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良言
西平郡城穩定之後，林十三帶領薛良馬不停蹄的去巡查西平郡下的幾處縣城。郡城尚且如此危險，防禦薄弱的縣城只怕更加不堪。
一路上罰惡擔任了開路先鋒，本着鬼盡其職的精神，罰惡憑藉著祂異鬼對人間鬼的壓倒性修為，將路上遇到的各種惡鬼和殺生鬼盡數吞噬。對於罰惡這種有酆都官身的異鬼來說，人間鬼對於祂來說就是滋補之物，而祂想要更上一層樓，那就只能不停的吞噬各種鬼氣，只是在酆都之時，在祂之上還有十殿閻羅和判官的存在，輪不到祂這個小小的巡使興風作浪。但如今的祂就好似蛟龍入淵，如魚得水。祂有些懷念那個還在酆都的賞善兄弟，如果祂們兩個都在，這九州的鬼物，豈不是都將成為祂們兩個的食物。
林十三看着歡蹦亂跳的罰惡，真想狠狠砸下一道雷符，將他劈個乾淨，省着到處給自己丟人現眼。
薛良一路上很是謹慎，既然梁州鬼災有可能是仙門在幕後推動，那他就不能不只防鬼怪，還要防止仙門之人暗中出手。
“大人，還是小心一點的好，您是來引蛇出洞的，既然是以身犯險，還是不要如此張揚的好。”薛良低聲提醒道。
林十三默然，不張揚，怎麼能把那些黑手引出來？他還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張揚，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敲鑼打鼓。
“做引子，就要有引子的覺悟。”林十三翻了個白眼，聳聳肩。
薛良見林十三這副模樣，知道林十三是在埋怨他出的這個引蛇出洞的主意。但薛良沒想要林十三如此張揚行事，他是想要林十三在層層保護中將幕後黑手引出。
“也不知道玉泉兄弟去哪了？”林十三喃喃自語。
白白已經被他遣回京城，離開梁州這處是非之地。但林十三萬萬沒有想到，白白竟然會在長安城遇刺，而且現在危在旦夕。雖然他給白白留了幾處後手，只是針對白白之人也非尋常人，如果不是機緣巧合，白白只怕已經香消玉殞。不過白白的行跡應該沒有幾個人知道，而白白身帶密信，應該只有林十三與白白兩人知道。就算是夜行韓長山，也只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仙門為何要對付一個資質平平的白白。
“主人，好像有些意外情況？”罰惡突然閃身來到林十三身旁。
“什麼意外？還有你解決不了的鬼怪？”林十三反問道。
“曾玉泉的氣息，有些特別？”罰惡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但林十三聽出了罰惡的話，曾玉泉很可能也被鬼氣污染了。
不過這怎麼可能？生人怎麼可能鬼化？
“你確定？”林十三沉聲問道。
“小奴帶您去看一下？”罰惡低聲發問。
“帶路！”
林十三內心焦急，曾玉泉是他下山之後為數不多幾個能聊到一起的朋友，雖然曾玉泉有些迂腐，但這並不影響林十三對他的尊敬，因為曾玉泉是第二個願意接納他的山下人。
西平郡墜龍嶺，曾玉泉面露黑氣，周身群鬼繚繞，只是他眼神中卻是神采奕奕，隨着他緩緩吐出一口黑氣，他身上的鬼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這次刺殺紫雲觀傳人，只能成功，不能失敗，魏子軒那個廢物不聽命令，擅自安排人去刺殺叫白白那個女子，結果不僅沒成，還將長安城大部分暗棋暴露，百鬼夜行的暗子更是被連根拔起！”曾經在長安城郊外訓斥魏子軒的那個輕浮年輕人說道。
“早就告訴過你們，
不要寄希望於這界的蠢物，他們只會壞了我們的佈置。”曾玉泉幽幽開口，只是他的嗓音已經與之前大變，完全聽不出這些話出自同一人之口。
“對了，那界的小姐來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輕浮公子哥面沉如水的提醒道。
“這麼快！他們怎麼找到的？這不太正常。”曾玉泉眯起眼睛，他今天聽到的消息一個比一個震驚。
輕浮公子哥冷笑，“你最好別懷疑，那位小姐也到了。”
曾玉泉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對於他來說，現在刺殺林十三才是重中之重。紫雲觀能夠威震九州千年，憑一己之力壓的仙門千年抬不起頭，必然有他們的過人之處。當初接觸紫雲觀傳人，就是要試探林十三的底細，如今他已經知道這位紫雲觀傳人雖然符籙之道很厲害，但其他對敵手段則及其匱乏。只要他們這次針對符籙之道做出應對，就能將林十三這個紫雲觀傳人擊殺。
“那女人也會出手？”曾玉泉不希望他的計劃發生意外，皺眉問道。
輕浮公子哥聳聳肩，說：“那位小姐當然不會出手，只是她們不想要一個破碎的世界，所以那位小姐出手去解決鬼災了，你說可笑不可笑，咱們不遺餘力的擾亂這個世界，她們卻要拯救這個世界。”
曾玉泉怔怔出神，然後沉聲說道：“她們要的不是世界碎片，而是整個世界。”
輕浮公子哥收斂浮誇的笑容，正色道：“難道她們是想要吞噬這個世界？”
