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十四·再見竹間亭,鳳火染乾空

記十四·再見竹間亭,鳳火染乾空

晚上。蕾米大概是準備就寢了,一洗完澡就迅速回了房間,我也估摸着這幾天下來她累得很吧。不過我還得去做些別的事情,待會兒回去的時候盡量輕手輕腳一點吧。我轉身下了樓,腦海里剛剛共浴的甜蜜還有點兒揮之不去。我稍稍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似乎是見到了我這幅不太舒服的樣子,正在一樓做晚打掃的咲夜出聲提醒着我:

“覺小姐既然趕了很多路,一定很累吧。那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哦。”

“我很快就去睡。不過,二小姐她們……睡了嗎?”

“還沒有哦,通常來說她們會玩得晚些,但我會讓她們早些睡覺的。我猜您是有些話找她們說吧,那還請便。”

“多謝你的理解,咲夜。”我點了點頭,向著旋梯之後的那條最隱蔽的走廊走去。紅魔館還是一樣的黑,但我來這裏之後,蕾米為我準備了小小的手提燈,它發著讓人感到溫暖的橙黃色光亮,照亮着我身邊的一片小地方。我聽着自己踩在瓷磚上的噠噠腳步聲,一路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這是一道往下的樓梯,一般人是絕對發現不了這個地下室的。

……而這也就是二小姐芙蘭朵露,以及戀戀現在住的地方了。

我扶着牆慢慢踏下了有些陡峭的樓梯。最深處的那道鐵門,實際上是完全關不住擁有破壞一切的能力的二小姐的,所以事實上只是二小姐自己不太想出去而已。我輕輕敲了敲鐵門,“戀戀?芙蘭?你們在的吧,我回來了哦?”

我聽到了裏面模糊的應答,“哇啊,是覺姐姐的聲音!戀醬,……要不要開門?”

“真的是呢!……呣,開門吧!我好想姐姐……”

鐵門緩緩向內張開,我打量了一眼自己並沒有真正進去過的地下室,這裏和我上次看到一樣,雖然仍然讓人感到幽閉式的恐怖,但起碼確實有燈,比外面要亮一些。芙蘭那孩子的可愛臉龐出現在我眼前,她的一雙深紅色瞳孔帶着幾分好奇和期待看着我。

“晚上好,芙蘭。”我對她微笑了一下,“打擾你們了,可以讓我進來嗎?”

我又看了看裏面,戀戀正蹲在那張被子有點亂的大床旁邊,搗鼓着玩偶大小的東西,轉過了半身,用着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着我,恍惚之間我好像能感覺到她有點想哭,但……我理解。是我不好。

“請您先告訴我……我的姐姐大人,她也回來了嗎?”

“嗯。她是來找我的,所以,做完工作之後,我和她一起回來了啦。不過,她應該……有點累。”

“嗯……好。”芙蘭讓開身子的同時,也把門拉得更開了。我於是側身擠進去。地下室,同時也是她們二人住的房間,有着神秘黑暗風格的深色黑紅格子地磚,房間中央是帶大頂棚的公主床,足以睡下三四個像她們這樣的孩子;房間的各個角落散落着各種姿態不全的玩具,譬如被撕扯開了線,棉絮泄出來的布織棕熊,或者被掰掉了手腳的手心大的木偶。

這幅畫面是令人膽寒,但事實上妖怪的童年並不能過得和人類的童年一樣。我走近了戀戀,她也坐在了床上,視線一直抓着走近的我不放開。我坐到她邊上,芙蘭也過來了。

“姐姐……”她好像很想說些什麼,但卻沒有開口,靜如深泉的眼眸似乎有光,但又似乎沒有。我感到一點由心而生的歉疚,輕輕抓住了她支在床上的手背。

“戀……抱歉又把你丟在這裏了。但不花點時間去放下那些困擾人的事情,我就沒法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什麼?姐姐,能告訴我你打算去做什麼嗎?”

“……還不能。關於這一點……有答案之後我也許會在某一天,等你也和我一樣,經歷了足夠多事情之後我一定會告訴你。”

我們之間,其實和普通的人類孩子並沒有差別,我沒辦法讀她的心,她也沒辦法讀我的心,這時候,我和她只能以如此的方式來相互訴說了。我看着她猶疑和失望的眼神,又補充道,“那,戀戀——你知道,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叫你吧,我們拉鉤、好不好?”

