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野的天:四
第二天天的清晨，兩個孩子走在小鎮的路上，拖着一個裝滿的麻袋。清晨的陽光如同救贖般散在整個小鎮上，路邊早早有人擺好了攤子，也有不少人走在路上，雅和晨明兩個人要去賣掉裏面的這些東西。那裏面是兩人昨天收集的廢品。
“只是短短的一天，就收集了那麼多了。果然兩個人的辦事比一個人強多了。”雅看了看後面拖着的麻袋說。
晨明點了點頭：“是啊，強多了。對了，你不是答應了你妹妹要帶她出來的嗎。我們這樣偷偷溜了，她不會生氣的嗎？”
她低下頭，咬了咬嘴唇，顯然很不情願。
“你以為我想把她一個人留着家裏嗎。但是，她身體太弱了，而且她還有過一場大病，差點要了她的命。不是我不想，是真的不敢。”
“……好吧。不聊這個了，嗯，這次這些東西還是送到上次那個地方嗎？”
“是的。”
晨明停下了腳步，對雅說：“就沒別的地方去了？”
“沒有了……怎麼，那裏……”
“上次那個老男人騙你，你忘了嗎？想想，他之前騙過你多少次了。”
雅擺弄着自己衣服的一角，抬頭看着晨明：“小鎮上就這一處換破爛的地方。就只有他那裏。嗯，我下次絕對會注意的。其實……他也是挺不容易的啊。”
“唉，那行吧，我幫你看着他，他要是再敢騙你……額，我就，就砸爛他的破店，讓他再也不能騙人。”
雅捂着嘴笑了起來：“別吹牛了，我們走吧。再說，砸壞別人的東西可是要賠錢的喔。”
“這我當然知道了，可我想的是讓你謹慎一些，要不然常常會被騙啊……我之前聽說這個人從前還是個高材生，腦子很聰明。”
晨明開始覺的自己說話有點變傻了，他看着眼前這個女孩，開始覺的自己有些變了。
“……”
兩個人就這樣聊着走向上次那家廢品回收站。
門口聚集了很多廢鐵，這些平時被那傢伙視為珍寶的東西，現在就這樣的堆積在外面。門外經過的人們，有時會隨手撿起一些其中還比較能用的東西。也有人回家拿來一些袋子來來裝回家去，他們臉上帶着笑容議論。
“這老爺子以後就厲害了，這些東西等過兩天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這老頭子沒少騙我錢，這算是拿點回扣。”
聽他們的話說，這個傢伙好像馬上就成城市裏的人了。看他們這個樣子，似乎是在瓜分他去城市之前這些不需要的東西。
晨明看着門口搬東西的人，回頭看着雅說：“看來，他好像是走了。”
但就在他說完這句話后，門口就蹦出一個皮包骨頭的身影。
“滾開！你們這群該死的畜生！我都要離開這鬼地方了，你們還要拿我點東西，真是群小心眼的傢伙！”
“都快滾了還這樣呢……”
“拿你的東西怎麼了？平時你不就好偷奸耍滑嗎？”
眾人發出了不滿的抗議，但都放下東西，離開了這裏。
但是他們都散開之後，他們兩個便走了上去。那個老男人還在生氣，他不停的在找自己少了些什麼。把手邊的東西往地上一摔，罵道：“有人生沒人養的東西，活該一輩子在這個地方，呸！”
他四處環顧，看見了他們兩個，說道：“啊，是你們……怎麼？你們還想撈點東西啊。”
“不是，我們是來賣這些東西。”雅把這些廢品擺了出來堆在了地上。
晨明在一邊看着，老男人又注意到了晨明，這次的他沒有之前那副獻殷勤的樣子。
“啊，我這已經不再做這種工作了。趕緊走吧!”老男人揮了揮手。
“……就這最後一單，好嗎？”雅雙手合十說道。
老男人猶豫了一會兒，他撓了撓自己的腋窩，蹲在地上，看了看裏面的成色說到：“行，就這最後一次。看在你比其他那些小雜種好多的份上”
“謝謝你。”
看了一會兒后，又拿着秤掂量了掂量，然後用他那極不嫻熟的算術，在大腦里計算。隨後他抓耳撓腮，看起來它好像是算不出來了。他氣的悶哼，終於，也許是過於興奮，又也許是他煩悶了。他直接從兜里掏出一張價值不菲的錢幣，遞給了雅。
“媽的，不算了，現在實在是不想算了。現在一算數腦子就頭疼了。從此以後這輩子都不用算這破數了。”
晨明還是一臉不解的看着老男人，似乎是被他的大方給震驚了。
接着那男人看着晨明不屑的說道：“不用你看，小子，這次我可沒少給，我都敢肯定多給了，畢竟這最後一次了，老子也不想算了，你們趕緊走吧！以後，我也算是這兒的大人物了……”說完，老男人用力挺直如枯樹般的腰桿。
“走吧。”雅拉了下晨明，但他還是在腦海里算着。但算過來算過去，還真是真多給了。可這樣一個小氣的人，難道是因為是離開這裏的最後一單才這樣的嗎。算了，既然都給了那就不要再計較了。
