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夜客何處歸”

東方思義下班后剛進家門，就接到了《時光報》周末版編輯四季君打來的電話：“你在忙什麼呢？打了幾次電話又沒人接聽了，我也沒見哪個法官像你這樣忙。”

“那說明你沒見過幾個法官，見多了，你就知道這個職業的艱難困苦了。剛剛回到家，不會是請我吃飯吧，我的肚子還餓着呢，快說你在哪兒，我這就趕過去。”東方思義調侃道。

“我請你吃飯？我現在已經不知道飯店的門是往哪邊開的了。你還欠我一頓大餐沒有兌現呢，別想賴賬啊。我現在編輯部值夜班，你趕緊打開電腦，我們在qq上討論一下你的那篇稿子，這一期是來不及用了，下一期周末版肯定要刊用的。我有些意見和想法供你參考一下，你聽一聽，看一看，如果意見合理，還請你對這篇稿子做一些適當的修改。”

東方思義一邊走進書房打開電腦，一邊在電話中回道：“四季君的意見當然是要高度重視的了，我是從自己的角度來寫這篇稿子的，可能從法律的角度思考的多一些，站在你的角度可能會存在一些問題，你儘管指出來，我們可以討論一下。”

四季君和東方思義首先討論的是這篇稿子的標題，東方思義原先確定的標題是《一個時代的灰暗背影》，四季君覺得這個標題明顯不合適，既沒有新穎的吸引力，也不能概括這兩個案例所述說的故事。

四季君認為不能用這兩個案例故事來談婦女解放，這個話題太大了，不如就談阿玉婆婆的粗白布，那是個有象徵意義的東西，是扼殺女性的封建道具，和祥林嫂用來贖罪的門檻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雖然說時代有了巨大的進步，我們今天生活的新時代，已遠非祥林嫂生活的那箇舊時代了。但是，祥林嫂捐的門檻和阿玉婆婆織的粗白布並沒有完全從生活中消失，它還在影響着當代女性個體的命運。

關於發生在阿月身上的悲劇，不僅僅是兩個時代女性之間的觀念衝突，實際上反映的是男權社會，也就是封建社會思想殘餘對女性價值的歧視。

阿月婆婆是封建思想的受害者，同時也是對阿月這個新時代女性的迫害者。阿月婆婆的思想觀念代表的不是她個人，而是過去的封建男權思想觀念，這種思想觀念只把女性視為延續家族香火的生育工具。

阿月婆婆是這種舊的思想觀念的繼承者，也註定是最後的繼承者。因為時代畢竟不同了，這種舊的思想觀念已逐步被社會所拋棄。阿月是註定不會受這種思想觀念束縛的一代新的女性，她不可能屈服於這種陳腐落後的思想觀念，也不可能像她的婆婆那樣，成為又一代的陳腐思想觀念的繼承者，相反，她註定會成為與舊時代的決裂者。

東方思義覺得四季君說的很在理，便表示同意他提出的修改意見，兩人商定這一期稿子的題目改為《蒙羞的愛神》。

四季君說：“我不能只重視社會意義和法律意義，我還要從報紙發行這個角度來考慮，要增加文章的可讀性，這樣才可以多吸收一點眼球。不然的話，要是哪一天，我們辦的報紙沒有人買了，沒有人看了，我就要失業了。你同意了，那就這麼定，稿子下期就用。”

從上線開始，夢歸何處的頭像框就一直在閃爍，和四季君聊完了稿子的事，東方思義忽然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和她說：“你好。”

夢歸何處回道：“你好，忙完了嗎？”東方思義一看是自動回復，便笑了笑，連打招呼的方式都有了固定的用語了。

“你換了聊天背景了？這背景很像我常去的一家咖啡廳，這是咖啡廳嗎？為什麼你會想到換這個背景呢？”夢歸何處問道。

“是啊，聊天總得找一處適宜的地方吧，我覺得咖啡廳是最好的聊天場所，沒想到這個背景會和你常去的地方相似，這也算是眼光一致，看法相近吧。不過，這個咖啡廳是專屬的，專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咖啡廳，不接待你我之外的任何人，你喜歡這個新的聊天場所嗎？”東方思義接着又說道：“如果你也喜歡，不妨可以給它起個名字。”