“姐姐……好。戀戀能猜到,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和‘過去’有關的吧……所以,為了不給你添麻煩,戀戀並不打算跟着姐姐。但,一定要告訴我哦?”霎時間,她臉上的憂鬱神色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裏那可愛的笑容。我感到她輕輕地抬起被我抓着的那隻手,於是很自然地與她手心相對。很暖和啊。

我們的手指,當然還有目光,都相交在了一起。確確實實的,從封閉的第三隻眼之後,也感覺到了信任呢。就像當年我帶着她最後一次離家時她的歡笑之下,能傳達出的真正對自己姐姐的信任。

“拉鉤、上吊,一千年,不許變……”

對於妖怪來說,約定都是以千年為起始的不是嗎。

……

這一回,也許蕾米也想儘早出發,因而她也起得和我一般早。用過早餐,我們便一同叩響了大圖書館的大門。大門內的景象就和我最初來時與帕秋莉交手的時候一樣,又有些勾起了我的回憶。不覺間我和這位大魔法使的關係突然就好了很多——某種意義上好像我和她還挺相似的,我也經常找她聊天。我伸手撫摸門邊高到了頂的書架,看着帕秋莉端着那本又厚又大的書走回圖書館中央的那張小桌。

“兩位……早上好啊。請坐吧、這麼早來訪有何貴幹?”她那又低又軟綿綿無力的聲音,似乎讓周圍的溫度都掉下了兩度。蕾米牽着我靠近了那漂亮的白色雕鏤金屬桌,桌面的雕花圍成了環形,正是十二星相的圖案。坐上配套的椅子,我對上了帕秋莉並無多少波瀾的眼神。

“是有些事情要問呢。帕秋莉……”

“可是,給我點時間……我還沒算你這個月要吃多少紅棗……”

“啊、不,不是……我不是要問那個。是更重要的事情,”我感到三分尷尬,又打斷了她的話,“你知道那些關於妖怪賢者的傳說吧?”

“我很少研究這方面的歷史,它們和我沒關係。不過,你問的是哪一位?”她盯着桌上幾本鐫畫著魔法文字的書籍的目光總算縮了回來。

“一位名叫稀神探女……帕秋莉、我記得你給我講月亮上的故事的時候經常提到?我之前很喜歡那個故事來着。也可能是我喜歡月亮啦。”

“你說那個啊……需要我重新講一遍嗎,還是?”

“那還是不必啦。只是說,她住在月之都吧,那,我們該怎麼到那裏去?”

“我不知道哦。不過,你們有聽說過迷途竹林內一座永遠亭嗎?那裏有位名叫八意永琳的神醫,她……是月人,甚至還是曾經的月之賢者。我想她既然有辦法來這幻想鄉,也一定有辦法回去吧。只不過,得考慮一下那麼做可能帶來的後果就是了。”

“永遠亭?……多少還是去問問看吧。蕾米,那我們走吧?這回真的出發了哦?”

“好。那就,真的出發吧,覺。”她看起來很開心呢。

心急火燎的感覺是指現在這樣嗎?反正我沒在紅魔館裏再做一個多餘的動作了,直接迫不及待地拉着蕾米去向了紅魔館的大門口——然而我見到的景象很奇怪,門前的大橋上氣氛似乎有點不太和諧。美鈴小姐雙手架在身前,散發著旁人勿近的氣場,而大橋的另一側、她的目光所指,是一個我極熟悉的金紫色身影。

“那傢伙是……”蕾米拉着我小聲說著。

“八成是來找我的吧。”我看着那華麗的紫色披風在霧之湖的冰涼晨風之下獵獵揚起,這種撲面而來的英武之氣,一看便是大人物——也難怪美鈴小姐會對她起戒備之心。事實上對於接觸過她的我來說,我認為這種氣質絕對是符合一個完美政治家的。此刻她筆挺地站着,劍與手板都帶上了。她閉着眼睛的情態讓人捉摸不到她在想什麼,很明顯其實是在喊我過去。

“神子、你好啊……這一次又是什麼事呢?”我走近了、對她打了個招呼。

她睜開金色有神的雙眼,“不介意我在你倆度蜜月的時候插一腳吧,嗯?”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這話大概是足夠有讓人噎住的功效了,我反正不懂她什麼意思,只得在尷尬地沉默幾秒之後回道,“……你願意來我又攔不住你。蕾米,這是我的一個……朋友,豐聰耳神子。可以相信她。”

她總會在我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但其實她也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把她拋諸腦後。

“對了、這回要加入你們的行程,算是來幫忙的。不過,當然也有自己的目的。噢,這位……高貴的血族小姐,我忘了自我介紹,抱歉。貧道姓為豐聰耳,名神子。你們這就出發了吧?”

“您好、神子小姐。蕾米莉亞·斯卡雷特獻上。總之,我們的第一站是迷途竹林,是時候動起來了吧。”

“嗯。走吧。”神子轉身向著正西邊的寬大原野邁步,我們也跟上了她,我聽見她又說,“說起來,覺,你接了三道難題噢。探尋真相的路途可是不太容易的,你做好出生入死的準備了吧?”

