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Chapter 101
【刪檔】
那問句音色沉緩,略顯低啞，聲調上不帶絲毫起伏，甚至可以稱得上冷淡。然而小細節騙不了人,總監先生非常生氣，氣到爆炸，但又傲慢的不肯表露，故作淡定，就顯得很彆扭也很可愛。
唐靖西倒不覺得有什麼，受傷事小，他不在意。
“你覺得是誰？”唐靖西不答反問。
伊薩瑞爾不假思索道：“Jesse。”
“嗯。”喉嚨還是不舒服,唐靖西說話不能太用力,聲音一弱，整個人向來端着的氣場便自然而然變柔和了不少，“不過我沒看見他。”
伊薩瑞爾似有不解地擰了擰眉，朝對方遞去個疑惑的眼神。
唐靖西一揚下頜示意那輛停在不遠處的出租車,簡言解釋：“說來話長，先上路。”
眼下「孤兒院」莫名消失,他們重新回到來時途徑的那座加油站，但很顯然由系統創建的隔絕環境並沒有完全剝離——加油站全無人氣，車輛靜止，就連裏面的“人”也維持着一動不動的待啟用狀態。
儘管周遭景象不那麼真切,且處處透着股詭異,可畢竟所屬里士滿進城高速,舊地重回難免給人一種時間交錯的混亂感。
那日離開總部時的種種彷彿就昨夜發生，然而密室中卻過去了將近半月,思及此唐靖西又難免不安,心裏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自機場分開以後，他手下的那幾個小朋友如今是否平安。
注意到對方走神，伊薩瑞爾沒多言語，而是稍稍收緊與之交握的手。唐靖西若有所感地側過頭，眼睫輕抬，兩人視線相遇，他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伊薩瑞爾這才道：“在想什麼？”
“很多事。”唐靖西說，“從剛才我們還在孤兒院，我的注意力就有些難以集中，不知道為什麼？”
伊薩瑞爾靜默不語，像是在思索，手上力道一帶，牽着唐靖西朝出租車走去。
喬臻被安置在副駕駛，額頭挨窗，雙眼閉合，沒有半分動靜。唐靖西拉開車門矮身坐進后位，順便起手試了試喬臻頸側脈搏，確認沒有大礙，這才向後靠進椅背，閉目養神。
伊薩瑞爾着手設定車載導航的目的地，確認一切無誤后，他折身坐進后位，長臂一攬，很是自然地把唐靖西帶進懷裏。唐靖□□處慣了，依然不大習慣這類親近行為，可耐不住精神疲乏，索性沒做拒絕，坦然枕在伊薩瑞爾胸前，甚至挪了挪脖頸，試圖找到更舒服的角度。
這處挪動輕緩細微，像極了調情時的蹭，觸感穿衣而過，像在心口有一下沒一下的搔弄。正中下懷，伊薩瑞爾被這種無意識的小動作討好了，垂眸看去，從這角度正好得以看見唐靖西閉合的眼，以及秀氣的鼻尖。
賞心悅目。
總監先生十分滿意，越看越愛，甚至想要做點什麼……
然而卻聽見唐靖西說：“你老實點，我累了，想休息。”
總監先生一臉淡然正直，假裝聾了，沒事人似的靠回椅背，手掌則往唐靖西腰間一搭，指腹摩挲，隔着衣料去細細的描。
唐靖西不再多說，合眼假寐，只當默許了。
出租車無人駕駛，給油起步，從出口離開加油站，重回高速。
霧氣重新聚攏，覆蓋過遠處的山和近處的田，不消片刻便只留下青灰挺括的瀝青路，筆直向前，深入霧中。
“他來見你了？”伊薩瑞爾驀然開口。
唐靖西身心疲憊但神志清醒，靜了幾秒后，他說：“來了，我能感覺到他，也能跟他講話，但看不見實體。”
“我想是因為程序世界不存在Jesse對應的數據模型，所以你才無法看到他的形象。”伊薩瑞爾道。
唐靖西在心裏細細思量過伊薩瑞爾這番推論，覺得很有道理，復又開口：“為什麼，難道Jesse不屬於監督？”
“他不是。”伊薩瑞爾道，“型號太老，不夠智能，做不了監督。”
唐靖西聞言來了興趣，睜開眼仰頭瞧他，似笑非笑地問：“你這是在貶他還是在自誇？”
“事實而已。”伊薩瑞爾垂眸看向唐靖西的眼，再從眼看向唇，毫不猶豫，低頭就是一口。
唐靖西：“……”
這一吻一觸即分，淺嘗輒止，總監先生心滿意足，回味似的舔了舔唇縫，正直且正經地問：“你怕他嗎？”
“算不上。”唐靖西懶得理他，繼續閉目養神，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段迷失霧中的記憶，“起初感到過恐懼，但我可以分辨，那種不安來自未知環境的改變，並不是針對誰。”
“後來他出現了，我的行動被限制，他……”唐靖西頓了頓，似是在思考此處應該接應的措辭。
伊薩瑞爾直覺不對，稍顯疑惑地挑了挑眉。
唐靖西道：“總之通過言行，我判斷出了他是Jesse，從那會兒開始就一點也不怕了。”
伊薩瑞爾：“？”
總監先生很敏感地問：“哪些言行？”
唐靖西說：“這不是重點。”
伊薩瑞爾：“？？？”
