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Chapter 102
【骨頭渣】
唐靖西揣摩不透,索性不再費神思考，轉而把機場分開以後的事挑重點跟喬臻說了說。他的重點在喬臻所經歷的「孤兒院」密室，「遊樂場」則被簡單帶過。
喬臻聽得認真,強忍頭疼翻找出自己手機，登入暗網確定情況。
果不其然，他的賬號並未處在任何會話組內，與「猩紅孤兒院」有關的歷史記錄更是被抹煞得一乾二淨。如果不是親耳聽見唐靖西的話——喬臻一手捂住額角，試圖把腦袋裏嗡嗡叫喚的雜音壓下去，另一手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屏幕，靜待對方講完。
唐靖西道：“情況大概就是這樣,我們不了解Jesse這麼做的目的,不過結果還算不錯，起碼你平安無事。”
喬臻若有所思地想，並不答話，靜了有一會兒,才慎重挑揀出重點：“你不是Jesse，或者說這個代號的主人另有其人,並且它還是密室的開發者？”
“可以這麼理解。”唐靖西頷首。
“但是奇怪啊——”喬臻又抬眼看向後視鏡，根據現下掌握的信息作出客觀分析，“如果說開發者現身是為了見你，那他為什麼不去干預你所參與的「落日遊樂場」,反而來了我所在的「猩紅孤兒院」？”
兩人視線於鏡中相遇,唐靖西心裏早有疑惑,只是受各方面影響，一時間沒對上號,經喬臻一番提醒頓時醒過悶兒來。
“你說得對。”唐靖西說,“我們滯留「遊樂場」的時間不短,那裏環境更複雜，按理說更適合Jesse露面，可為什麼偏偏選在了「孤兒院」？”
這部分記憶已經從喬臻腦中刪除，他只聽了大概，並不了解全貌，只能試探着提醒：“你們回憶下，相較於其他密室來說，「孤兒院」有沒有什麼獨一無二的地方？”
唐靖西眉心不覺擰緊：“「孤兒院」……特別之處……？”
就在這時，坐在旁邊一直安靜聽兩人對話的伊薩瑞爾驀地開口：“是ENICA。”
喬臻聞言一驚，下意識扭過頭來，結果用力過猛，原本就飽受摧殘的后脖頸“咔嚓”一響，喬臻痛得直翻白眼，登時又軟綿綿地縮回座位。
“這裏怎麼還有ENICA的事？”
唐靖西解釋道：“嚴格來說，ENICA才是「孤兒院」密室的主角，也可能是隱藏Boss。之前還在密室時我有過很多設想，比如被領養玩家的身份怎樣跟ENICA關聯，狗窩裏遺留的兔子玩偶或許會成為通關條件之一，只可惜與「猩紅孤兒院」相關的數據已經被Jesse刪除，無從驗證了。”
話說至此他側頭看向伊薩瑞爾，問道：“為什麼你認為Jesse選擇「孤兒院」出現的原因是ENICA？”
“也是一種猜想。”伊薩瑞爾說，“靖西，你有沒有發覺，剛才你跟Joe所做的推理都建立在同一個基礎之上？”
唐靖西惑然不解地眯了眯眼：“哪個？”
伊薩瑞爾：“「猩紅孤兒院」被Jesse刪檔。”
唐靖西倏而怔住。
喬臻不明所以：“數據都沒了，難道不是刪檔？”
伊薩瑞爾沒急於解釋，而是透過後視鏡一瞬不瞬地看向他。
超鏈隧道無限延伸，每隔一段便有一盞路燈亮起，光線忽明忽暗，在這種閃爍不定的氛圍下，就連頭昏腦漲的喬臻都品出了一絲詭異。
“密室消失不意味着遊戲結束，別忘了，013號本身就是一座試驗場。”說完，伊薩瑞爾轉而看向唐靖西，“還記得有關訪客身份的設定嗎？”
唐靖西沉思片刻，緊接着恍然大悟：“守門人說過，選擇訪客身份的確可以帶走一名玩家，但與之相對的是，家裏真的會出現一個等着吃肉的孩子，難道說……！”
喬臻也悟了：“孩子指ENICA？！”話一出口，他登時覺得不夠嚴謹，“不對不對，這裏面有問題吧，如果ENICA會通過「孤兒院」密室的結局進入我們的世界，那誰又來頂替他坐超管的位置？”
說完又是一頓，喬臻心裏有種不可思議的巧合感，心說怎麼一通亂七八糟的推理下來，一切反而通順了呢。