我被一下子問的有點懵,這裏真的能涉及到生死的問題嗎?“我不知道……還有事情是比上次我差點死在博麗神社的門口更糟糕的嗎?”剛把這話反問出口,我又看到神子轉過頭去之前那出現了一瞬間的意味深長的笑容,和在船上的那時候有得一拼。放在這種情景下,這不意味着什麼好事情吧。

事實上這段距離並不是很遠,而且我總感覺我好像什麼時候走過了——至少,竹林離道家人的廟不會很遠,這也是那時候我從船上跌落便能看見竹林的原因了。我們在當日的傍晚抵達了竹林的入口。一路上我們三人聊了不少閑天,居然從個人經歷到理想,再到幻想鄉現在各大勢力之間的局勢都扯了一遍。當然,越是靠近後者的話題我越是參與的少,影響力問題還是交給洋館主和政治家吧。雖然剛開始時氣氛因為神子的突然到來稍稍有點不太自然,但好歹我與她關係不錯,加上她本就健談,這小小的壓抑很快就消失了。眼前的深深竹林,就算在斜陽照耀下也還是那麼陰暗:竹子畢竟是常年綠葉的,茂盛的枝椏一點不落後於魔法之森,而那陰森感在我想起會動的竹林時還主動地更變多了幾分。我一手撥了撥竹葉,看見裏面顯現出的帶着土灰的小路,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等一下。”

右側有些距離的地方傳過來的女中音,聽起來心情並不太好?我們三人紛紛扭頭看去,那女孩有着長到小腿的雪白色漂亮頭髮,紅邊白底的大蝴蝶結更是能讓我一眼想起另一位紅白小姐。她身着幻想鄉之內比較冷門的白衫加紅背帶褲,褲子上還粘着許多紅白色的符咒,一眼看過去,很新奇的穿搭啊,一股颯爽的感覺。這個色調在翠綠色的竹林里不能說扎眼也得是搶眼吧。

然而除此之外,我並沒再發現她有何特殊之處了。或許只是一個離群索居的很能打的人類?

“你們……去哪?”她面無表情地盯着我們,連語調——毫無起伏。

“……永遠亭。”神子回了一句,左手微移,把在了劍柄上,“您有何事?”

“往裏直走,唯一的岔路……向左。”她說完,就好像化作一道紅影,躍入竹叢之中消失不見了。這突如其來的引路行為……怎麼說好呢,好心但沒有好臉色,挺矛盾的。加上她又惜字如金,和好言好語巴不得人跳進陷阱的行為不同,使得我又很難判斷能不能相信這傢伙了。

早知道像以前一樣讀心就省事多了,我怎麼忘了呢。

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並不是只有我在考慮要不要相信她。

“她的話可信嗎?”蕾米問了一句我們都想問的問題,因此並沒有得到什麼回答。

“我只覺得……”我回頭看了一眼竹林的深處,“如果我們有別的選擇,那隻能是回頭退出竹林?神子,你覺得呢?”

“還是你自己決定吧,我對於別人的選擇通常來說不太插手,也不喜歡替別人收拾爛攤子。”她對我擺了擺手,意思已經寫在臉上了。

“……那還是走走看好了。反正我們三個加一起,這竹林會吃人也不是什麼好害怕的事情。”蕾米說著,很張揚地把小手背在背後,大踏步沿着路向里走去。我於是跟上了她,同時留存着點警惕地看着周遭。似乎很明顯地,小徑邊被砍伐過的竹節的意思是,這條道路是刻意開闢的。依照那女孩的意思,這個岔路口往左。那麼再往裏的話,大概也就是——

永遠亭。它的確又出現在我面前了,我應該慶幸自己並沒有被騙嗎?這裏是永遠亭的一角,門口的紅燈籠因為時間的原因不如上一次吸引人。它周遭三十多尺之內不存在竹子,而遠處與竹叢的交界處、它的屋檐下是草皮,兩塊自然生長的低矮草皮間夾着光禿禿的土地。我沿着路到了它面前。青翠的深處藏着這麼一座和它相處融洽的,大型、古老的廊亭式建築,總讓我感到一絲東方式的神秘感。我並不認為永琳會願意兩手一攤告訴我去月都的方法,雖然她們和月都之間的事情我不懂。

我踏上了木階梯上的短小前沿,正前方就是削得超級平的深色木門和我該去抓的青銅門環了。話說回來,無病無痛地前來拜訪真的好嗎?我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狀態踏上這木階梯。我抓着門把敲門,發出不太沉悶的咚咚咚的聲音。

“師傅大人不在這裏哦,若不是很急還請改日再來……”裏面傳出一個耳熟的聲音,雖然隔了門,我大致也能聽出是那位兔妖怪,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叫做鈴仙吧。這一下子有點打亂了我的計劃,既然醫生小姐不在,我們也並沒有理由進去了。我收回了手、有點失望地轉身走下了木台階。

“這倒又是個問題。見不到永琳嗎?……那怎麼辦呢。”

