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慷慨之士
陸少塵自縣城趕回草頭村已經是深夜，蘇茜與陸母忙着煎藥，而陸少塵則與林十三聊起了往事。
林十三雖然在白馬渡用了假名，但一路行來，終究是讓陸少塵套出了真名，只是林十三還是隱瞞了自己酆都鎮守的身份，他怕自己的身份會讓陸少塵感到反感，因為百鬼夜行在九州的名聲並不太好。
“臭道士，你是怎麼受了那麼重的傷？這種傷不早治，是會留下終生隱患的。”陸少塵皺着眉教訓道。
林十三翻了個白眼，心想這陸少塵是不是讀書讀出了毛病，怎麼動不動就想要教訓人，不過林十三能夠聽出陸少塵語氣中的關心，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於是便想着將自己的身世告訴陸少塵。
“我可是道門中人，你以為我會氣血虧損嗎？這傷，其實是轉生鬼傷的，而我是百鬼夜行的酆都鎮守，梁州鬼災知道吧，我就是在處理梁州鬼災遭遇轉生鬼受的傷，鬼氣入體，所以看起來像是氣血虧損，但其實是身體中的鬼氣在作祟，普通藥石沒用的，而且身為道門中的我尚且不能壓制這鬼氣，別人就更束手無措了。”林十三雖然心中患得患失，但與陸少塵相處久了，還是改變不了與他說話的方式。
陸少塵聽聞林十三的話，略一獃滯，然後突然笑了笑，拍了林十三一掌，笑着說道：“沒想到你還是有官身之人，如果不是因為此事，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是信不過我陸少塵嗎？”
林十三搖頭，他見陸少塵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疏遠自己，心中微微安穩。只是有些話，他還是難以說出口，如果不知道真相能夠輕輕鬆鬆的度過餘生，那他希望陸少塵永遠不知道九州此時的危機，這樣陸少塵就能夠安安心心的在草頭村教書育人，有朝一日，或許還會娶了小茜那位姑娘，然後兩人生兒育女，過上比翼雙飛，兒歲滿堂的生活。他不忍心打破陸少塵未來的幸福生活。
“信不過你，畢竟你這種書獃子太笨，萬一泄露我的身份，豈不是會給我招來禍患？”林十三打趣道，只是他現在笑一下都很艱難。
“據我所知，百鬼夜行是沒有酆都鎮守的？只有百鬼衛和夜行衛，你不會是個江湖騙子的？”陸少塵針鋒相對，揶揄道。
林十三略一沉吟，說道：“這酆都鎮守是長公主李月奴，百鬼夜行總司親自冊封的，只是如今天下知之甚少，你不知道也正常。”
“說說梁州鬼災吧，我在白鹿洞書院也聽聞了梁州鬼災，據說是百年難遇的鬼災，而且已經到了地災級別，以前記載地級鬼災都是由百鬼夜行與山上仙門一起剿滅，這次據說是由百鬼夜行獨自完成的？是真的嗎？”陸少塵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獃子，他對於九州大勢，還是很關心的。
林十三想了想，決定告訴陸少塵一些真相，但有些事還是隱瞞下來的好，他緩緩說道：“梁州鬼災確實已經到了地災級別，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山水正神甚至出現了鬼化的現象，不過後來調查發現，是別有用心之人在香火上做了手腳，好在夜行衛有能人異士，解決了山水正神的問題，不過這還是不是最重要的，轉生鬼才是百鬼夜行真正的強敵，他們不同於異鬼只是幽魂狀態，轉生鬼，是鬼轉生於人身，他們看起來甚至與常人無異，但他們還身負異鬼的神通，這讓我們對付起來很棘手，我就是被轉生鬼傷了，而且還沒能留下轉生鬼，現在想想，當時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
林十三刻意隱藏下酆都輪迴破滅的真相，也沒說出轉生鬼與神界的關係，畢竟這都是核心機密，而且太過駭人聽聞，他不是不相信陸少塵，而是怕這些消息壓垮陸少塵。
