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野的天:八
夜幕漸漸降臨，小酒館也逐漸亮了起來。
“額……”燈光下，蔡民杭坐在吧枱盯着眼前。
三個孩子低着頭，柳川航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晨明和雅兩姐妹憋着不笑出來。
想起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蔡民杭感到十分的羞恥，說實話，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這個樣子了。當年為了改變這個樣子，可是花費了很長時間。那段時間裏他就剋制自己，不去跟他的那些朋友說話，因為每當和這些朋友一起說話的時候，但總會不自覺的暴露出這個樣子。
其實不光他，其他人大多數都是這樣子，小時候會做的一些事情，長大回憶起來覺得很傻很羞恥，就發誓徹底改變。但總會在歲月的某個角落裏，不知不覺中變回以前的樣子。
於是曾經有一段時間，柳川航等人想找蔡民杭玩，卻一直找不到人。又或是脫離他們。
“剛才那個樣才是你這傢伙的本來的樣子啊。”柳川航終於憋不住的笑了。
蔡民杭無話可說，再多的解釋也沒有什麼用，他看向雅和晨明，淡淡的說了一句話：“幹活去。”雅和晨明相視一笑，然後起身離開了。
“至於你們兩個，要麼滾要麼就安靜點。”他果然是想為他自己挽回一些顏面。
“嘖嘖嘖。”柳川航沒有理他反倒是一臉戲笑意的看着他。
羽還帶獃獃的坐在那裏，抬着頭一臉天真的看着蔡民杭。
“你看啥呢？”蔡民杭白了羽一眼。
“略……”羽衝著蔡民杭做了個鬼臉。眼前的這位大腹便便的成年人要平時早就急了。但他好像面對羽卻沒有一絲怒意。
“大人不跟小孩計較。”蔡民杭扔下這句話就想離開。
“哎……”羽托着下巴，撅着小嘴嘟囔道：“大人們真是奇怪呢。”
“這不叫奇怪，你還太小了。等長大了，你也就會明白了。哎呦，你比以前的曹鑫還煩呢！”蔡民杭叫喊着。
“哼。”小羽自然不會聽他說的這些話，跳下椅子去找姐姐了。
“小羽呀，先坐到一邊好嗎？姐姐還要工作呢，等姐姐忙完就來陪你好不好。”雅因為忙於招待客人，只好先打發妹妹了。
被打發走的羽四下張望，接着被一隻大手摁住。
“小孩別亂跑，小心被壞人抓走了。”蔡民杭摸着羽的頭說。
“又是你啊，大肥豬。”羽輕蔑的看向後面的蔡民杭。不知是什麼時候，羽就為他想好了外號。
蔡民杭怒不可遏，手一使勁一把拉過羽，一邊拉一邊說：“你在真是礙事，影響你姐姐幹活，還影響我做生意，跟我過來……”
“我不要跟你走，你個壞傢伙！”
蔡民杭低着頭質問道：“你說誰是壞傢伙？要不是我，你們能有錢嗎？要不是我……”
柳川航這時推了推他，對蔡民杭說：“要不……你帶這孩子出去玩會，我和他們兩個幫你盯着店裏。”
“可以嗎？你們三個……”
柳川航冷笑一聲：“喲喲喲，你還到質疑起我們來了，就你這地方傻子都能經營，這不都有例子嗎。”
蔡民杭頓了一下：“你這話裏有話啊。”
“好了好了，趕緊去玩吧。”說著就把蔡民杭推了出去。接着對羽小聲對羽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人一起笑了出來。
“有陰謀……”蔡民杭警惕的盯着他們。
“姐姐，我出去了啊。”說著，她蹦蹦跳跳的走出大門。
“真的沒事嗎……”雅還是有些擔心。似乎是看出了雅的焦慮，晨明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說一些讓她放鬆的話。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只好輕輕的微笑。
“好吧，但願小羽不要闖禍啊。”
狹窄的街邊，黑夜已經籠罩大地，晚風拂過每個路人的臉龐，讓他們疲憊的身體得到些許的放鬆。路邊，一個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被一位白髮飄飄的可愛女孩拉着。
“我說你要去哪啊？小祖宗，可別瞎跑，跑丟了我可沒地方找你。”
羽回頭看向蔡民杭，只是眨了眨眼，像是沒有聽到。
“我說，你可不要亂跑！算了，又不是我自己家的小孩，丟就丟了。你說我真賤，還要看孩子……”
