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搭車奇遇

(2)搭車奇遇

第二章

又一晃眼,是十年了。

近日從外地回家時,謝含總聽到車載電台上說這個夏季格外地熱,各地的供電都跟不上了。

不僅是致命的熱病出現在某些地區,連他們這類高樓密集的大都市也成了火堆上的炭烤栗子,每過九點,燙傷人皮膚的紫外線篤定會烤到地面發紅,連道路旁邊的樹都在醉漢似扭動。

熱的他都有點想念這幾年的秘密工作地點。

不想在家單開一個房間的空調,謝含總會跑去一家有中央空調的城市書房,點一杯飲料,他會坐一上午。

店裏的老闆也很有生活情調,每天會給他的杯子掛一個不同款式的茶寵,謝含最喜歡的是一隻薩摩耶。

隨着早七打卡的門前風鈴聲響起,他推門走入,店裏有零星的幾個備考黨。他走至刷卡區,咖啡吧枱的老闆觀察了好幾天,鼓足勇氣問這位半永久襯衣,耳邊垂着耳機線的客人:“……你好,你又來了,你每次都點美式,我請你喝杯特調吧。”

道完目的,這張臉彷彿置身在室外,脖頸後頭不斷地流汗,他還像急着等謝含付錢般死死盯客人的手機。

謝含撇了一眼同性背後的ins風毛氈價目表,美式是23,特調是45。

他其實不愛喝咖啡,尤其是加奶的。

轉念,店裏在營業,今年的用電格外緊張,自己永遠點一杯美式當‘門票’是不太好:“不用,還是美式,加一份小吃。”反正小吃拼盤能打包回家。

“啊?”

“我點個182的韓式炸雞,做兩種口味,等我快離開時再做。我下周也要出門了,以後我坐的位置不給我開空調也行。”

謝含付好了錢,老闆說:“我不是說你的最低消費……”

“生意興隆,你的咖啡不錯。”

拉上口罩的身影轉身就走。

老闆意識到再繼續說下去也沒用,這位客人留給他的只有一句誇獎,爾康手的他縮回想求微信的爪,怏怏跟好朋友道:

【“我真的完了,論本母胎單身狗和絕色男神的首次搭訕失敗,為什麼會是訛了他一份單……”】

【“他說他要走了,求求了,把我也帶走吧……真的不想以後做咖啡時看不到他,這是我最近的精神支柱啊……我好像一夜之間喪失了開店的勇氣……”】

……

【“其實這杯特調也是他給我的靈感啊,叫‘白壁無瑕’,我想親自送給他一個人的。”】

……

之後上着網課,謝含還要趕due和幫忙錄同聲傳譯的視頻,忙的連頭都不抬一下。到10點鐘,謝含拿起手錶、眼鏡和帽子走出書房。

老闆的少男心,他最終還是沒感覺到。

拎着暴力熊炸雞盒的他先去了一趟城南的菜市場,認識這張臉的郊區賣菜老人又一次感激涕零:“謝謝你每天都來幫我拿走這些賣不掉的菜……”

謝含從這裏大致挑好一些中午帶給父母的菜,他接到了一單19塊錢的順風車。

最近油價飛漲,到處在限行,接這種單的車是慈善行為。

以謝含的那點存款在這座城市裏根本不算中產,但他近幾年總是試圖多跟人交流來沖淡心理上的冷。

3分鐘后,全副武裝的謝含來到了某總台的特色電視大樓前。

他帶着壓眼鏡的漁夫帽子,用軟件提醒一位在大樓前躲太陽的客人,很快,蔣成功從著名褲衩造型的建築里跑出來。

“師傅,尾號9921的,把空調打高點,我要去南環,快點,那兒有個拍攝組,進門時直接開到最裏面,給我節省一下時間。”

飛快坐到副駕駛的蔣成功發現這車內的空調打的不算足,他說話火急火燎,看起來更熱了。

但他剛在節目組的總編導辦公室里緊急下了一個滴滴的單,也顧不得細看司機的信息和車牌。

他只記得這位滴滴師傅的好評特別多。

這些人明明是大老爺們兒的頭像,類似他女兒那種年紀的花痴乘客留言也賊多,清一色在說:

【“乘車體驗賊享受!!!視聽雙重美妙!!!誰坐誰知道!!!北方的狼族也淪陷了!!”】

蔣編導無語:“這都啥和啥?開車的人是個VR遊戲嗎?”

而初下樓時,他對謝含這輛十來萬的紅色比亞迪是抵觸的。

一,這車的味大,二,噪音也大。

“算了,”他在內心連連搖頭,“還是趕緊去拍攝地回合吧,一組的人等着我過去說綜藝台本,連當下最紅的江星羽和女星崔若水都在……我可不敢得罪……”

其實挺慘的,他已經三年沒做出上星節目了,這次的農村改造節目幾乎是他在事業上的最後一次翻牌機會。

盛華娛樂偏偏塞了一個飛行。

那位經紀人一開口就是,“方景去農村除了要配房車,還要住無甲醛的獨棟房,廁所絕不能和其他嘉賓們共用,那些村民怪老土的,保全公司要配好,節目組多想想辦法吧。”

沒錢換嘉賓,又急切想要翻身的導演只能掏出了私房錢,並且淪落到自己整日靠打車出門……

這時,謝含摘走了藍光眼鏡,呼吸平穩的他打開電台,指着電子駕照提醒別人注意安全:“前排有充電器,口罩,暈車藥和瓶裝水,請把安全帶系好。”

嗯?這聲音……

他上車后根本還沒正眼看過司機,堂堂蔣導演匆忙一扭頭,司機帶點眼熟感,又完全不可能被複刻的側臉印入眼底,緊隨其後的是他大腦的長久空白,他意識到乘客軟件上的評價是真的,不是親戚好友刷出來的好評。

謝含好像已經習慣了。

怕乘客不自在,他在路上問:“您是總台里的節目導演?”

