就該談轉正的事了。

但艾倫拖着沒辦理,說是等到下個自然月再簽。

這一個月內,給安排的採訪任務豈止涉足倫敦危險地帶,而且又繁瑣又累人,比剛剛實習時更加辛苦。

馬龍本來不確定是不是上司針對了,畢竟艾倫看起來和顏悅色。

等珀爾的新書在法國率先出版,報道中的美食簽約論一出,他明白其中必有內情。

他是恐懼社交,但又不是傻。

好歹做了一年半實習記者,其中一年在海上飄着,在尼亞號上長了很大一波見識。

對於珀爾在新書宣傳的報道為什麼單獨點名主編艾倫,自有一番推測。

肯定是艾倫壓價太狠了,才讓人俊心善的蘭茨先生點名批評。批評又怎麼了,措辭那樣溫和,假借美食之說都沒講一句重話。

艾倫卻心胸狹窄地搞遷怒!

馬龍發現了真相,由於自己與珀爾較為熟悉,成了主編商業談判失敗后的隱性出氣筒。

憑什麼啊!這讓他對頂頭上司的不滿情緒一天天增加,但想在倫敦討生活,只要還在《倫敦時報》工作就不得不忍下這鼓氣。

今天,艾倫的態度變得更加善了。難道一個月過去,記起來要與自己把轉正合約簽了?

馬龍卻談不上有多期待了。一年多前,他甘願登上尼亞號,冒着海難危險完成採訪任務。

本來心心念念要轉正,但現在情況都變了。確定主編艾倫的人品極差,唯利是圖、不懂感恩、捧高踩低,真要在這種人手下一直做事嗎?

艾倫瞧着馬龍一副小心甚微的模樣,上上下下打量他了許久,認為這個實習記者沒膽量違抗自己。

“找你來,想聊一聊轉正的事。本來該簽合約了,但老闆最近不太高興,因為錯失與蘭茨先生的新書出版權。

馬龍,你與蘭茨先生相識,你怎麼沒意識到立功的機會來了。去做中間人說和一下,讓報社做《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英文版的出版社,哪怕是合作方之一也好。”

艾倫預測珀爾同意的可能性很小,但事關自己被扣的獎金,總要想辦法爭取一番。

拿捏着馬龍的實習轉正權,何必好好利用,叫馬龍利用人情去疏通。一旦珀爾心軟同意,自己被扣的獎金就能回來了。

“你放心,這事不讓你白做。”

艾倫絕口不提具體金額,就是先把大餅給畫起來。

“等轉正合約一簽,報社拿到了聯合出版權,肯定會給你一份獎金。”

馬龍垂下眼眸,心裏就一句話。

——中年老禿頭,我信你個鬼!

一個月以來,艾倫因為遷怒,不把說好的轉正合約辦妥。那是一年前就說好的事,實習記者有了一篇爆款採訪就能轉正。

現在又叫他賣臉拉關係,說是給獎金,鬼知道一年後能不能給出來。

“主編,我和蘭茨先生不熟。雖然在尼亞號上同航半年,但各住各房,沒太多交談。”

馬龍一字一句都是真話。他不喜歡社交,就算珀爾態度溫和,他也不會厚臉皮每天都湊過去聊天。

何況,珀爾有正經事做要寫書,做人有點分寸就知道不該多去打擾。

艾倫恨不得敲一敲馬龍的腦袋,聽聽裏面是不是裝了水。

這小子果然沒出息,以他不善與陌生人談話的性格,根本就不該做記者。

“沒關係,你已經成功做了一篇專訪。”

艾倫心口不一地安慰,“有這層關係在,主動請蘭茨先生吃頓飯,多聊聊就熟絡了。”

馬龍想起上個月倫敦港與珀爾匆匆道別,兩人本來約定七月底聚餐,但原定的計劃推遲了。珀爾從巴黎寄來信,說最近不回倫敦,忙着搞新書宣傳。

“請吃飯?我不知道蘭茨先生在哪裏。”

馬龍自認沒說謊,確實不知道珀爾的具體行程。

分開時,他留了租屋地址,而珀爾又沒固定住所。信上就說等忙碌告一段落,會再寄信確定見面時間地點。

艾倫聞言心頭一梗,想當場砸一個地址到馬龍臉上,可是陰險小白臉以前住的查令十字街旅店退房了。

現在通過報紙知道珀爾·蘭茨在法國,具體情況卻不得而知。讀者想聯繫,也是把信寄到巴黎新勢力出版社。

“明天,你就去法國的巴黎新勢力出版社,能想辦法當場約人。”

艾倫憋了又憋,沒忍住還是斥責了一句。

“馬龍,你是記者,跑新聞是基礎技能,不能像是不點不亮的蠟燭!”