“很喜歡，你總是會有新的主意讓人感到意外驚喜。只有兩個人的咖啡廳，那就用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合在一起叫‘夜客何處歸’，你看如何？”夢歸何處顯得很高興，連發了幾個憨態可掬的表情。

“為什麼要加一個‘何’字呢？你覺得這個‘何’字的意義何在呢？它和你的內心有什麼樣的一種聯繫？你不會無緣無故地加上它，它是不是釋放出你內心裏的一種潛意識呢？”東方思義一連串地追問道。

“我的任何細微之處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我之所以要特別加上這個‘何’字，是因為何處歸與歸何處，都是不確定的一種狀態，人生中有很多很多不確定的東西。我常常想，我為什麼會碰到你？而不是碰到其他的人？我們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呢？我們需要有一個結局嗎？我們可以就這樣一直在這個虛擬的空間裏對話聊天嗎？沒想到，今天你給了我一個驚喜。嗯，哈哈哈，我們這個對話的空間有了一個確定的名字了，‘夜客何處歸’咖啡廳，我們的明天會怎樣呢？我們需要怎樣的明天呢？太多太多的不確定，讓我覺得這個‘何’字是不能少的。對了，我的網名里這個何字也是因為不確定性，它是我真實的心理狀態。有人會說這是一種迷茫，我只想說，這是我人生的真實的狀態，既是一種真實的生活狀態，也是一種真實的心理狀態。”

“這個‘何’字，讓我想到了李白的《菩薩蠻》那首詞：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接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李白的詞作不多，但他的《菩薩蠻》和《憶秦娥》卻對宋詞很有影響，《菩薩蠻·平林漠漠煙如織》是膾炙人口的作品之一，我非常喜歡這首詞的最後一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無論身居何處，想起這句經典的千古一嘆，我就會想到，人生的許多路是你必須要走的，是你無法繞過去的。”

“或許在這個過程中你有很多的艱難，如果你選擇了義無反顧地前行，你就必須面對前面的一座又一座的長亭和短亭。你別無選擇，它是你人生必須經歷的一個又一個驛站。我們的歸程並不是我們的回程，我們不是要走回頭路，也不可能走回頭路，很多路是回不去了的，人生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讓我們進行選擇的。我們的歸程，實際上是我們前行中希望到達的彼岸，是我們生命的歸宿。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喜歡不喜歡，每個人最終都會面臨這個歸宿，它是生命永遠繞不過去的終結篇章。”

“這種思考帶來的是焦慮和傷感，但又不能不去想一想，雖然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只是偶爾地想一想，以證明自己不是行屍走肉。我們都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離不開人間的煙火，我每天一睜眼，要想的第一件事情，是去哪一個菜市場，是買青菜還是買蘿蔔。然後，圍繞着一堆每天都要重複去做的事情開始轉圈圈，我的人生從多年前開始，就已經是在原地踏步了，沒有長亭和短亭，只有一個圓亭。”

“這就是我的最真實的感覺，生活太平淡了。好在我每天面對的是活潑可愛的少年們，他們有希望有理想有未來，朝氣蓬勃，他們讓我感到充實感到快樂。說實話，我覺得不是老師在影響着他們，而是他們在影響着老師。只有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忘記自己的煩惱，忘掉生活中的種種不快，忘掉我生命中還有很多很多不確定的人和事，不確定的未來，不確定的結局。”

“我們都是凡人，每天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現實的問題，生活不可能允許你沉湎於自己的精神世界裏。你必須面對柴米油鹽這些具體的東西，你必須面對你無法繞過去的人和事。我們都是容易受各種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影響的動物，雖然，我們可以改造它們，讓它們更適合自己的生存，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和機會來改變自己所處的環境的。我們可以作出的選擇就是不斷地適應這種不理想的環境。”

“如果幸運，則可以從理想的環境中受益，你就是這種受益者。因為你從事的教育事業，是我們相對理想的環境之一。你說從孩子們的身上，可以看到你過去的影子，少年的自己，年輕的自己，這就是環境對你的正面影響。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環境，是一個可以暢想未來的環境，處在這種環境中是愉悅的。校園是屬於少年的，校園是屬於青春的。”

夢歸何處感慨地說：“從某個方面來說，人是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動物，我們要學會適應環境，同時也要改造環境，讓環境變得更加人性化。我自己是非常幸運的，有一個讓自己開心快樂的環境。”

（下期預告：第134章生活中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