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P
第三章
此言一出,蔣成功和謝含的再見面也被種下了一層因果關係。
從初夏到夏末,蔣成功忙着拍攝,他會在趕工式的網綜錄製之餘偷瞧上一眼滴滴軟件下方的評論。
那輛紅色比亞迪沒再接過一單。
“蔣導,除了方景又遲到,其他嘉賓都化好妝了。有好幾家的粉絲來探班,還送來了KFC和奶茶,嗯?您又在想滴滴屆的‘轉世衛玠’能不能被你拉上節目了……”
當助導吃力地放完那些顏色不一樣的應援物,蔣成功在一個人琢磨台本。
都快2個月了,貴人多忘事的他竟沒放棄想邀請別人上一檔未知新型綜藝的念頭。
“你們分着吃掉吧,哎,我在想啊,唯一可用的信息是他除了看新聞和農業節目,只會看詩詞節目,”蔣成功第198次嘆起氣,“你說我能拿什麼綜藝題材來勸說他?網絡春晚嗎?你來幫我看看。”
總導演的藝術追求一向是很高的,就是這種癥狀看久了難免會有點像追星少男。
好心幫忙的助導發現他把服裝贊助、場地的想法羅列好了一堆,但這個節目的主體概念還是空白的,只寫了兩個關鍵詞:“絕色,美男。”
不,不是吧……
助導噴笑:“導演,這位素人究竟是什麼傳說級別的神顏啊?您……說,您要找幾大高奢品牌來提供他的行頭,為他租下直升飛機的航線,小島和郵輪,還會找國內最貴的化妝老師跟組3個月?你準備賣房子了?”
蔣成功:“我是這麼打算的,經費上的投入都是小意思,關鍵是節目的創意要足夠打動我的第一位男主角。”
助導:“這些條件都是小意思!!大意思到底是什麼?”
蔣成功:“我最近在查美國太空局的火星移民計劃,你說,謝含會不會覺得這個主題是很有意思的?比如,去太空?”
助導嗆到了:“您還要把別人美男子一個人發射到火星!太/恩/將仇報了吧!”
“什麼呀,我這不是想表達我的誠意么……外星人不是我的目標觀眾群體啊……我主要想讓他參加一次我的節目,能被大家都認識一下。”
聊到這裏,異想天開的蔣導沒提及對方有一種神秘的吸粉能力,這種能力讓大導演相信一點,如果自己能把謝含成功弄到電視節目上,再用出色的綜藝剪輯來引發全民對謝含的討論,會產生一種神奇而戲劇的效果。
“小丁,實話告訴你,我最近常在研究人家外國的綜藝,確實是做得好,我也長了不少見識,”蔣成功說,“我也想來做個年輕人喜歡的題材,到時候的我說不定就是國內綜藝第一人了。”
所以他拿出的完全是不一樣的工作熱忱,他很想在幾個月內寫出一個了不起的節目策劃,只要一入定連攝製組的盒飯都會忘了吃。
助導提醒他:“……導演,人家應該只想在家看綜藝吧,平常的工作和生活都很累了,拍綜藝會更累,再說,一般的素人嘉賓沒粉絲,萬一他和明星們的拍攝惹到粉絲們,他會挨罵的,那可是來自全國的網暴,一般人不會答應的。”
蔣成功:“我早想到了這點,你說的很對,互聯網的大環境是比較混雜。”
助導:“是吧,放棄吧,讓人家獨自美麗。”
蔣成功這次沒接茬,他執迷不悟地點頭:“對,所以除了明星身上的流量效應,我還決定一次性拉上一群顏值爆表的素人,最好是十幾個男的放到一起互相給大家做對比,再大不了,咱們導演組的人都滑跪讓粉絲們罵吧。”
助導:“………………”
蔣導演的野心都已經快殺瘋全場了,滿頭大汗的助導覺得一個正常的綜藝根本沒必要請十來個美男素人。
除非是一種蔣導不太會看上的題材,叫戀綜。
這種新奇的節目類型是古早相親節目的變種,多年後加量升級的元素又時髦了許多。
一般會主打嘉賓之間的多維曖昧和交叉互動,更不會在節目上直接完成一對一的配對,它近年來在國內外都是爆紅過幾次的。
更巧的是,戀愛類綜藝節目出過無數次的男女版,一次也沒出過嘉賓全是同性的模式……
助導的小天才腦瓜在瘋狂地動:“對啊,一群男人在一起,還全是美男?這不就是微博群眾們最愛的磕CP啊!我女朋友天天都在磕!再說同性結婚都可以了,同性們為什麼不能上電視談個戀愛!”