馬龍懂得記者應該具備哪些職業技能,可他發自內心地不願意做這個中間人。為了主編艾倫,不值得。

“主編,我的工資已經預付房租與伙食費了,剩下的那些不夠去巴黎找人。”

說到錢,馬龍不可能沒有怨念。

這一年以來,他跟着尼亞號做環球採訪,只有船票是報社出的,其他費用都是自理。

當時艾倫的態度就是機會給了,他不要的話,有的是人想上。也許諾了,假如撰寫出了讓報社銷量暴增的報道會有獎金。

上個月發工資,是有多給他一筆獎金,卻只有五英鎊。

沒看錯。一年跟船,冒着海上隨時可能遇到天災人禍的風險,只有區區五英鎊獎金!

馬龍認為很不合理,他懂行情,這樣火爆的報道至少要給兩位數的英鎊獎勵。

財務卻說那是正式職員的待遇,實習生的計價方式另外算。有異議,拿出合約來質疑。

關鍵就是沒白紙黑字的合約,那是艾倫的口頭承諾,而且當時確實沒提具體給多少獎金。

艾倫聽到馬龍說沒錢,正想駁斥上個月給他發了獎金,但想起來只發了五英鎊。本來至少應該翻個倍,但自己遷怒馬龍,向財務報賬時就大筆一揮減半。

“車馬費與住宿,報社可以報銷。”

艾倫不得不提前支付,當場自掏腰包給了一筆差旅費。

這次,其實是他更着急,更希望馬龍出差順利。

也就沒法說實習記者就算倒貼錢也該工作,想乾乾不幹滾。

馬龍看着遞到眼前的五英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沒法再推脫。

有些不情願地收下錢,又小心翼翼問:“主編,我對促成合約根本沒把握,這不影響我轉正吧?”

深呼吸!再呼吸!

艾倫真想破口大罵了。

他當然清楚馬龍促成合約的可能性不高,但這小子窩囊到一點信心與衝勁都沒有,真是想把五英鎊給搶回來。

“放心,不影響。你去試試就好。”

艾倫說著做了一個決定。要是馬龍完不成任務,一定會卡着他的轉正合約,早晚找個機會把人給辭了。

馬龍點頭離開主編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裝作沒事發生地將東西都給整理了一遍,實則是把私人物品都給裝包。

有人問,就說明天有出差任務。

等結束了今天的坐班,走出報社大門,回頭仔細看了一眼這灰撲撲的建築。

此去巴黎,他是不會如艾倫的意願勸說珀爾簽約。倫敦時報出版社就不是什麼好地方,他對艾倫說的話很難再信一個字。

轉正合約,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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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塞納河一如既往波浪起伏。

馬龍的法語不算流利,當他踏上法國的土地,似乎能感到一種若有似無的隔閡。

怎麼形容呢?

就是連問個路也不容易,對面的法國人或許懂英文,但就堅持以法語回答。

這是錯覺!

馬龍自我安慰,社交恐懼在陌生的地方又冒頭了。

他來過巴黎三次,但以前是與家人一起,只有這一回獨自前行。

令他心神不寧的不只是人生地不熟,而是終於找到了巴黎新勢力出版社,但猶猶豫豫不知是不是該進去。

儘管打定主意不為主編艾倫當說客,並且動了主動離職的念頭,但他或許、可能、大概還是不該來找珀爾。

找到了,將這一系列安排說出來,會不會給對方增加心理負擔?

好像因為珀爾,自己付出了很多的樣子?