“相反我覺得這也是個機會,覺。她現在不在,我們就等到她出現為止。”神子抱起雙手,對我點了點頭。

眼下,這應該是唯一的辦法。

“我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安頓一下。現在天色也不早了,”蕾米看着竹林里如同篩子裏漏下的天光,“太陽很快就下山了,不出一個時辰。你們說,要找的那個人總不會不回來吧。”

我們向著永遠亭側面的方向、透過竹林能看得見的距離不遠的一片空地走去,正在這時,我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回頭向著永遠亭離我較遠的那個角看去,隱隱約約地,一道紅色掠過那裏,勾起了我的一點疑惑。我揉了揉眼睛,這不是我看錯了吧?我們的側邊,到永遠亭那個轉角后的路徑上,霎時間就像真的有什麼東西迅速經過,而飛落了下不少竹葉。

“……你們先去。我去看看那裏。”我向著她們倆說道,“我很快回來的。”

“是么?我可對這裏不甚了解……那,去吧,覺。”

我按着原路返回,沿着永遠亭的外牆根下向著那個轉角走去。我聽見了一點點極輕的腳步聲,接着是人坐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是一陣悉悉簇簇的響動。直到我的整個身子露出了轉角,等等——那個人是?

那個女孩我剛剛才見過,現在她到這裏來了。白色的長發緊貼着永遠亭的外牆,即使蝴蝶結被壓皺了她好像也毫不在乎——她彷彿正被什麼問題困擾着,盤腿靠坐在牆腳下,好像很糾結地,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的保養得極好的漂亮頭髮,緊閉的雙眼之間,眉頭擰在了一起。現在才有機會看清這女孩的臉,只是……那滴淚抓着我的視線不放,我看着它從她收緊的黑色睫毛的一角滑出,其間染上了一點點竹林的顏色,晃動着,它向下劃過了勻稱、不偏方或偏圓的面頰,與蒼白的唇間、彷彿快被咬碎的牙關擦肩而過,最後染濕她白衫的衣領。

我在考慮要不要出聲,她卻先發現了我。也許是感受到了旁人的氣息,她一轉頭,同時睜開的紅色雙瞳就與我四目相對了。不得不說,這場景多多少少有些尷尬。她完全沒料到這點,顯出了一絲絲不知所措的神色,因為那淚水而有些許失神的眼睛竟忘記了游移、而有點茫然地盯着我看。

“啊、抱、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擾你……你沒事吧,小姐?”我試圖緩解這糟糕的氣氛,因為在此之前,她的行動風格表明着她肯定並不希望自己的這副樣子被看見。

聽了這話她才反應過來,立馬轉回了頭,有幾分拘謹地低下了目光,“是你……你還在這裏做什麼?”

“醫生現在不在這裏哦……沒去成,你知道的。你怎麼了,為什麼哭?”我慢慢靠近了一步,她沒什麼戒備,於是我面對着她蹲下了身來交流。

“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並不認識你。雖然你很眼熟。”

我無意間想起剛剛在竹林入口的小小懊悔,於是瞥了一眼她的心境。啊……迎面而來的負面情緒幾乎讓我差點喘不過氣來,最明顯的情感,是對一個名叫輝夜的人的仇恨。而這個人現在似乎就與她不過一牆之隔。

“啊、我之前還以為你和永遠亭的人至少是友好的……你很討厭她們?”

“嗯。”她很隨意地用鼻音應了我一下,才愣了愣發覺到不對,“……你怎麼知道?”

這一瞬間,她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開始用着戒備的眼神盯着我,拉開了距離,我也站起了身,以防止不小心哪個神態點燃了面前的炸藥捆。我擺着手道,“我……你想知道嗎?但,總而言之我沒有要和你為敵的意思。”

“……不用你多說,我已經知道了。”她眨了眨眼睛,很快恢復了第一次在竹林入口見到時的那神態,沒有表情、甚至目露被隱蔽的兇狠,“想不到像你這樣的種族還有一直活到現在的……有意思。”

什麼?這下子換我不知所措了,這句話蘊含的信息量稍微有點大,我也控制不住地懵了一秒。“你……知道讀心妖怪?你知道一個實存名亡、消失於世的種族?”

“我說過你很眼熟。”她重新打量着我,“我想起來了……對,當時的故事發生在妖怪之山。你,應該是我當時看見的兩個孩子的其中之一,那紅色的第三眼……三百年前嗎?還是什麼時候?”

“……”我再一次愣住了,接連而來的心中的猛痛使我渾身不舒服,“不會吧……等等,您還是不要提這件事了……我、可能對它感覺不是很好。”

“是嗎?那抱歉。那話又說回來,我對手邊這座永遠亭里那些傢伙可不只是討厭哦。用厭惡、不……仇恨來形容比較好。”見冒犯了我,她的面色也稍稍軟下了一些,至少一句話的長度延長了,“你來這裏做什麼?你看起來不像要求醫問葯。”

既然是厭惡永遠亭的一方,那我誠實開口,似也無可厚非,我猜沒準還能獲得意料之外的幫助,“你也知道她們這裏有本不來自幻想鄉的傢伙吧。所以,我……要從她們這裏得到去月都的方法。”

“月都?……”她壓低了音量,側眼流露着反感地瞥着竹木紮起的厚牆,“好了,那我就和你站在一邊了。讀心妖怪應該很討厭說謊話吧?”

