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授人以漁還是授人以魚
老保長獃獃的看着那金光燦燦的河神,只覺得此刻如同晴天霹靂。什麼叫喜歡吃老頭?他看着河神,又看了看那個滿頭白髮的道士,隱隱猜到了一些貓膩。只是此時此刻,他也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今日必死無疑,這些愚昧的村民,他與河婆能騙,那這個妖道自然有更多的手段能夠將這些村民騙的團團轉。
“好手段啊!老夫自愧不如。”老保長看着死無全屍的小兒子,只覺得百感交集,他扔下拐杖,一步步走向他那小兒子的屍體。
罰惡見老頭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擅自行動,就飛到老保長身旁,一縷隱秘黑氣將老頭環繞,只是一息之間,他就成了一具皮包骨頭的屍體,老人倒下的那一刻,他的手還伸向他那可憐的小兒子。
“既然河神已經祭拜過了,那就請河神告訴大家,祂到底需不需要生祭。”林十三指着罰惡,朝着祭台的村民喊道。
罰惡有些不懂林十三的意思,祂不知道林十三為何會在乎這些村民的死活,即使今日告訴他們真相,他們也依然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本座為山水正神,只需香火,而不需生祭,再有借本座之名擅自生祭者,死!”罰惡雖然心有不甘,但他還是順着林十三的意思開口對村民解釋了一番。
村民聽了罰惡這個假河神的話,一時間議論紛紛,河神親口所說,自然不會有假,但之前舉行生祭,確實保了白馬渡幾十年的風調雨順。
“本座以香火塑金身,生祭對本座來說,有害無益,而本座掌管一千六百里祖河,各地皆以香火祭祀,唯獨白馬渡是生祭,但本座有好生之德,不忍白馬渡生靈塗炭,便一直未曾理會,今日幸有這位道長提醒,不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本座的金身早晚會被爾等愚民毀壞,到時候本座必將降下雷霆之怒,將白馬渡兩岸百里沃土變成沼澤!”罰惡環視村民,金黃眸子隱隱滲出冷冽寒光。
村民們只覺得心神搖曳,他們是真的害怕,如果失去土地,那他們這些農民就只有死路一條。這些村民看着已經變成乾屍的老保長和頭顱陷入身體的河婆,他們只想將這兩人醋骨揚灰,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全然忘了正是他們曾經跟在這兩人身後為虎作倀。
“可悲,可嘆。”年輕儒生自人群中走到祭台,這些村民看不懂,他這個儒生卻看的一清二楚,林十三的這些手段,在他眼中很幼稚,但這些手段卻出奇的好用。
“你是說他們?還是說你?”林十三冷笑一聲,心想這書獃子如果有胡來一半的能耐,也不至於被這些村民綁了。
“他們,和你我。”儒生輕輕抱拳,然後指了指台下的村民,又指了指自己和林十三。
“小道有哪裏可悲,又有哪裏可嘆?”林十三有些好奇,他確實認為自己有些可悲可嘆,但那絕不會是這個儒生能夠看出來的。
儒生也不言語,只是指了指台下那群村民,他的意思很明白,你這個道士能夠救那對童男童女,卻救不了這些村民,他們依然愚昧無知,只不過是從信服河婆轉換成信服你這個道士。
林十三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說:“我又不是你們儒家聖人,他們的死活與我無關,他們蠢,就由他們蠢,他們傻,就由他們傻,痴傻活過一生,對他們來說也不錯。”
“你,你怎麼能如此無情?”儒生沒想到林十三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你救不了該死的人,
我也救不了,就算你能教會他們儒家道理,他們也依然會我行我素,古人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但對某些人來說,授人以漁不如授人以魚。”林十三看着還在朝罰惡叩拜的村民,輕聲開口。
儒生嘆息一聲,說:“我看得出來,你能救得了他們。”
林十三有些詫異,他重新審視這個年輕儒生,雖然這個年輕儒生迂腐,但卻並不蠢,只是有些時候,迂腐還不如蠢。
“小道我沒時間救他們,天下那麼愚昧之人,難道我還能一一救過來不成?”林十三反問道。
儒生搖頭,他略顯失望道:“救一個也總比不救強。”
林十三不想再與這個儒生糾結村民的問題,他試圖詢問一下這個儒生的來歷,便開口問道:“你這個儒生要去哪?如果順路,可以一起走。”
林十三本就想要遊歷九州,他去哪裏都無所謂,年輕儒生說去哪裏,他都可以說順路。
“去幽州,天下九州,只有幽州年年戰亂不斷,儒家在那裏最是勢弱,既然我讀了聖賢書,就要傳播聖賢的至理。”年輕儒生說到最後,眼中迸發出一縷精光。
“幽州啊,正好和小道順路,幽州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又因為與北方最近,年年都是滿城縞素,那裏鬼患也最眼中,小道所學是為了斬妖除魔,幽州,正是我大顯身手之地。”林十三假裝義正言辭的說了一番漂亮話。
兩人將童男童女送回村子,就一同踏上了同去幽州的路,走官道,是最安全的路,但因為年輕儒生趕路,他們決定抄近路,北上祖河,然後翻越祖山,這樣能夠節省半月的時間。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林十三扣了扣鼻子,他覺得這個年輕儒生還是挺有意思的。
“陸少塵。”年輕儒生鄭重其事的說道。
“小道法號酆都。”林十三挑了挑眉頭,他想要逗一逗這個年輕儒生。
陸少塵沒有言語,他只是微微搖頭,他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林十三滿嘴謊話,什麼順路不過都是那道士胡謅八扯。但他也知道這個道士修為不低,為人不壞,能夠一起同走,他就不必擔心在路上遇到一些鬼魅之類的髒東西。
就在林十三與陸少塵二人渡過白馬渡,去往幽州之時。距離此處千里之遙的長安城裏炸開了鍋。因為一位百鬼夜行的大旗長上書朝廷,要求皇帝建造往生祠,如果只是普通往生祠,朝廷眾臣可以並無異議,但那位大旗長竟然大逆不道的說要以活祭為基。
消息流出,頓時就讓滿朝文武同仇敵愾,即使在朝堂斗的你死我活的齊黨與陳黨,這一次都站在了一起。更有言官上書皇帝,要求處死那位口出狂言的大旗長。
大周朝的朝會只會在早晨召開,但因為往生祠之事,大周朝三百年來第一次下午的朝會被迫召開。
太和殿內,李承鉉看着大堂內吵得不開交的滿朝文武,心中有些好笑,他這個皇帝還沒着急,他們又着急什麼?