這壓根不是他的本意。

辭職的想法與珀爾無關,而是他看清了主編艾倫的品性,對那樣的工作環境不可忍耐,要及時止損。

只是碰巧,珀爾出版新書一事成為他發現艾倫真面目的契機而已。

但,這種話,珀爾會相信嗎?會不會認為他在故意裝可憐?

不如,他還是不進去了。

馬龍後退半步,離巴黎新勢力出版社的大門遠了一些,但沒能立刻離開。

選擇來法國,是想提醒珀爾,主編艾倫有獲得英文版書籍出版權的意向。如果現在離開,那不是什麼都說不了了?

“下午好,請問是《倫敦時報》的馬龍先生嗎?”

一口流利的英文響起。

馬龍側頭,就看到一位花花公子打扮的法國男士。

來人穿着的馬甲嵌綠鑲紅,乍一看非常浮誇。要不是臉好,這穿着在英國人看來就真有些扎眼了。

這人是誰?怎麼認識自己,以往沒見過。

“我是皮克,巴黎新勢力出版社的老闆,蘭茨先生新書的出版人。”

皮克讀懂馬龍的表情,“聽蘭茨先生提到過一位認真負責的記者朋友,我大膽猜測您就是了。您寫得專訪很不錯,我讀了好幾遍。”

馬龍有些意外,做實習記者至今,這樣面對面地直接誇獎真不多。

“您好,我是馬龍。這裏碰碰運氣,想委託你們出版社轉交一封給蘭茨先生的短訊。就像你們轉交讀者來信那樣。”

皮克卻笑着招呼人一起進出版社。

“何必轉交,直接去裏面等一等。還有十分鐘左右,蘭茨先生會來辦公室,有事你當面說就好。”

此處,皮克省略了一段話。

如果馬龍來找就把人留下,這是珀爾的意思,否則他也不會清楚了解馬龍的長相。

馬龍有些不自然地點頭,這個邀請切斷了他剛才萌生的退意。

皮克自來熟地聊起了天,說他遠在法國南部讀到了馬龍的專訪。

將其遣詞造句天花亂墜一頓誇,充分展現了法國人在使用英語時也不耽誤語言浪漫。

“正是您的魯濱遜二世的專訪深深震撼了我。讓我想着如果能與蘭茨先生合作一次就好了。

說來《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這本書能由我負責出版,您的專訪也是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馬龍被誇得不好意思了,他真沒覺得自己如此重要。

“您過獎了。專訪報道出色,因為經過了蘭茨先生修改潤色,我真的不敢邀功。”

“請別看輕自己。”

皮克覺得馬龍不夠自信,“您有很棒的優點!換一個記者可能就會曲解蘭茨先生的說話,但您能做到真實還原。”

這是事實。

雖然馬龍作為記者不夠強勢,但換個角度也是優點。

珀爾如果接受資深記者的採訪,沒法潤色修改對方的採訪稿,提出的定稿意見也不一定能被百分百完美表達。

皮克很清楚裏面的彎彎繞繞。

馬龍被說服了。再看皮克,發現了他浮誇外表下的深刻內涵。不愧是蘭茨先生選擇的出版人,是由獨到獨到之處的。

兩人一邊聊着一邊進入了巴黎新勢力出版社。

這裏與《倫敦時報》的氛圍截然不同。

瞧着員工們桌上花里胡哨的擺件,辦公室內的魚缸、古怪造型盆栽,甚至還有一具立在轉角處的人形骷髏骨架。

與其說這是出版社,倒不如說是一個古怪藏品小型博物館。

職員們豈止見怪不怪,其自身穿着也與辦公室氣氛相映成趣。

有點羨慕。

馬龍被引到了會客室,瞧着超大玻璃箱內的蕨類植物放肆生長,彷彿圍觀了春天在綻放。

他開始相信,珀爾在新書宣傳中提到的被巴黎巧克力吸引,那樣看似隨意至極的簽約理由是真的。

這裏讓人覺得舒服,不覺得難以度日。

一不留神,十分鐘過去。

馬龍聽到半開的門被輕輕叩了叩。

珀爾走了進來。“歡迎來到巴黎。有些時日沒見了,馬龍先生,最近如何?”