“可能吧。”嘴上平淡地應着,不過實際上我還是挺高興的,“你難道也打算上去嗎?”

“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而已。我還是喜歡說干就乾的……那裏一定有能徹底消滅蓬萊人的方法。”

“什麼……請你細說啦。你看,我沒有對你用讀心哦。”

“……”她隨意地看了看我,然後開了口,“這座永遠亭的主人是輝夜,一個月都人。她害我變成了和她一樣的不死之身,也就是‘蓬萊人’,而失去了作為普通人類的生老病死一世的權利,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記得那個故事。我在找機會,找機會報我的仇。如果能找到殺掉蓬萊人的方法,我想親眼看到她死,然後再自己去死。”

“所以,我願意幫你。條件是和你一起登月。接受嗎?”

“當然。”我點了點頭,“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是古明地覺,很高興認識你。”

“藤原妹紅。你知道該怎麼做嗎?”她靠在了牆上,“八意永琳身為月之賢者,有能夠連通幻想鄉與槐安通道的能力。通過一張符卡,她就能打開去月之都的通道。借你的讀心能力,我們把那張符卡偷來吧。”

“意思是,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好、我知道了。那就夜裏行動吧。”

此時的我雖然答應了她,但心裏矛盾重重。畢竟永琳是救過我的命的,如果真的被她找到了能殺死不死之身的方法……那我是不是恩將仇報了?不……但是我必須去找那個被稱作天探女的賢者,其他的事情我相信之後一定有辦法解決。

“帶我見見你的朋友們。她們也要去月都,是吧?”

意想不到的要求呢。但,我還是帶着她去了蕾米和神子二人駐足的空地,在這不算長的路程里,她沒怎麼說話,眼神卻變得黯淡無光。……我想,每個人都有由心而生的矛盾。

“覺、你回來了——她?”蕾米雙手抱膝,坐在竹莖稀疏的角落下、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滿臉疑問地歪頭看着我,“這麼說,你有新的計劃了?”

“嗯、正是如此,今晚,她會帶我潛入永遠亭內院,再用我的讀心能力,得到去月都的方法。她是藤原妹紅。”

“那也好。”神子立在一邊,好像在冥思着什麼,抬頭看着一片的藍天,“不過,你知道……這有點冒險。你願意的話就去吧,不要出岔子。月亮還沒轉到這邊來,來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吧。”

……

“時間是無窮無盡的,寶貝。任何事物都不存在消亡的理由,它們只是迷失在時間的洪流之中,真相也一樣。它們像失落的寶藏,在永恆不變的時間裏等待着被發現……直到那之後,世界,幻想鄉,它們不會止息的。可是……”

啊!那、那是……

我從柔軟的青草地上驚坐了起來,周圍一片的漆黑,能見到某些昆蟲發出的微光、以及月色投下的清輝。她說過的話好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即使我好像未曾聽過。但這真的是她的聲音。

蕾米靠坐在身側那塊大石頭上睡得很香,我於是起了身,看看天色。純粹而迷幻的墨藍色使得周圍好像也沒有那麼的黑了。附近有利物嗚嗚地劃破空氣的聲音,我藉著它清醒了一點,循聲而看,那是神子一個人在這一小片平整的空地上舞着劍,凌厲的身法讓人一看便知,她的劍術是頂尖級的。

我稍稍理了下頭髮,靠近了些,小聲道,“神子,這麼晚了、你這是?”

“睡不着呢。怎麼……倒是你,你的時間早了些吧。那女孩還沒來呢,不過,離她說的子時六刻也不算太久。”她未停下,但收斂了動作的幅度,也時時揮刺着,行雲流水。

“起早些也不是問題,反正也睡了挺長時間了。”我在離她五六步遠的地方隨意地坐下,“神子……我剛想到一些事情。”

“怎麼了嗎?但說無妨。”

“這個問題是我在夢裏想到的。你覺得,時間……的意義,是什麼?”我低着頭,問出了這麼個不着邊際的問題。

她停下了,藉著光滑竹皮反射的的月光,我看見了她的神態並不像平常那麼淡定自若,現在她眼神里留存着深深的回憶。緊接着,她動作流利地收劍入鞘,靠近了我,突然之間神情變為了極為少見的嚴肅,如同她登上聖輦船時宣戰的情態。