“啊,對對對……也不是什麼有名氣的導演……只是曾經做過幾個像你們年輕人早就不愛看的老節目罷了……現在不是只流行視頻網站上的翻拍網綜么,全是韓國的創意……我們總台的有些節目哪兒還有人愛看……”四五十歲的男子對他有點結巴了。

謝含:“不會,我基本只看總台,也不太看現在的網綜。”

蔣成功:“哦!你這麼年輕,這不會吧!平時經常看什麼?”

謝含:“農廣天下,軍事相關,還有體育節目。不過最喜歡的是一個很少有人聽過的國風綜藝,我讀高中的時候一直想報名參加的,我還覺得這是國內至今最好看的一檔綜藝節目……”

“哪個?你給我看看,我說不定認識這個導演。”

車還在開着,蔣成功真是好奇死了,他從包里拿出了平板當即表示想知道正確答案。

等謝含在嘈雜的車流里用語音打開了app,車內緩緩放出來的是總台做的一個古早綜藝節目,令人詫異的是,這竟然是蔣成功在10年前親手策劃的一檔上星節目,叫《最強詩詞王》,從某段已經停播很久的視頻畫面里也放出一首決賽題:“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曄兮如華……溫乎如瑩,五色並馳……”

詩詞的清冽絕世和絢爛華美竟與眼前的人物相得益彰。

可惜,這個有情懷,有氣質的綜藝節目竟是蔣編導最後的輝煌,謝含說他把這場比賽看了整整十五遍。

蔣編導緊張兮兮:“你最喜歡這場的哪一首詩?”

謝含沒發現這檔節目的‘親爹’在車上:“李賀的。”目光落在道旁線的他繼而背出了那句詩,“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這首詩叫《苦晝短》,意思是‘我不知道蒼天有多高,大地有多厚,只看到寒暑更迭日月運行,消磨着人的年壽’。唐代的李賀有詩鬼之稱,為人狂傲孤僻,是早夭折的天才。蔣成功覺得會喜歡這首詩的人是挺少見。

謝含繼續道:“我前兩年人生處在低潮的時候,都把這個詩詞節目當成我的電子榨菜,裏面的詩歌都很有風骨,希望它能重新振作起來,還能辦第五季。”

知己啊!憑你這句話,一定能成!

只要我這次的農村交換房子節目最後沒有做黃掉!等賺到錢我就能翻盤!

一瞬間的蔣成功感動地差點掉下眼淚,腦子裏被各種挫敗感壓垮的事業心全噴涌而出。

此後的一路上,中年導演一直沉浸在一種知己難得的心理中。

說來慚愧,一把年紀的他愣是不敢多打聽謝含的事,這位中年人像個追星的小孩,又模仿着相聲劇場的捧哏對司機一次次盡讚美之詞。

“謝含,你既然喜歡《最強詩詞王》,自身條件也非常合適,你現在還想參加一些類似的綜藝嗎?我和其他節目組都很熟的。對了,我手頭也有一個綜藝,我想邀請你過來……”

謝含直接拒絕:“不必,我不想曝光,下周的我會再度離開家,下次回來也快過年了。”

蔣編導:“這也太遺憾了……去這麼久,你還沒結婚嗎?”世上有什麼工作會是需要半年不回家的呢……

“嗯,工作忙,”謝含如實回答,“我父母不催,周圍也沒什麼人想主動接觸我,單着也挺好。”

蔣成功哭笑不得,怎麼可能!八成是正常人不敢明說,一看到你都慫了……

話說回來,他也不愛好男性同胞的這口,可他真的對一個陌生人感到一見如故了。

此後,謝含完成了生意。

抵達拍攝現場的蔣成功看到告別的雪白手臂從車內露出一小節,向他揮了揮。

“工作順利,有緣再見。”

那股神態氣度宛若故宮展覽的瓷器藝術品,蔣成功的好感度真的拉到滿,他對謝含的一切產生了好奇。

“好,好……下次再坐你的車……”他當然知道這半年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

其實要個號碼是非常簡單,但見過許多明星藝人的大導演最終也沒敢冒犯忘年交的其他私隱,人家一看就壓根不想進娛樂圈。

結束這次搭車的事,他還悄悄給謝含的軟件也打一個老爺們兒版的花痴好評。

“謝賢弟,願你事業順利,兄以詩敬你,‘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也期待下次的碰面。——知己老友留。”

……

之後的半年,蔣成功總在想這件匪夷所思的滴滴奇遇,他逢人就說:“你說啊,他到底是哪路神仙…”

“這顏值,這內涵,這氣質居然是素人,不是明星!?他這種條件就算是個不說話的啞巴!就算上《我是特種兵》!他都能在全國大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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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上戀綜后爆了的真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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