“下午好,蘭茨先生,很高興再次見到您。”

馬龍站起來迎接了珀爾,但面對寒暄式的提問,無法違心按客套的標準流程回答說自己過得不錯。

“坐吧,不必拘束,這裏是巴黎。”

珀爾早就預料到馬龍會來,概率高達90%。

剩下的10%,是他在新書出版之前就離開了英國出差,否則主編艾倫必然要使喚實習記者。

她直接道破,“有話儘管說,是不是艾倫派你來出差了?目標為了《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英文出版權。”

“哦不,我並不想幫他爭取什麼!”

馬龍立刻否認,不願意讓珀爾對自己產生誤解。

“雖然艾倫提供車馬食宿費用,但我就把這當做一次公費旅遊。”

珀爾挑眉,短短一個月居然讓馬龍對《倫敦時報》這份工作的態度發生了極大轉變。但從主編艾倫的為人處世,不難推測變化原因。

馬龍講出了第一句大實話,也就忍不住將藏了許久的一肚子真實情緒傾倒出來。

七月初返回報社,他沒有得到承諾中的立刻轉正合約。這一個多月過得並不好,比剛剛入報社實習時還要辛苦。

關鍵在於付出與回報極為不平衡,他出了極好的成績、做的活最辛苦,但拿到報酬最少。

“半個月前,我確定是被艾倫遷怒了。那個噁心人的傢伙不只是言而無信、不懂感謝,更是只會把拳頭揮向下屬。明明是他自身的問題,出了問題卻把怨氣撒到別人頭上。”

馬龍又着急忙慌地補充。

“蘭茨先生,您別誤會,我沒有責怪您的意思。您不與艾倫簽訂出版協議是非常正確的選擇,那種人不值得。我被艾倫遷怒,都是艾倫一個人的錯。”

珀爾溫和地安撫,“請別緊張,我當然相信您。您的正直善良,您的坦誠直言,讓您註定能成為傑出的記者。”

馬龍聞言徹底安心。

蘭茨先生相信自己非常重要,兩人的友誼可不能因為主編艾倫的噁心行事而被破壞了。

這下,馬龍更能放開了說報社裏的那點事,主要就是主編艾倫的憋屈日子。像是艾倫被老闆訓斥、被扣獎金,這些事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您看時報文章了嗎?他還要捏着鼻子寫出對您新書的點評,只能講好話,是又將他氣得夠嗆。這段時間辦公室門緊閉着,也能聽到裏面的砸東西聲。”

珀爾微微頷首。

艾倫過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

這個結果盡在預料之內,從她決定與法國出版社合作搞事時,註定了艾倫的日子難熬。

“這樣說來,你打算出差結束就辭職?”

珀爾看到馬龍堅定點頭,預測到艾倫的苦日子還在後頭。

她客觀地分析:“你離開《倫敦時報》,約等於讓報社老闆損失了與暢銷書作者的最後一縷人情關係。

這次我與報社沒簽約合作,但還能來日方長。艾倫腦子清醒就該儘力挽留你。”

馬龍聳肩,“我在他眼中就是個廢物。這次巴黎出差是把我最後一次廢物利用,用不了就順手扔到。

大老闆應該會再次責罰艾倫,但他對下的掌控力度不夠。真要挽留我也沒見多發獎金,等他反應過來已經遲了。”

這裏馬龍補充一波,他日常如何實話實說就把艾倫氣出胸悶的操作。

“艾倫想把我辭了,我也下定決心要離開。沒必要留着噁心他,反倒是噁心了我自己。

蘭茨先生,非常感謝您。七月初對您的那篇專訪,成了我一筆出色的工作履歷。”

馬龍表示被好幾家報社的挖人,已經去參加面試,也收到聘用通知。

“缺點是進入新報社又有三個月實習期。原本如果能在《倫敦時報》立刻轉正,我也不想再折騰,誰想到結果竟然如此。”

珀爾點了點頭,她不敢說全面了解倫敦出版界,但可以說馬龍踹了主編艾倫做上司,是一個於身心健康、職業發展都有利的選擇。

她目光一轉,似不經意地說,“你知道的,巴黎新勢力是法國出版社,出英文版書籍還是要與英國本土公司合作。”