晚上的時候，他依然還在想着那件事，心不在焉的。
“你在想什麼呢？”
“喔！”晨明嚇了一跳，看向背後，蔡民杭正看着他。
“沒什麼，抱歉，我走神了。”晨明接着干他的活。蔡民杭沒有多說什麼便離開了。
到了快下班的時候，人早早的走光了，衛生也收拾好了。雅笑着伸了個懶腰，晨明坐到一邊的凳子上。他還是在想老男人的事。
那個人，原本應該數學水平極高的他，這些年卻只能偷奸耍滑。原本住在外面的他，為何那麼嚮往那個冰冷的城市。又為什麼在這最後……不過他最後遞給雅錢的時候，那份笑容卻是發自內心。
“真死了？那個傢伙，不今天剛入城嗎？咋回事啊？”這時蔡民杭的話傳來。晨明身體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問，他的表情有些驚訝：“誰！是那個老許嗎？”
“嗯？是他，你怎麼知道的？”老男人滿臉疑惑的看着晨明。
“怎麼死的？”
“今天下午死城牆下邊了。”柳川航回答了蔡民杭，眼神中帶着些許憤恨
“怎麼會……他今天不是很開心的嗎？”雅這時有些不敢相信。
柳川航看着他們兩個說到：“你們不知道吧，你們還是小孩子呢，現在的入城方式。就這樣給你們講講吧。入城分兩種，一是暫住，另一種是永久居住。前者花費不大，而成為城市永久居民，那所要的費用。這樣說吧，雅要一直在這裏干十四年，而且不吃不喝就差不多吧。”
“什麼！？”晨明驚嘆的後退了兩步，他回頭看了看雅，她只是有些思考的樣子，但隨着又說：“沒關係了，大不了就不去了，世界那麼大，那裏不能去啊。”
“對了，川航。那傢伙的情況，你知道嗎？”
“喔，他好像是叫……忘了，沒人記得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許。但他周圍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很吝嗇的傢伙。至於他的從前嘛，聽說好像還是是從名校畢業的。可是，他入城后跳樓是沒想到的。按說那傢伙應該興奮才是，難不成，興奮過頭？因為太高興了，所以……”
蔡老闆大手一揮：“嗨，不聊這個了，夠晦氣的，你們先回去吧，都收拾完了。”
晨明獃獃的站在原地。
接着晨明快步走出酒館后，獨自一人走在小路上往城牆的方向走去。
“晨明！”雅在後面叫住他“你去那兒？”
“……”晨明沒有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她，跟上自己。
晨明帶着雅來到了上午他們換廢品的地方，此時這裏大門緊鎖，早已生鏽的門上掛着一塊生鏽發黃的東西，只能從形狀上判斷是一塊鎖。歲月的痕迹遍佈於此，襯托着慘白的月光，晨明慢慢走向這扇大門。
“咔！”
只是輕輕一推，鎖就斷了。
晨明慢慢的走進了裏面，這裏地上早已空無一物，盡頭只有一處空蕩蕩的房子。
“晨明，我們這樣……”
晨明似乎沒有聽到雅的話，走進了那棟空蕩的房子。
如他所料，這裏也早已空無一物，但是……
暗處一個箱子引起了晨明的注意，他走過去將它打開。
裏面有不少看起來是證件的東西，但由於年久，已經變成了枯黃的爛紙，上面的字跡已經判斷不清了，在這最下面的一本破書，晨明拿出來，那好像是老許的日記。
通過日記，與其中還可以看的出字的證件來看，晨明才知道這位老男人的故事，也算是世界前五十年間的歷史。
老許，原名，許偉，他出生在五十年前的一作普通的小城市，他小時候可不是一個吝嗇的人，相反，他有時是很大方的，他還很膽小，一些半夜的風吹草動，他都要把自己埋進被子裏。他雖不在人前出眾，但他常常人後努力。他的數學差的一踏糊塗。他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想法，以後找一個好點的工作，老婆的話能找則找，如果找不到就算了。
時光飛逝，在他步入社會後，他真的做着普通的工作，兢兢業業幹了十幾年，贊下了不少錢，但卻一直未娶。後來的事，也就是世界性的能源枯竭。公司倒閉，他已步入中年，那幾年，他天天把自己困在家裏，他一直思考着一個問題。
“我這前半生，到底幹了些什麼，我從未有過幸福的感覺。我的存在對這個世界來說可有可無一樣，真的，就像是沙漠之中的一粒沙粒。到底我該怎麼做，才能讓我的生活有意義呢。”
這是二十五年前的想法。