“時間的意義嗎。孩子……你問的問題很有意思啊。我不知該從何說起,畢竟時間的起點是找不到的,自然不能從頭到尾地聊這個了。那,如果從空間上來看,你、我,我們身旁這竹林,再到這整個幻想鄉,到包括了顯界的全世界……然後,再是月都和其他星星上的,存在或曾經存在的東西,這些事物……不都是時間的意義嘛,要說原因,大概是因為都帶着時間的傷痕吧。你看看我,一千三百年前我還是統御天下的一國之君,而現如今的我只不過幻想鄉之內一屆小小宗教家,在這裏和你聊着關於時間的話題。這不就是改變?改變就是時間帶給我們、帶給物質世界的。它既是最大的恩典,也是最大的懲戒,它讓一切得以存在,但‘存在’也正是最可怖的折磨。時間這東西,誰也無法跳脫出它的秩序,我如此,妖怪賢者也如此。但,有些事物——也許被人們稱之為知識,或真相,或別的什麼東西——是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的,我們先花時間探尋這些舊東西,然後再花時間用它們創造新的,這就是時間讓名為‘世界’的整體前進的,名為改變的過程。”

她一口氣說了不少話,我把臉埋在膝蓋里、就這樣沉思了一會兒,得出的結論是:“很難理解……但我明白了一點是,我聽到的她,絕對是想讓我走過你口中探尋舊東西的過程吧。”

“那也是一種指引吧?順帶提一嘴,”她把劍橫和我放在了一邊、到我身旁坐了下來,輕拍着我的肩頭,“若把時間認為是必然性,那命運就是偶然性。在我眼裏任何的演化都由時間與命運這二位最高最永恆的,超越了神明的概念組成,那麼你對命運的態度,是怎樣呢?”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相信命運的存在,但我絕不相信它不可改變,這是我的底線。所以,我的命運操之在我。”

“很好的回答。願你牢記我的話,也牢記你自己的。”

“……多謝,神子。”

我抬起了頭。正在這時,我看見了面前不遠處,純粹的黑暗裏亮起了違和的火光,我站起身來,看着那東西走近。明亮的火光照耀着來者的面龐,正是藤原小姐。這火焰並不在任何合理的可燃物上跳動,而是——她的手指。想來,她已經活了很久很久了,修習的魔法是和火焰有關的嗎……似乎,拋下人類的身體,能力也就超越人類了。在這時候,這樣的能力可謂很方便。

“晚上好、妹紅。”我禮貌地點頭,但她並沒有什麼回禮之類的,這也在我意料之中,“你有看到永琳小姐回來嗎?”

“……”她無言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歪了歪頭——示意我出發。惜字如金的性格,我猜該是離群索居促成。她和我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有多長?

“那,我出發了……神子,請替我照看一下蕾米,謝謝你。”

見她也點頭答應,我這才轉身跟上已經準備重新遁入竹林的妹紅。這竹林的佈局已經改變了,若不跟着她我是到不了那裏的。溫和的細小火光照在我兩邊的地上,能照清鋪滿地面的竹葉之間細小的砂土。火焰一路前進,我隨着它回到了永遠亭前。還有一段空地的距離,她回頭,在那嚴肅的表情上對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壓低了身體。

接下來,她以極快的前沖勢起跑,三步並兩步地蹬過了地面,揚起細不可見的塵土——蹬在外牆上,她抓住牆頂的檐角,一個貓掛便翻上了身,蹲踞在了窄小的牆頭上。

好敏捷的身手。我看着她掃視了一圈,月明之下,未回頭地對着我輕輕招手,示意我跟上。於是,我也從腳底輕輕地傾吐自己內里的力量,飛了起來、逐漸讓自己靠近她。她後手撐着腳下的牆頭、雙腿前晃,落下了高高的牆,落地時用一個無聲的前滾翻來緩衝。我也儘可能輕緩地落在了她身邊。

永遠亭此時早已熄了燈,沒有一點兒光亮。她弓着身子輕輕前進,我跟着她、小心地盯着腳下任何可能發出聲音的東西。這裏是永遠亭的前院,有着與大門相銜接的純木迴廊,以及折成矩形的四角中間一片小小的人工園林,美術風格和白玉樓的假山泉樹有些相似。妹紅帶着我拐進了一個我並不熟悉的方向,和之前那時候診室的走向相反、在另一邊的走廊里。這下子,深深的走廊連月光也沒有了,黑暗已經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妹紅把一點小火花撮在手裏照亮,但想必其實這對她來說並不必要,她是幫我照的——很容易猜出她沒少過夜行的生活。

月亮的寒輝偶爾穿破一兩道走廊上房間未閉合的門,形同幽靈地照在我腳邊,微微的白。我們身處的走廊深不見底,一直到微弱火光與月光並照下的盡頭之外。我猜,如果它看起來如此之長,那兔妖怪也許在這裏施過幻術吧。目的也許是,……保護。