“不!不!您不用告訴我。”

此時,馬龍敏銳地聽出了話里話,珀爾意思可以考慮將聯合出版權交給他新去的報社。

“這種決定不必在意我。有多少能力辦多少事,我可沒拉到第二個暢銷書作者的本事,不如從一開始就做本職記者工作就好。”

珀爾見狀笑了起來,當初沒有選錯人,馬龍還真是一個可愛的人。

“那好吧。出版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由皮克去決定該選哪家聯合出版。”

這話,馬龍信了,皮克卻不會信。

皮克要去英國、德國、意大利等國談聯合出版權,珀爾不說全程協同,但也有三分之一同路,誰說控制欲低了。

對此,珀爾完全否認。

她觀察這個時代的歐洲,順帶地為皮克把一把關,為了自己能有更多分成入賬。

假如某天再賣書時富可敵國,她會徹底放手讓出版人去談生意。那時能對書籍銷量毫不在乎,只管享受更感興趣的事。

關鍵是,目前沒有財富自由。

在拿到摺合一千五百英鎊的基礎稿費后,必須期待加印的書籍數量多多益善,從而獲得更多版稅分成。

可沒忘了,要趕在今年年底前去銀行開盲盒。

從盛夏到初冬,隨着多種文字版的《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相繼出版,這本書穩居1835年歐美暢銷書排行榜前位。

十一月末,達成年銷量破百萬,成了西方大陸圖書銷售史上讓人津津樂道的現象級成就。人們討論着蘭茨先生的下一本什麼時候會出?還能賣出這樣的好成績嗎?

痛失這筆巨額利潤的《倫敦時報》已經被群嘲至麻木了。

報社老闆慢一拍發現了馬龍的辭職,把艾倫訓到狗血淋頭也遲了。

改組成立了專業出版部,而且還給編輯組多提拔了一名主編,採用雙負責人制度。讓艾倫專心搞報紙選稿就好,如果再做不好就捲鋪蓋走人。

艾倫的主編稱謂是未改動,但手上權力被消減大半,可不就是苦日子在後頭。他曾經辭以馬龍不配轉正辭退對方,卻又被狠狠打臉。

馬龍在新報社快速成長着,時不時能在報紙上看到他的報道。

他在請珀爾吃飯時,坦言新公司最大的優點就是氣氛和諧,付出與回報對等,再也沒有剋扣獎金的情況出現。

當冬日漸深,珀爾計算着自己這本書的總銷量突破合約分成指標線是指日可待。

十一月初,她實際收到摺合五千英鎊稿費,還有一半待結算中。沒有繼續在巴黎停留,而是假借購房為由返回倫敦。

近四個月,去了歐洲幾個國家,並非無所事事地閑逛。

將到手的稿費匯票分批兌換各國現金,又是去二手市場購買了舊金器,全都是大眾款式的金首飾與金塊,總價值約合兩千英鎊。

這筆金子是為去巴克萊銀行準備的。

“挪威人·哈默”這個馬甲,設定為家道中落。

他絕不合適直接拿着銀行匯票去付款,因為匯票來源易追查,會暴露真實身份。

不如帶舊的黃金去,必須是最尋常的款式。就像是從家中找出壓箱底物件,或是找朋友湊的錢。

需注意用舊金器難免要多出折損費用。

也就是說,使用舊金器抵付要做好被對方壓價的心理準備,估計會相差幾十英鎊。

沒關係,這點代價付就付了。

短短四個月,珀爾不是不把幾十英鎊放在眼裏了,而是為了掩人耳目、不留後患地開銀行保險柜。

既然必須出1952.27英鎊作為保管費尾款,她也不介意加上舊金折損費湊滿2000的一個整數。

至於巴克萊銀行能不直接收舊金器作為管理費支付方式?

那就要拉森經理去操心手續了。

這會是客戶給銀行錢,涉及近兩千英鎊的款項,想必專業銀行人能想客戶所想、急客戶所急。

再次確定,進出銀行四周的多條路線沒有障礙,又備好了偽裝外套、頭套等換裝工具。

冬日,大霧正濃。

當公共馬車全部放緩了速度,視野範圍的可見度低到令人髮指時,金髮自然卷中年挪威人再次出現在倫敦金融城。

“哦!上帝啊!哈默先生,您又來了!”