“Jesse會成為新的超管？”喬臻腦子轉得飛快，說完沒等兩秒，便復又改口，“或者是Jesse是趁機頂替ENICA這個ID，成為ID背後的實際操控者？”
“這只是一種可能性。”伊薩瑞爾道。
“我還是覺得不對。”唐靖西說，“沒必要，這完全沒有必要，以Jesse對密室的掌控能力來說，他大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現，盡他所願為所欲為，不需要遮遮掩掩。”
“再說了，我也不認為ENICA這個暗網ID背後一直是由小孩打理，他們措辭的方式不同，我當初沒能察覺，現在回想起來，其實Jesse在很早以前就借用ENICA的身份有過出場。”
喬臻長嘆口氣，決定放過自己備受折磨的腦袋，興緻缺缺地問：“那你怎麼想？”
唐靖西慎重開口：“或許「孤兒院」密室並沒有從系統中消失，而我們的所看、所想，以及現在的種種顧慮，或許這些全部都是來自Jesse的誘導。”
就像高等文明對低等文明的俯視，你以為的生命之海，不過是對方隨手舀起的一瓢水。
喬臻又道：“那現在呢？”
唐靖西說：“多猜無異，如果安排與我有關，那Jesse就一定會再出現在我面前，我等他來。”
往後三人不再多說，喬臻閉目休息，唐靖西把「孤兒院」帶出的兔子放上腿上，動作輕緩地摘掉小東西粘了滿身的枯草和污物，稍微整理乾淨。
伊薩瑞爾垂眸不語，視線落在小兔子丑兮兮的腦袋上。
跟「落日遊樂場」出現的兔子先生類似，這兔子是個縮小版玩偶，身上打着七八個補訂，髒得看不出原色，紐扣眼丟了一顆，只留下孤零零幾根線頭，顯然沒少被□□。
“你說得不錯，密室還在。”唐靖西說著忽而彎了彎嘴角，手指撥弄開小兔子縫歪掉的右耳，再輕輕落上頭頂，用只有彼此可以聽見的聲音說道，“否則怎麼解釋這隻跟我們一起離開的兔子呢？”
“那裏面裝了什麼？”伊薩瑞爾只是問。
唐靖西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遲疑片刻，他摸索着找到兔子身後一處縫合得不夠緊密的缺口，稍微拉扯開，探進手指，摸索一番再緩緩抽出。
已經發黑的棉絮從破損處冒出，除此以外還有不少細細碎碎的白色粉末，像乾燥的牆灰，只不過質地更加粗糙。唐靖西翻開手掌，只見在他掌心躺了顆稍大一些的碎塊，形狀極其不規則，截面密佈有不少孔洞。
伊薩瑞爾沒見過這種填充物，不禁滿目疑惑地眯緊雙眸，沒等開口詢問，他聽見唐靖西異常平靜的聲音響起。
他說：“是ENICA，是過去真實存在過的那個ENICA。”
伊薩瑞爾聞言恍然。
原來那不是玩偶的填充物，而是一顆小小的、被砸碎過的骨頭渣子。
又過了十來分鐘，出租車脫離超鏈隧道，路燈消失，正午熱烈燦爛的陽光當頭灑下，天高雲淡，人間異常美好。
進入機場高速後有點堵車，導航提示叫個不停，唐靖西環顧車外風景，這才發現他們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首都機場。
排隊入停車場，升降桿識別車牌，抬起放行。
唐靖西查看日曆，注意到密室內外時間同步，算上「孤兒院」的一晚，他們這回實打實在現實中消失了九天。
出租車兜了兩圈，好不容易在角落蹲到個車位，電子導航興奮地爆出兩下噼噼啪啪的電流聲，麻溜倒車入庫，油箱警示紅燈閃了又閃，最後徹底熄滅。
唐靖西推門下車，恰好與隔壁車位的年輕媽媽打上照面。
那看上去即將出遊的一家三口，行李簡單，帶了個周歲左右的孩子，爸爸取行李，媽媽則把小孩從兒童座椅上抱下來，一轉身正好看見唐靖西。
小孩看不出性別，小手小腳微微蜷起，縮成軟軟綿綿的一團。唐靖西人類幼崽並不感冒，只覺得這孩子眼睛很亮，視線直勾勾的，像被什麼吸引，不管媽媽怎麼哄都不肯錯目，緊接着“啊”的一聲怪叫。