恰在此時，提示即將進入超鏈隧道的路牌出現，出租車持續提速，霧氣飛散，超高速下逐漸化作玻璃窗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水珠。
唐靖西伸手拉過伊薩瑞爾那側的安全帶，費力抻長，繞到身後“咔嗒”鎖死，將兩人固定在一起。
下一刻，灰色霧景消失，燈光兩側亮起，直射入車廂。出租車沖入隧道，剎那被四面八方湧來的車流吞沒。
一輛倫敦巴士呼嘯而過，橫穿馬路而來，系統緊急預判，一腳急剎，出租車輪胎暴死。在堪稱恐怖的慣性下，伊薩瑞爾下意識摟緊唐靖西，將人死死禁錮在懷裏，而被遺忘在副駕的黑客先生直接一個小騰空，“轟”的一聲結實撞上前擋風玻璃，再亂七八糟地跌回座位。
唐靖西：“……”
伊薩瑞爾：“……”
喬臻痛得抽氣，被迫轉醒，頂着滿頭包四下巡睃一圈，最終在看向旁邊無人自轉的方向盤時愣了愣。緊接着他猛然回頭，三人瞬間照面，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唐靖西險些社死，一臉冷淡地去解安全帶，試圖挽救眼下後座摟摟抱抱還雙人捆綁的尷尬局面。
“你……”
“你們……”
唐靖西和喬臻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噤聲，靜了半晌，唐靖西道：“你怎麼樣？”
“我是不是被人打過？還是路上出了車禍？”喬臻痛到意識模糊，下意識抹了把臉，再低頭一瞧，滿手血痂。
喬臻：“……”
唐靖西飛速解開安全帶，往旁邊挪開地方，長腿交疊坐得端正挺直，假裝無事發生。伊薩瑞爾不關心喬臻，反倒對唐靖西的一些列反射行動很感興趣，全程沉默，只抬眼覷他，漫不經心地小。
唐靖西有些頭痛地一扶額角，對喬臻安慰道：“鼻腔出血，不嚴重，時間有限就沒給你擦乾淨。”
喬臻“唔”了聲，頭腦發脹地想，好端端怎麼會鼻腔出血呢？
“話說回來——”喬臻道，“你們不是到了機場嘛，好端端的，怎麼又回來了？”
此話一出，唐靖西猛然抬頭，眉心不覺促起，他的眼神瞬間變了。
喬臻本來就有點腦震蕩，回頭久了又開始暈車，這會兒已經轉身坐正，繫上安全帶保命。他被破窗而入的光線晃得眼底酸澀，不禁眯眼打量，兀自喃喃發問：“高速啥時候多了條這麼長的隧道？喲呵，車好不少！哎不對，我車呢？”
出租車後座，唐靖西滿目驚色，本能看向伊薩瑞爾，後者面色微變，眸底同樣含着一抹疑色。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唐靖西起手敲了敲額角，示意喬臻記憶出了問題，伊薩瑞爾幾不可查地一頷首，沉思了有一會兒，才道：“在你的記憶里，剛才發生了什麼？”
喬臻雖然頭疼得厲害，可人沒被敲成傻子，一聽這話頓時覺出了不對勁兒，旋即抬眼，透過後視鏡觀察兩人神色。
“精神病院被我拆了，ENICA那個混球決定做出懲罰，這是密室里發生的事。”喬臻揉揉腦袋，“現實里因為研究員莫名入院，你們行程提前，我記憶里最後一件事是送完你們從機場回來，在高速路邊等另一輛車加油。”
待他說話，後座兩人並未接話。
喬臻大概猜得出發生了什麼事，於是直言了當地問：“我忘了什麼？”
伊薩瑞爾淡聲回答：“你忘了混球分配給你的懲罰密室。”
喬臻聽得一驚！
“等等。”唐靖西腦中忽然冒出個更加離譜的念頭，趕忙翻出手機，登入暗網，在檢索欄輸入【猩紅孤兒院】字樣，點擊確認。
待結果加載完畢，唐靖西心下瞭然，旋即看向伊薩瑞爾：“並不是Joe忘記了。”
他將手機轉向對方——
屏幕雪白一片，只在中間位置顯示有一句提示：【暫時沒有相關結果，請嘗試更換關鍵詞】。
伊薩瑞爾眼睛眯起來：“看來是Jesse刪除了整個密室？”
唐靖西點頭：“只有這種可能了。”
喬臻聽得一腦袋問號：“Jesse？刪密室？”他茫然看向唐靖西，“你不就是Jesse？”
“實際上我不是。”唐靖西嘆了口氣，一時犯難不知道該從哪裏給喬臻講起。
算上被刪檔的「猩紅孤兒院」，他本人到目前為止經歷過五場密室遊戲，這其中「落日遊樂場」的存在意義非凡，是棋盤上至關重要的一子，而「孤兒院」同樣極其特殊，它所講述的故事不僅填補了過去的空白，更加解釋了ENICA誕生的原因。
這一定不是偶然！
從密室安排上來看，「猩紅孤兒院」和「落日遊樂場」難度相當，且同時展開，並且以一種非常自然的方式讓他得以參與其中。再加上喬臻其人給唐靖西的感覺也不同尋常，在他身上唐靖西總能產生一種若有似無的熟稔感。
這些無一例外，全部可以印證Jesse對密室的定義！
可既然如此，「孤兒院」又為什麼會被Jesse從系統中刪檔？
他為什麼要打破自己曾經的安排？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