即使這些消息，也讓陸少塵如遭雷擊，他怎麼也想不到，梁州鬼災竟會有山水正神鬼化和轉生鬼的出現。這些消息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畢竟九州口口相傳的異鬼就已經是九州最大的敵人，而比異鬼還強大的轉生鬼，又會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臭道士，你不會真是一個老頭子吧？絕世高手都是鶴髮童顏，雖然看着年輕，但其實已經有百歲高齡了。”陸少塵突然緊緊盯着林十三，有些狐疑的問道。
“你才是老頭子，過完年，我就才十七。”林十三略微有些激動道。
“叫大哥。”陸少塵露出壞笑，一臉得意。
“書獃子。”林十三無奈開口。
陸少塵見林十三神情疲憊，便不在與林十三鬥嘴，他默默離開，去看看小茜與他娘煎好葯沒有。晚間一個未婚少女留在別人家容易招來流言蜚語，所以陸少塵提議將蘇茜送回家。
“小茜，我送你回家吧，天色太晚了。”陸少塵低聲說道。
陸母見兩個年輕人在這裏你情我濃，便笑着離開廚房，對於老人家來說，兒子有出息，不如找一個好媳婦，而蘇茜無疑是她心中兒媳婦的不二人選，兩人從小青梅竹馬，而郎有情妾有意，正好可以趁兒子回鄉，將兩人的婚事敲定下來。
“少塵哥，我沒事的，伯母一個人太操勞，你求學那些日子，我也常來的。”蘇茜抬起頭，看着陸少塵的雙眼，眼中儘是羞澀。
陸少塵的臉色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通紅，不過他還是強忍着羞意說道：“我都知道，娘與我都說過的，但天色太晚了，會讓村裡人說閑話的。”
蘇茜羞澀一笑，她懂陸少塵的擔憂，於是便微微點頭，然後跟在陸少塵身後，一路回了家。
第二天天微亮，陸少塵便出門去陳老大家想要問一下他們何時進山。只是他到了陳老大家，卻發現家中只剩下陳老大的小兒子陳林。
“陳林，陳伯不在家嗎？”陸少塵看見陳林在晾曬獸皮，跑過去問道。
陳林見是陸少塵，便悶悶的開口回道：“我爹天沒亮就帶着大哥進山了，還有村中的幾個叔伯也一起去了，我也想要去的，但我爹說什麼也不讓。”
陸少塵笑着揉了揉陳林的頭，說道：“之後你肯定會成為比陳伯更厲害的獵手，不過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讀書不比打獵差的。”
陳林腦袋一歪，躲開陸少塵的手，說道：“我不要讀書，我就想成為和我爹一樣的獵人，我還要打虎，成為打虎英雄。”
陸少塵笑了笑沒說話，既然知道陳伯進山，他便放下心來。
整整過了七天，進山的陳老大等獵戶也沒有回來，如今已經入冬，山中獵物本來就少，如果是往常，獵戶們最多進山三四天，即使打不到獵戶物，他們也會趕回來，畢竟大雪封山被困在山裏，那就算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一些獵戶的家人們這些天一直在村口張望，他們時時都期盼着自己的男人和爹能夠安全回家，雖然這幾年獵戶沒出現過傷亡，但是稍微上了點年紀的人都知道，山中不僅有猛獸，還有鬼怪，碰到猛獸還有一搏之力，如果朋友惡鬼，那就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唉，當家的怎麼還不回來，這都多少天了。”一個婦人在村口焦急的望着遠方。
“誰說不是呢，我家那口子說這次村裏的獵戶一起行動，按理說要打什麼都應該打到了。”另一個婦人也是滿臉的急色。
“既然全村的獵戶都去了，就應該沒什麼危險，就算碰到猛虎，他們也能解決。”一個在村口曬太陽的老頭略顯慵懶的說道。