我一直下意識地注意着身旁,走廊閉合的屏風移門上有着不少圖畫,我三隻眼一齊凝視,才得以在黑暗中認清上面的一些字,大概講的是一個無比美麗的女孩墜落到地面的,最終因為對幻想鄉的留戀,和另一人殺死了將她們帶回月都的使者的故事。妹紅走在其中一面屏風之前,停下了腳步。我一看,那是故事中的“另一人”,畫上她穿着深紅墨藍二色交織的緊身裝束,一頭標誌性的大白辮子,這兩個特徵讓我立刻認出這就是永琳。妹紅指了指她,點了點頭,隨後俯下身子,用極小的力氣把屏風門推開了一條縫。我向里看看,這個房間正對着月亮的方向,大開的木窗將淡淡的月光引向了房間中的一切。正中央的榻榻米上,被褥隆起着。永琳似乎……非常勞累,幾乎聽不見的鼾聲從那裏順着灰白色的潛光傳來。這是發生了什麼呢。

這正是我的機會。就算她的智慧深不可測,在身體非常疲憊、因而頭腦和意識進入深度的無想狀態時,讀心這能力,幾乎是暢通無阻的。妹紅正幫我把着風,我於是把三隻眼一齊看向了永琳、保持專註。進入記憶時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每一個畫面都摻雜了極多她自己的思緒,雖然有這個心理準備,但她的考量、回憶、見解等等東西之多實在讓我一時有點頭暈。月之賢者……是這樣的嗎。我順着時間往前看,她的這些所見所需所因混雜起來,無比的混亂,無數個在此生活的日日夜夜、在我眼裏好像都成了一模一樣的場景。

直到我看見了被地上人稱之為“永夜異變”的那個晚上。

背靠一輪巨大得讓人吃驚的滿月,她在一片佈滿閃亮繁星的深空之中,手持幾乎和她同高的木製長弓,上面緊搭着一支閃爍藍光的魔法箭。那月亮……竟然白亮得與太陽幾無差別,能看得見上面那深深淺淺的陰影。

“魔理沙!她黔驢技窮了!就是現在!”

“是嘛?地上的人類……構築這虛假的月,非我所願……我只是,有不得不保護的人而已……抱歉。秘術,【天文密葬法】——”

挽弓拉滿的一箭,完全地在夜空中綻開,每一片碎屑在我的眼中似乎都化作了通向另一個時間、另一個維度、或者另一個什麼什麼的通路……這顏色,它們都是讓人神魂顛倒的惑星。這一箭也許,就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煙火。這個瞬間,我注意到永琳回憶起了大概千年以前的另一場戰鬥……她身後的假滿月上,和她的回憶中,都出現了一道泛着光、半透明的,無比巨大的門,門之中是另一片無星的深空。

那麼一定,就是它了。

我結束了讀心,微微喘氣定了定神,確保我的意識完全緩過來之後,轉身對妹紅點了點頭,她立刻半拉着我地站起了身,走向了長廊唯一的出口。我跟着她、腦海里還是剛剛那幅畫面。行至半途……

面前有什麼東西閃了閃,妹紅立刻停下了腳步,雙腳拉開、手中的火花加大了,我察覺到不對,立刻看向那一邊——

那個人影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似乎身着及地的長袍,邁着優雅的步伐慢慢靠近着,腰間深色的長發末梢在火焰光芒的盡處,隨着步伐起落着。

我感覺很不好,轉頭看了看妹紅——她雙手中的火苗不知何時已經劇烈燃燒成了包裹雙拳的閃焰,完全照亮了我們身邊的走廊,熱量炙得我禁不住眯起了眼睛。現在她的表情和第一次見面時幾乎像兩個人,瞪着彷彿映着衝天之火的嗔目,臉上每一根青筋都爆了出來,牙關緊咬,她全身也緊繃著,完全進入了戰鬥狀態!

但,這一定會把永遠亭其他人都引來,毫無疑問,不該在這戰鬥……

“妹紅、不要!”我趕忙小聲叫她,但她好像根本聽不見我在說話,幾乎要衝了出去!

可惡……

我向她撲過去、從身側攔腰抱住了她,有意識地凝聚着力量,“想起【亞空穴】!”

眼前紫光一閃,再睜眼時,我和她一起出現在了傍晚見面時永遠亭的側牆之外。月光此時不再顯得讓人安心,反而使我感覺有些慌亂了。

“你!你幹什麼!我要殺她!……呸!”妹紅手中的火焰熄滅了下來,“……算了。我和她打下去沒意義,誰也殺不死誰……還會拖累你。……你打算什麼時候放手?我們最好先走。”

“我……抱歉,妹紅。我們不應該在那裏打下去的。”我鬆了手,見她剛剛那可怕的表情已經消失,我才鬆了口氣。不過還不是放下戒備的時候,那一番動靜下來,我們肯定已經被剛剛那人發現了。

“不用道歉。走吧。”

現在是丑時三刻之前,我重新回到了那片離永遠亭有一段距離的空地。現在正是差不多夜半的時候,月亮剛好高懸到了我們的正頭頂、濃密竹葉之外的那一小片近似圓形的天空,並且看起來逐漸地變亮了。我感覺到,現在正是時候,我離月都已經很近了。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去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我明明只是個普通妖怪嘛。

神子在那塊平整到反光的石頭上打坐冥想着,頭髮豎起的尖梢因竹林間陣陣歇息的清風晃動,我很確信她沒有睡着——而蕾米大概也是因為傍晚就睡了,現在已經醒來,坐在神子身側,我才剛到竹間小徑的盡頭,她就向著我揮手了。

“覺、還有,妹紅小姐,”她雙腿一併跳下了大石,對我期待地笑着,“事情怎麼樣啦?”