唐靖西：“……”
喬臻剛把自己挪下車，眼下冷不丁被嚎一嗓子，只覺得腦仁又開始嗡嗡。伊薩瑞爾變回大貓，從另一側躥上車頂，踱過來，獸眼眯緊，不動聲色地覷着哭鬧不止的小孩。
年輕媽媽朝唐靖西抱歉笑笑，一邊輕撫後背哄寶寶安靜，一邊逗他往唐靖西那邊看。而自始至終小孩連頭都沒偏轉一下，唐靖西回視片刻，這才忽然發現那小傢伙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盯他懷裏的兔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傢伙持續鬼叫，叫到破音，年輕媽媽尷尬不已，尬笑着唐靖西搭話：“你們也出去玩嘛？”她側頭看了看喬臻，再看回唐靖西，繼而露出一種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十分貼心地朝兩人託了托懷裏的孩子，說，“沒經驗吧，得這麼抱，稍微托着點後背，小孩骨頭軟，頸椎脆弱，這樣對他有好處。”
唐靖西：“……”
喬臻：“……”
貓：“？？？”
她說話時全程看向唐靖西，而唐靖西懷裏不是別的，正是那隻從「孤兒院」帶出的兔子玩偶！
“領養的嘛？”年輕媽媽笑眯眯地問，“看着有四五歲了，真聽話，還是個小混血，跟洋娃娃似的。”
唐靖西不置可否，夾住兔子的那條手臂不自覺地緊了緊。
這時，孩子爸爸整理好行李，媽媽握着孩子的小手朝唐靖西揮了揮，“來，跟小哥哥再見，說‘哥哥再見’。”
小孩不懂再見，但明顯被什麼嚇住了，放聲爆哭。小夫妻倒不在意，只當孩子認生，哄了兩下還不見好，便歡歡喜喜地朝航站樓走去。
“什麼情況？”喬臻道，“難道其他人看見的不是玩具兔子，而是ENICA？”
“恐怕不是。”說著，唐靖西捏住兔腳的手指心不在焉地磨了磨，“ENICA雖然性格糟糕，但還不至於嚇哭孩子，他不是ENICA。”
兩人旁邊，布偶貓原地蹲坐，探着腦袋，豎瞳冷冷覷向兔子玩偶。也就在此時，裝死了整整一路的兔子身體一抖，它顫顫巍巍的仰起頭，咧開弧度誇張的嘴角——那裏面針腳密佈，布料僵硬，呈現出一種骯髒的深褐色。
然而最令人意外的是，布偶兔子擁有一張貨真價實的嘴，在棉線穿插過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分佈有一圈尚未發育好的乳牙。
——
「校工瑪麗也喜歡欺負低等動物，每天晚上十一點，她都會把他帶到員工宿舍，折磨半宿，最後拔下一顆牙齒當做紀念，直至無牙可拔。」
跟貓對視半晌，兔頭再次扭轉，最終齊齊轉過180度，張嘴朝向唐靖西。
唐靖西垂眸看兔子，在仍與不扔之間陷入兩難。
忽然之間，振動聲相繼響起，唐靖西與喬臻對視一眼，然後各自取出手機查看。
暗網發來推送，新會話組建成，標題名為：【孤兒院衍生，特殊支線任務——小惡魔它在哪裏？】
唐靖西沒急於查看內容，而是抬頭環視四周，五月下旬氣溫回升，陽光真實而燦爛，機場作為重要交通樞紐，這時間人來人往，到處都是三五一隊的遊客，平平無奇，全無異樣。
可是……這怎麼可能？
“怎麼了？”喬臻注意到唐靖西舉止異常，也沒點進會話組，而是朝他看過來。
“我們沒進密室。”唐靖西道，“這裏還是機場。”
經他提醒喬臻也反應過來：“對啊，還是說這裏已經變成了密室。”
“不是。”布偶貓幽幽開口，用伊薩瑞爾的聲音解釋，“任務有別於密室遊戲，玩家不需要進入特殊場地，在現實就可以完成。”
唐靖西尋聲看過去：“有沒有需要特別注意的？”
伊薩瑞爾稍作思索，然後道：“獎懲都很嚴厲。”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