“哎呀，三爺，您老人家年輕時常年進山，您給說說，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一個婦人突然跑到三爺身邊，開口詢問道。
三人微微搖頭，說：“如果只是打一些山雞鹿子，現在他們該回來了，就算是打野豬，算日子，他們也該回來了，不過他們若是獵虎，那就說不好了，虎這東西，一日能走百里，行蹤模糊不定，不是咱們獵戶不敢打虎，而是抓不到，所以他們什麼時候回來，老頭子我也說不準。”
一群婦人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個不停，他們都擔子自家的男人，生怕自家男人有個什麼好歹，不過這些婦人很快就欣喜起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回來了。”
一群婦人一窩蜂的衝出村子，迎向一隊神色疲憊的獵戶們。
“哎呀，真打到老虎了！”一個婦人眼尖，遠遠的就看到了五六個獵人們抬着一隻吊眼大虎。
“都先回家去，別在這裏添亂。”陳老大站在人群最前面，看到這幫娘們衝過來，便開口呵斥道。
婦人們雖然心有不甘，但陳老大在村中獵戶中威望最高，她們也不敢違逆，便悻悻然的走回村子，不過她們時不時回頭看向那隻吊眼大虎。老虎全身是寶，如果自家男人能夠多分一點，那他們拮据的日子也會好過一點。
“三爺。”陳老大一進村，便先給老頭行了一禮。
“怎麼敢去打虎了？不怕出什麼意外？”三爺笑呵呵的問道，他年輕時曾經參與過打虎，那一次，村中死了兩人，而那時候的陳老大還是個後生，等他成了頭，便不再讓村中獵戶們去打虎，生怕再出人命。
“怕，這次也出了意外，不過為了報恩，咱們這一條爛命也不算什麼。”陳老大嘆息一聲，回道。
“報恩？報什麼恩？還有，誰出意外了？”三爺有些焦急，對於報恩什麼的他不在乎，但是這些獵戶都是他的後生，他更在乎他們的安全。
“也不是什麼大的意外，我家那個崽子被老虎舔了腿，掉下了一塊肉。”陳老大苦笑一聲，說道。
“怎麼這麼不小心！你是怎麼當爹的？連自己兒子都保護不好？”三爺聽是陳老大的兒子出了意外，比陳老大這個爹更加氣憤。
陳老大被老頭罵了一頓，也不敢還嘴，其他獵戶們也都一言不發，只有一個年輕人在別人的攙扶下走出人群，笑着說道：“老祖，我這點小傷不算什麼，聽說您年輕的時候也被老虎舔過屁股？”
“你個小兔崽子，找打。”老頭從石頭上跳起，狠狠用拐杖打了年輕的屁股一下。
眾人見這一老一少，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
“陳兒，你說打虎是要報恩？是報的哪家恩？”老頭也不氣惱，年輕人們出息了，比他自己過好更讓他高興。
“與少塵同回的那位道長，聽少塵說，那位道長在村外擺下了陣法，保村子不受鬼怪侵擾，聽少塵說，那位道長手段通天，他佈下的陣法，一定也不會簡單，而且當時人家還是強忍着人體的不適，少塵請我獵些鹿子給那位道長補補身子，我覺着這虎肉比鹿肉更補，這才召集大家一起進山獵虎。”陳老大為老人解釋道。
老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道：“做得對，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
“呦，老祖還會說那個什麼語了。”有年輕人起鬨道。
“成語，真是，比少塵差遠了，有時間多去少塵家呆一呆，都不如我這個老頭子，小心娶不到媳婦。”老頭瞪了一眼年輕人。
眾人又一次哈哈大笑，然後抬着老虎進了村，一些聞風而來的村民們紛紛圍上去觀看，畢竟村民們已經很多年不曾見到虎了，一些孩子們更是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見到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