“肅靜!”掌銀大太監尖銳的嗓音傳入大殿內的眾人耳中。
眾位官員不再言語,他們自覺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不過他們都在想着一會兒要怎麼咒罵那些百鬼夜行的畜牲。
“宣,長公主殿下,百鬼夜行總司李月奴,副司申無害,大旗長柳平和覲見。”太和殿外的當值太監扯着嗓子喊道。
身穿一襲白色宮裝的李月奴率先入殿,長袖飄飄,香風陣陣,一些年輕官員不自覺的就轉頭看向這位大周的長公主,她的身後,便是副司申無害和柳平和。
“好了,長公主把柳平和帶來了,你們有什麼話,可以問他。”李承鉉看着大殿內的群臣,眼神中儘是嘲諷與不屑。他早就收到了李月奴的揍報,初聽聞往生祠需要生祭,他也很是反感,只是越往後看,他越是心驚肉跳,如果酆都輪迴被破壞,九州死去之人的魂魄不能入輪迴,那九州早晚會成為鬼域,他身為大周皇帝,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但是這滿朝大臣,他們嘴中只有儒家聖人的教誨,只顧及千百年後的史書上的青史留名,至於眼前的危機,他們選擇視而不見,甚至內心還盼着這往生祠建成,這樣一來,不僅能夠保證他們的安全,還能成全他們的名聲,而最後背下黑鍋的,就是他這個大周的皇帝。
“陛下,柳平和禍國殃民,妖言惑眾,應當處以極刑!”禮部尚書周勛琦第一個站出來開口。
隨後,又有幾位言官出言附和,這種事,越早站出來,日後博得的名望越高。
“柳平和,你有什麼要說的嗎?”李承鉉不急不緩的開口詢問。
“陛下,微臣建議修建往生祠,是因為酆都輪迴破滅,九州亡故之人的魂魄不得輪迴轉生,造成九州各地多有孤魂野鬼,如果不修建往生祠,只怕時間一長,九州就會成為第二個酆都,徹底淪為那些鬼物的樂園,前些日子的梁州鬼患致使梁州全境民不聊生,梁州夜行衛更是差點全軍覆沒,紫雲觀傳人,新任酆都鎮守林道長那樣的絕世高手都險些身隕,而且梁州的揍報中又提及了一種新鬼,轉生鬼,據說轉生鬼比之異鬼更加可怕,而這一切的問題,都是因為酆都輪迴的破滅,只有修建往生祠,才能還九州一個太平。”柳平和今年六十有八,已經一隻腳邁進了棺材,只是他是成名多年的煉血境武夫,看上去與四十歲的壯年男人一般無二,當初李月奴召集幾位心腹提出了往生祠的事,他第一個站出來,說此事應由他來向朝廷揍報,他說百鬼夜行總司長公主殿下還年輕,之後的路還很長,而其他人不是因為年輕而在朝廷人微言輕,就是因為出身山上仙門,不得朝廷認可,只有他這個老頭子,背的起罵名,還在九州享有一定聲望。李月奴曾經勸過柳平和,說他這樣會晚節不保。但柳平和只是淡然一笑,說,一個人的名聲和整個九州的人命相比,不值一提。最後李月奴拗不過這個老人,而且李月奴也確實不想做這個註定會背負千年罵名的罪人。
“一派胡言!輪迴怎麼會破滅,酆都千年以來一直在山上仙門的監視之下,如果酆都當真出了問題,那些仙門又怎麼會坐視不管?”御史崔涵怒斥道。
柳平和瞥了一眼這位年輕言官,心想這小子是不是總司殿下的人,朝廷上下誰人不知,朝廷與山上那些仙門一直貌合神離,朝廷有難,那些仙門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事,又怎麼會幫朝廷。
“這位大人,你可能有所不知,一直鎮守酆都的是紫雲觀傳人,而至於你說的那些山上仙門,不幫倒忙就是好的。”柳平和冷聲回道。
此言一出,頓時激起千層浪,這種話大家心知肚明便可,怎麼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