拉森經理看到來人,表情是難以掩飾的意外,他真的認為這位客戶不會再來。

珀爾捏緊了手中的麻布包,身體有些緊繃。

此刻,她飾演着一位賭上全部身價來開保險柜的中年男人。

不論心裏多鎮定,都把緊張情緒溢於言表。手指捏着裝金器的包帶,用力到關節發白。

“拉森經理,上午好。您、您還記得我。”

珀爾故意表現出心疼錢而磕磕絆絆,“我帶來了尾款。不是現金,是金、金器,可以嗎?”

“當然可以,請來貴賓室。”

拉森經理很快恢復職業微笑,他怎麼可能不記得一個要付給銀行近兩千英鎊的客戶。

眼角餘光掃過那隻老舊的大布包,它瞧着很沉,推測應該是裝着拼拼湊湊的老舊金器。

很快,到了貴賓室內,這一推測應驗了。

拉森瞧着金毛挪威人將舊金器一件件擺到桌子上。

他以豐富的估價經驗掃了一眼,這些東西合起來是能湊滿兩千英鎊了。具體金額還會上下浮動,要看銀行部們同事給出的最終定價。

“我行有代收舊金業務,可以幫您摺合成現金抵扣。”

拉森大致介紹,這要一個小時鑒定時間。

他又去取了一疊文件,“這些文件,需要您簽署。恕我最後詢問一遍,您真的打算用兩千英鎊開箱嗎?”

儘管拉森作為銀行人應該以收錢為本職,但為了避免糾紛也好,善意提醒也好,他還是多說了幾句。

“您確定不反悔開保險柜嗎?這是匿名存儲,銀行也不知道裏面存了哪些物品,萬一它的價值不抵兩千英鎊呢?”

“謝謝您的提醒,我要開。”

珀爾似說漏嘴,也多講兩句,“這是母親的遺願,銀行鑰匙是與母親的日記一起被發現的。”

拉森見客戶態度堅定,他也就不多嘴了。

給辦了書面手續,又叫來鑒定組的同事。在長達一個小時的各項流程后,終於帶路去往編號1705-090的保險柜所在處。

全程還有三位持械的保安陪同。

拉森親手打開櫃門,取出其中一個上鎖銅箱。

這是銀行統一標配的銅箱,其自重不輕,而裏面裝什麼只有儲物者與取物者知曉。

由於箱子自重,也就較難判斷裏面的物品。

將它放在小推車上,被送到了單人間的開櫃室內。

“請您自行用鑰匙打開銅箱。東西取走後,把銅箱留在桌面就行。我在門外等您,有任何需要,比如運送物品等等,您叫我一聲。”

拉森說完與三位保安退出了房間,反手就給帶上了門。

十四平米的房間,一下子空蕩蕩,安靜地落針可聞。

只剩珀爾與面前長桌上的銅箱面面相覷,兩者似乎靜默地對峙着。

珀爾沒有耽擱時間,以上了油的鑰匙開鎖。

鑰匙有點生鏽也較順利一轉就開動鎖眼,只剩最後一步了——將箱蓋打開。

花了兩千英鎊能開出什麼,就看這一下了。

珀爾深吸一口氣。

搓了搓手,一鼓作氣直接拉開箱蓋。

下一刻,她一貫鎮定的表情也有些許龜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只見保險箱內有且僅有一張空白的羊皮紙。

把它取走,箱內就空空如也。任憑用手再怎麼觸摸,哪怕把銅箱子倒過來抖一抖,可找不出任何別的東西了。

兩千英鎊啊!就這?

換一張空白羊皮紙?

珀爾閉了閉眼睛。

兩秒后,再睜眼就恢復了平靜。謹慎地拿起羊皮紙先嗅了嗅,奈何時日太長沒有什麼氣味殘留。

事情不會這樣簡單。

儲物者預先支付了五百英鎊,存放一張羊皮紙,它不會是普通空白羊皮紙。

秘密。

上面一定有某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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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學家,專業暴富[綜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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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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