而以總台的主流權威力量,方大導的有利人脈,節目組真弄出一個同性的戀綜絕對是未播先紅,大有幫助總台打破傳統印象之勢。
不過,今日的他也沒敢提,助導非常怕蔣導會像肯德基一樣飛走,丟下全組去找滴滴男神。
蔣導繼續說:“你知道有部韓劇叫請回答1988吧,作為電視人,能讓觀眾年年回看,把一個季節,一種食物,一種情懷植入其中,我覺得這就是經典的意義。我唯一的觀眾使我下定了決心。”
助導:“您是說比亞迪的車主?”
蔣導:“是啊,人不怕顏值低,只怕跟誰比,每次想到謝含的顏值,我開始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很醜,我丑,你也丑,你說我們這些人怎麼全這麼丑呢?”
……………………
助導服了,他明白戀綜的想法不能提前說出來,導演眼看都要病入膏肓了,他先說了估計會全人類滅亡。
一會兒,飛行嘉賓方景一來,導演對醜人事多的感想也更強烈了。
因為前期的矛盾,蔣成功不喜歡這個方景,見到本人後更是沒好臉。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導演拍着明星和村民的互動,居然會叫錯名字:“謝——不,我說你,方景!你停一停啊,這次的節目是扶貧的主題,一個想念父母的孩子才是環節的主角,你老端着兩條胳膊,擋什麼鏡頭!”
其他人完全沒聽清導演叫了誰。
方景很煩蔣成功,他撞開了小孩子的手,坐在棚子裏喝起了咖啡。
經紀人崔冰清只能做了一個‘十五分鐘休息’的手勢。
全組人停住了。
小助理們圍上去,方景低頭給誰發起了語音。
無語的導演抄起場記本就走,不理會醜人的他攥着拳頭:“助導!給謝,不,方景和其他人補妝!”
醜人背後的靠山,周媚女士也在10分鐘後來了一條微信:“成功啊,我家兒子又找我了,真麻煩你還要多拍兩條,你放心,這個節目有公司的水軍和方景的粉絲幫着宣傳,你等着拿分成吧,下一個綜藝還會給你投的。”
……
有資本介入的農村綜藝最終快進着拍完了。
周媚說好的錢也到了賬。
只有一個根本無下文的完美綜藝企劃還是沒想好。
入秋後,國內的油價、金價和基金趨勢更離譜起來,蔣導在家養着魚,那些從事餐飲,訴訟和金融行業的哥們兒全都相繼‘抑鬱’了。
群里的所有人都在喊:“日子難啊,羨慕公務員。”
也有聲音罵了兩句:“世上恐怕只有明星能輕鬆賺到錢了!看他們一天天的熱搜上的!之前有個扶貧的農村綜藝,讓這群人住獨棟,開房車去窮人的身邊裝比,真垃圾。”
蔣成功不敢說這個節目是自己拍的。
他還擔心謝含所在的行業是否也會受到大環境的衝擊,他甚至還有點鳴不平,大家說的確實是真的,在電視圈的這一行,靠臉掙一天208W通告費的‘純花瓶’實在多如牛毛,謝含這麼上鏡,他都要整日開着那種車為生活奔波是一種天大的不合理。
可謝含的脾氣又太像他家裏的一種白色獅王鬥魚了。
只是個素人的他對於自己的這片水域似乎有一股捍衛、守護的魄力,那股紮實出色的精氣神足到像能躍出水面,化龍離去。
蔣成功漸漸相信謝含‘消失’的這段日子也一定能過得很充實,他默默想,人啊,永遠會在某一刻變為汪洋大海里的一滴水,不同的是,蔣大導演以前覺得自己是大海,這次的情況完全不是的,其實他才是一滴存在於別人生命里的水罷了。
對‘海’而言,他和那些曾坐過順風車的乘客們沒什麼不一樣。
蔣導演變得不再高看自己的才能,相反,他反思起了近年來某些撲街綜藝為何會打動不了網絡觀眾……這之後,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小助導,對方開口第一句就是,“蔣導,您還在家看小豬佩奇嗎?我想問問,你看過一種叫戀綜的綜藝節目嗎……”
……
一個月又過去了,距離年底的訊號這下真的傳至全國,返鄉潮要來了。
另一邊的謝含還呆在一個人煙罕至的特殊地區。
這期間,他幾次都想起過蔣成功的農村綜藝,只是蔣編導很怕丟臉,他根本沒明確提及綜藝的名字,謝含也不清楚這個節目會在什麼地方播出,最後還是淡忘了。
一次的飯點,謝含坐在食堂的二樓,閉路電視放起了他目前已經看到第25遍的最強詩詞。
前桌的同事問:“謝含,你把這個節目都背下來了吧?”