“得趕快動身了,我們沒做到不被發現,很難不保證她們不會追過來。”我開口回答的同時,神子也站起了身,面帶滿意的笑容看着我,我對她們解釋着,“永琳能夠用一張符卡打開幻想鄉與月都兩界的通路,雖然知道了如何使用,但我料想這需要的能量會非常大……”

“那可不是問題,有我們在呢。”神子對我點了點頭,“我和蕾米小姐會助你一臂之力。”

“我也幫忙。現在就動手吧。”身邊的妹紅說道。

“好、站我身邊來吧。”我言畢,便將全身一半多的妖力彙集到了手中,我想像着那把長弓的形狀,把力量儘可能地壓縮在那個輪廓之中。她們三人站到我身旁,畫出一個三角形、將我圍在中間。三人都閉着眼、身旁亮起了光芒,照亮了這一小片竹林。霎時間我又有了那種不通過嘴巴噸噸噸地喝水的奇怪感受,這力量混雜着蕾米漆黑如夜的感覺,神子清淡如水的感覺……還有妹紅的引火上身的感覺。我們四人的步調必須非常統一,才能保證把一張遠超我自身力量的符卡構築成型的同時,讓我一點事沒有。

紫紅色的弓形在我手中亮起,慢慢地有了實在的質感,把手,弓身……最後是弓弦,為了貼合我的身高,我還把它稍微壓短了些。接下來,那支撕裂夜空的箭矢也很快成型了。我慢慢地把箭搭在弓弦上,好嘛,好歹我還知道這些玩意兒怎麼用。

周圍很安靜,我也抬起了頭、將手中的四股力量縫合成的能量弓用我最大的力氣拉開,箭頭對準月亮。……流汗了……

去吧!“想起【天文密葬法】!”

“咻——”

華麗的,在夜空綻發的半透明紫色花海,或許站在離竹林八里開外都能看得見,幾乎把夜晚點亮成了白晝,親眼看見,雖然和逼真的記憶相去不遠,但還是有別的感覺……箭矢射出,我便感到了強烈的頭暈,手中的閃亮長弓也因為這瞬間的精神不集中而崩解了。不過至少目的已經達到——蕾米扶着我時我就看見,滿月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其間透出了那道通往虛無之境的黑色門扉。

“真高啊。覺,你還……有力氣飛上去嗎?”蕾米有點擔心地一手抓着我剛剛拉箭的手腕,聲音輕輕的。

“也許……沒有了吧?”我想像着月都的狀況,“我沒來由地感覺月都並不歡迎幻想鄉人……我得保存些力量。”

“說的是。我力氣大,我帶着你上去。”妹紅拍了拍我的肩頭——等等,冷若冰霜的她居然主動對我有了友好的肢體接觸,連嘴角也上揚在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不難察覺到一點態度轉變的意思。反應過來時,我整個身子已經不受控制地離開地面了,她竟然把我攔腰抱了起來。

“……蕾米,你不介意的……吧?”我有點勉強地轉過頭,看着她的反應。

“就算介意現在也不是時候啦。我們快走吧!”我聽見了她拍拍翅膀的聲音,隨後,她和神子的一白一紫的兩道身影垂直升上了繁星遠遠少於永琳記憶中的夜空。

“準備好沒?別對我的飛行方式感到吃驚哦。”妹紅輕輕地說著,身子隨之下沉,“這可能有點顯眼,不過剛剛那一箭更招人注目。走了!”

背後的溫度猛地上升,好熱……!地面被照亮,整個周圍一大片的竹林都被照亮了!那橙色的閃光晃動着,打在油綠色的密集竹幕之上,我用第三隻眼的視角勉強看見,妹紅的背後竟然附着着劇烈燃燒的火焰構成的巨大翅膀,扇動起來之後,強烈的氣流向上卷了起來,我忙用觸手按住了裙子。

下一瞬間,我脫離地面的程度就極大地升高了。我抬頭看着自己距離無比虛幻的星穹越來越近——

“覺!不要——!”

下方傳來的、那是……

是永琳的聲音!

……

抱歉,永琳。你有必須守護的人,我有必須要做的事……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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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心夢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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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十四·再見竹間亭,鳳火染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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