後面的他開始變的一蹶不振，後來，出現了一種稱為元的股。他們稱擁有了這個，未來的你就是人上人。當時的罵聲一片，社會能源枯竭，人們日常生活都成了問題，好不容易研發出來的新能源竟被拿來賺錢。當然老許也沒有加入，他也認為這種東西毫無意義，在這個時間搞這種東西，就是道德的問題。
但後來，那一部分沒有忍住誘惑或是想試一試的人們分入了元股，成為了現在所謂的城市人。他們擁有最好的生活，每天只是呆在家裏或是待在工作的地方什麼都不做，也是會有不斷的錢財湧入自己的錢包。而城外的人，每天辛苦勞作也賺不了幾個錢，從前的存款也全都作廢了。
當老許在深夜的擁抱下嘆息的時候，這時的他已不在恐懼黑夜裏的東西。他如今一無所有，空白的存款，空曠的房子，孤獨的自己。他似乎想明白了，人這一輩子，自己過的好就完了，賺大錢，過着每天舒適的生活。他有了一個新的目標，把他曾經沒有的東西奪過來。他要成為新城市的居民。
他開始經營廢品收購場，他每天想着如何多賺差價，精打細算只為多拿一塊錢，數學不好的他每天都要在深夜的昏暗燈光下計算。他被人稱為小氣鬼，被人咒罵，他將這一切拋之腦後。他常常說。
“老子只是當時運氣不好，腦子有病，要不然我現在什麼都好。還用的着在這裏過這種爛泥一般的生活。”
或許功夫不負有心人，十年後的他，也就是現在的他。終於得到了那一份永久居民證。他手裏捏着那一張小小的證件，他眼睛都看直了，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啊。他把最後的那些東西全都倒賣了出去。他離開了小鎮，步入了那個夢裏想了無數遍的城市。他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已經想像着自己在城市裏瀟洒快樂的生活了。
到這裏，記錄戛然而止，晨明不知道，在他進城的那一個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被分配到了一個樓房住下，那裏說差不差，就是有些偏僻。但在這裏住下之前，他需要向管理員簽好協定。
為了打好關係，他見面便殷勤的遞上一根煙熱情的問道：“你好，老兄。。”
那人沒有理他，只是撇了他一眼，不屑的說道：“趕緊簽字，簽完了之後住下去，食物和水每天都少不了你的，衣服也會定量的供給。錢，也少不了！”
“那麼好啊……”
那人撇頭一笑說：“但有個規矩，你們這些新入城的啊。不能隨便走動，你們上面說你們可能，把有些不幹凈的東西帶進來。”
“……”老許沉默了。
“現在，簽完!滾！”那人的態度瞬間變的極差。
老許灰溜溜的從那裏走進來，臉上掛着烏雲。他看這個地方就像是一片墳墓一般，裏面的人如同殭屍早出晚歸。他到處去逛了逛，發現這裏面也無非就是那樣。在這裏甚至不如自己當時在城市外面有些尊嚴。
他們零星的幾人，像是被關在圍欄中的牲畜，老許年齡已經很大了，現在的他幾乎無法再創造出更多的價值了。
這些人根本看不起後上來的人，他這樣的人沒有一技之長，只是混進了所謂的上流，而自己的卻已經孤獨的什麼都沒有了。
那天下午他又是一個人坐在空蕩的家裏，如同多年前的夜晚一般。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原點。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骨瘦如柴，面目猙獰。他不明白自己得到的這些，卻沒有什麼意義，生活還是沒有改變。只是條件變好了，地位變高了，但那又怎麼樣？沒人在乎。他一直想要的，可能是別人的關注吧。
臨近黃昏的時候，他走到了城牆上，望着兩邊。這座名為神巒的城牆，好像隔開了兩個世界。他看了看城外，又看了看城裏。他第一次清楚的看見兩邊。但哪一個是他該去的地方呢？他背對着城市，面對着城外，笑了出來。他雙腳離地……
在他墜落的瞬間，他腦中走馬燈一般的閃過自己的人生，他依舊不明白，依舊迷茫的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回家的路上，晨明看着神巒，他仔細的看着那面對小鎮的牆，角落裏堆積着成山的垃圾，仔細看時牆上好像滲出了鮮血，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數不清的怨言與髒字。
［神巒］，對人們而言究竟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