就在他這麼發牢騷的時候，一隻小手悄悄的拉住了他的手臂。他隨着感覺看去，羽已經來到了他的身旁。
蔡民杭傻笑兩聲：“這就對了，就該這麼……”
話音未落，蔡民杭便被羽拉着，在街道上奔跑起來。
蔡民杭欲罵又止，只是一個勁的發牢騷，但卻從未做出實質性的反抗。似乎他已經忘記自己是一個強壯的中年男人了。
“回去不要告訴我姐姐喔，我們去熱鬧的地方玩吧。這算是對你亂打人的懲罰。”
但沒走幾步羽就停了下來，散開的白髮之中，一雙可愛的眼睛可憐巴巴的望着蔡民杭：“我，我想起來，我不知道那裏有熱鬧的地方”
蔡民杭卑鄙的笑了起來，他戲謔的看着小羽，嘴角控制不住的上仰：“傻了吧？哈哈哈……再說我才不應該帶你出來呢，又怎麼可能在你身上花錢啊。”
小羽失落的底下了頭，嘟着嘴不情願的從蔡民杭身邊慢慢經過：“好吧……羽只能等下次了，可下次要等很久啊……我好不容易溜出來一趟啊……”
說完，羽開始哼唧起來，並且抓着蔡民杭的衣服，許多不明真相路人注意到了路邊這一幕。
“這人怎麼當爹的，連自己女兒都不好好對待。”
“什麼嘛，我看像拐賣販，這人怎麼可能生成這樣漂亮的女兒。”
“對對……”
蔡民杭惱羞成怒，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哄着羽說：“不要再哭了，帶你去好地方好不好？”
“真的？……”
“走了！來來來……”
兩人穿過了幾條小巷，在路上，蔡民杭一直在警告羽不能把今天的事說出去，不然就不會再帶她出來了。
蔡民杭帶着羽來到了一條小吃街，說是小吃街，但也不過是人們擺攤聚集在同一條街上罷了。這裏也是整個小鎮上最繁華的一條街了。
蔡民杭冷不丁的來了一句：“以前我家鄉也是這樣，那是個稍稍貧窮的小縣城。說實話，這裏跟那裏還真有些相似哩，唉吆，有點懷念了。不對，現在這裏這破地方還不如我家好呢！”
羽好奇的問：“為什麼你不回去看看呢，你的家人也一定在等你吧。”
蔡民杭苦笑着：“你太小了，不會懂的，沒有點成就，咋還有臉回家啊……算了，不說了，今天就帶你吃好東西，以後不能再說我壞了吧。”
羽仰着頭，輕蔑的回答他：“別以為一點好吃的就把我騙過了，你要是打我姐姐，你就是壞人。”
這孩子怎麼滿腦子都是她姐姐？
蔡民杭大概能明白，是雅一直在照顧這個弱小的妹妹，現在她們兩個人相依為命。
“走吧，我以後一定會對那小妮兒好一點的。”蔡民杭的聲音不大，似乎有種不甘妥協的樣子。
羽沒有聽清，一臉疑惑的站在原地。
“好了，小美……”蔡民杭走過來抓住了她的手，突然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
“你說什麼？”
“我說，以後一定，一定會對雅好一點的!我保證！”
在得到蔡民杭的保證后，羽徹底放心了，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句保證，但羽還是原諒“罪大惡極”的蔡民杭。
“老闆，來碗拉麵，大碗。”蔡民杭坐到一處攤位前吆喝着。
“好嘞。”
一碗拉麵不到一會便被兩人一塊吃完了，面對着剩下的麵湯，羽端了起來，想要一飲而盡。
“誒，別。”蔡民杭把羽攔了下來，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把聲音發低說到：“我聽說呀，他們會把剩下的湯回收起來，再說了這湯也不好喝……”
“咕咕……”
羽沒等蔡民杭說完，端着碗一邊站起來，一邊往嘴裏灌。
蔡民杭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只到羽一口氣喝的連渣都不剩，他才接着剛剛的話：“你怎麼喝了呀？我都說了這湯不幹凈啊，為啥還喝啊？”
羽撫摸着撐大的肚子，對着空碗笑着。
“這樣他們就沒法再有湯可以再利用了，因為羽把它們都喝完了，其他人不會再喝到我剩下的湯了。”
蔡民杭不知為什麼，只覺的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但他卻是說不出口。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改變，大多數如此的事是難以改變的。但許久，蔡民杭終於是開口了。
“吃好了嗎？吃好了，就走吧”
“好!”