謝含:“正着背的難度太低,我一般都倒着背。”
這檔詩歌大賽一季一共會出現3000多首詩,同事毫不懷疑他的腦子:“這點小難度對你來說是有點看不起人。”
謝含繼續吃筷子上的饅頭。
在單位里,謝含周三吃的一般是大白饅頭和京醬肉絲。
這也是他媽的拿手菜。
謝含的肩膀線條看起來挺瘦,卻能一筷子插住三個大饅頭輕鬆吃掉一大盤肉絲,這次嘗上這口,內心想家的他準備發個微信問問父親的病,可惜,他沒找到詞。
和離家前的情況一樣,謝含沒交代明年會換工作地點的事,父母和他的疏遠距離也是老生常談,多少年來總是這樣。
這時候,領導讓他去辦公室里聊了聊。
上樓后,常年紮根此地的謝含先看到一塊蔚藍色電子地圖在房間的正左側。他當即停下,一道白色影子正對懸窗外,謝含的鼻子旁湧現出一股鹹味,他的領導是一個磅礴大氣的人,用白手套揮手致意。
“拿好大學通知書和飯卡,恭喜你了,心愿算是實現了,”領導先恭喜他:“要不是那邊開出好待遇,我也不會放人。你能結束這種賺外地錢回本地花的辛苦奔波是好事,最後的一段日子,希望你能記住這裏的一切。”
謝含走上前接過了新的工作調動和紫色的通知書。
他們單位的同事們普遍都長得很正面,大家跑去演一些總台劇都可以不化妝。領導也是英武嚴肅的男性,謝含被襯托出一股文弱:“除此之外,謝含,回家后不必在乎社會上的一些人,只要有困難都報出這裏的號碼,我來親口跟對方說。”
謝含沒接住這層意思,領導說:“我的意思是你的保密協議這次正式過期了,上網,旅遊,交友,那些人未必是完全善意的,你也別老給人留下‘餡餅’會掉下來的幻想,不然我怕單位里忍不住想跟你走的人會更多。”
……
一段時間后,秋季的降溫跟着冒頭,謝含基本決定好了回家的時間。
碰巧在這段日子,他的周遭一夜之間多了一些電視人,還都是總台的,這些到處走的攝像機會負責抓拍某些內陸人民看不到的景色。
謝含好端端又想起了上次沒看到的農村綜藝。
某天,董快嘴來找他,特地穿了一身白衣服。
單位里每年會發兩身衣服給大家,作為正裝的款式也會更隆重一點,一般兩套的顏色是不一樣的。
謝含今年參加過兩次重要比賽,領導也不好讓他當招待電視台的迎賓小哥,董快嘴一次次幫他頂上了。
人家的真名也不叫這個,叫董朗。
做舍友時,二人的關係還可以,對方今天來做正式的告別。
“英英,收禮物了。”
向他遞出盒子,董朗很期待。
謝含摘掉平光鏡,拆開一看:“你為什麼送我一萬多的平板?我馬上要繼續回去讀書,沒錢請吃飯。”
“誰讓你請我了?你不是想看一個綜藝嗎?用這個多方便。”
抱着胳膊的舍友道:“嚴肅說明,不能還我一個同等價位的禮物啊!你怎麼總這麼抗拒收朋友的心意呢,我真的很傷心……”
謝含先收了:“那你幫我找節目吧,你穿成這樣,終於希望靠上電視來相親了?”
“又臊我了是嗎?吸引您的注意才是我的‘唯一’,你如果不脫單,我也不脫。”董朗拍着皮凳,“走,給我個面子,我……真的想和你再留點回憶,咱領導還讓你必須接受這次的採訪呢,這是要在春節放出來的。”
朋友拎起了謝含的藏青色外套。
肩並肩的他們往食堂走,不敢碰到這片肩膀的董朗問他:“今天的我到底颯不颯?在本單位帥哥如雲的環境下,我是有一定競爭力的……”
謝含完全感覺不到氣氛,“這麼有自信,那你去就好,幹嘛還拉我一起。”
有人的表情是苦澀的,“因為我想和你一起做一次新聞聯播上的“CP”,你好高冷哦,最後一次也不可以嗎……”
謝含:“CP,你電腦的CPU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