“……人啊……”
遠處的天空早已然是一片墨色，墨色之下是燈光黯淡的小鎮。燈光零零碎碎，就像城市散落的碎片。人們熙熙攘攘，就像蟻巢忙碌的工蟻。
在回去的路上，蔡民杭突然俯下身子一臉傻笑的問羽：“你姐姐剛剛說的什麼讓你這麼開心呢？”
“沒什麼了。”
“哎喲，求求你了，小祖宗。”
羽小嘴一撇：“就是說你雖然又肥又丑……但是是個好人呢。”
“什麼？！”
“哈哈哈，沒有前面那一句。”
蔡民杭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砸了砸自己的腦袋：“真不知道你這小傢伙得讓你姐姐多費心呢。”
不過這句話沒有讓羽聽見。
兩人回去后，差不多也開到下班的時間了，蔡民杭推開門后看見的景象直接讓他呆在原地。自己整個酒館好像翻新了一般，就連許久未換的玻璃不僅把破碎換新，就連自己平時從來不讓打掃的收銀台此刻也鋥光瓦亮，空氣中濃重的煙酒味也被清香取代。
“怎麼回事？我走錯地方了嗎？”蔡民杭驚呼眼前的景象，他一時竟覺得走錯了地方。
柳川航這時湊了上來，笑嘻嘻的說：“怎麼樣，在我的領導佈置的還可以吧，知道自己這破地方多髒了嗎？”
“我，我，我他媽這麼愛乾淨的一個人，哥哥，你真是瞎操心！”蔡民杭表現出很憤怒的表情，甚至是爆出了粗口。
柳川航趕忙捂住羽的耳朵：“你這人，唉……讓小孩子聽到這種話，對人家影響多不好。”
“我就是說了，怎麼了，他……”蔡民杭突然這時候停住了，他沒有再說下去。
“我們走了……”隨着雅的告別的聲音穿到蔡民杭的耳中，他才回過神。
看着少年少女遠去的背影，聽着他們的歡聲笑語蔡民杭伸出手向他們招手告別。
“你們……真的能成功嗎？”蔡民杭問道。
“沒有絕對的成功……”柳川航回答讓蔡民杭抬起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柳川航。
“答應我，不要捲入無辜的人……”
“不可能，不是我想不想牽連，而是所有人就已經在這其中了。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戰爭一但打響，所有人，不管是無辜還是有罪，都會被捲入其中，這點道理你難道還想不到嗎？”
這番話讓蔡民杭癱坐在椅子上，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個年過三十的，略帶肥胖的，孤獨的中年男人罷了，沒有背景，沒有富足的財產，也沒有所謂的超能力，是一個在這個世界最不缺的資源，一個普通人。
回家的路上，雅三人笑嘻嘻的走在路上，這條路上比以往多了許多的歡聲笑語，不是雅孤獨的走在路上了。
“姐姐。”
“怎麼了？”
“那個大肥豬老闆，看起來好傻。”
“哈哈……羽，不要這麼說啊，這樣不禮貌。”
“嗯，我知道，但是就是好傻，除了這些，其他方面好極了。”
“哈哈哈……”
“我想聽聽姐姐遇見他的故事。”
“好啊，說來時間也不長，那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