曾玉泉搖搖頭，說：“不清楚，不過這麼看來，咱們和她們的目的並不一致。”
“形勢逼人，咱們不得不對她們做出妥協，只是她們的底牌到底是什麼？竟然讓上面那些帝君同意她們進入此界。”輕浮公子哥很不理解，為什麼這種能吃獨食的機會，要給別人分一杯羹。
曾玉泉冷笑：“那又怎樣，這一方世界實在太過詭異，進入此界，就要接受此方世界的規矩，而這一界的隱世高手，甚至能與咱們捉對廝殺，更有紫雲傳人能夠威脅到咱們，這種情況，之前可沒有遇到過。”
“你不會想要借刀殺人吧？”輕浮公子哥來了興趣，想要看一看紫雲觀傳人與那位女子的對決。
“不會，紫雲觀傳人比她們更重要，在這一界，能對咱們造成危險的，只要這個林十三，趁着他還沒有成長起來，就要抓緊將他扼殺。”曾玉泉閉目養神，他已經感知到了林十三等人的靠近。
輕浮公子哥見曾玉泉這麼無趣，就想要離開，但很快，他發現這方天地竟然已經成為一方封禁大陣，任何人都不能短時間出去。
“你算計我！”輕浮公子哥怒道，他可沒想參與曾玉泉的什麼破計劃。
“既然來了，就出一份力，不然等帝君問起，我怎麼好為你說幾句好話？”曾玉泉依然閉着眼，只是冷聲警告。
“你！”輕浮公子哥啞口無言，在這一界，他們的領頭人其實是這位隱藏在百鬼夜行中的曾玉泉，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他們一行人之中，沒有一人是曾玉泉的對手。
“你要我做什麼？”輕浮公子哥恨恨道。
“吸引火力，你接下那位紫雲觀傳人的符籙，剩下的由我做。”曾玉泉平靜說道。
“好！好！好！你很好！”輕浮公子哥大袖一甩，氣沖沖走到山頂。
“嗯？”曾玉泉微微皺眉，他感覺自己佈下的大陣好像有了一絲異動，只是他仔細檢查一遍，發現大陣並無紕漏，雖然大陣沒有問題，但他心中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開弓沒有回頭箭，箭在弦趕上不得不發。
還被蒙在鼓裏的林十三帶着薛良等人進入墜龍嶺地界，發現這裏鬼氣濃郁，陰風陣陣。林十三還好，他魂力深厚，並不受鬼氣影響，但那些百鬼衛巡使就沒那麼好受了，他們只是尋常武夫，雖然品級不低，但強行抵禦鬼氣實在太過耗費心神。
林十三也看出了眾人的窘迫，就連薛良都不得不將氣血之力外放，驅散周身鬼氣，讓身邊的屬下輕鬆一些。
“薛良，這些平安符分給兄弟們。”林十三又從懷中掏出十幾張符籙遞給薛良。
薛良拿過符籙分給手下，然後好奇問道：“鎮守大人，您究竟有多少符籙？平日也沒見您畫過符籙？怎麼隨身就能掏出這麼多？”
林十三撓了撓頭，然後長長出了一口，臉色有些悵然，好像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不過他想了想，還是低沉的說道:“從六歲起，每天畫一百張符，你算算我畫了多少張符？我今年十六。”
“畫了十年？每天一百張？那豈不是…”薛良停頓一下，然後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只是算來算去，還是沒得出答案。
“是三十六萬五千。”胡來在一旁笑着說道。
“這麼多？鎮守大人您不是看我讀書不多忽悠我的吧？那麼多符籙還不把您埋了？”薛良覺得林十三一定是在逗自己，那麼多符籙，得多大的袋子才能裝的下。
“百寶袋，只要我想，我能把山裝進去。”林十三拿着一個滿是補丁的破布袋說道。
薛良和胡來看着破布袋有些恍惚，這就是傳說中能夠收納山海的百寶袋嗎？只是這個賣相是不是有點太過，太過不堪入目。
“怎麼？不信，這裏裝着總司大人給的一千兩黃金，知道一千兩黃金什麼樣子嗎？我給你們看看。”林十三看着兩人，得意的說道。
只見林十三一摸百寶袋，一推黃金就出現在眾人面前。金光閃閃，照的眾人的眼睛有些乾澀。
“大人，這是真的嗎？不是符籙變得吧？”薛良說著，就拿起一錠二十兩的金元寶放在嘴裏狠狠咬了一口，看着那兩個大牙印，薛良默默將金元寶揣在了懷中。
“哎？哎？哎？那個誰，那個誰？你幹什麼呢？把金子給我放回去！”林十三看着偷偷摸摸的薛良，大叫道。
一旁的胡來聽見林十三的叫喊，也反應了過來，急忙將一錠金元寶揣在懷裏。
氣的咬牙切齒的林十三慌忙將黃金收回百寶袋。然後惡狠狠的說道：“你們兩個，我記住你們了！”
薛良和胡來相視一笑，說：“那就多謝大人了。”
“哼！”林十三氣鼓鼓的轉過頭，決定以後一定要離這兩個無良屬下遠一點。
“主人，那個，其實小奴也喜歡那些金燦燦的東西。”罰惡突然急轉回來，繞着林十三不停旋轉。
“哦，等我有時間給你燒點。”林十三白了一眼罰惡，心想祂一個異鬼需要什麼黃金？
罰惡飛速旋轉的身體突然一頓，然後哭喪着臉說道：“主人，等我修為足夠之後，黃金能夠幫我塑造金身。”
“你要金身有什麼用？你可是異鬼。”林十三覺得應該提醒一下這個罰惡，讓他不要太過囂張。
“主人，等我修為足夠之後，就能升任判官，甚至十殿閻羅，如果能夠塑造金身，才能真正登臨神位，而且有了金身，小奴也能更好的幫您老人家抓鬼不是。”罰惡想着自己的未來，決定還是抱一抱林十三的大腿。
林十三震驚的看向罰惡，心想這東西還能成為十殿閻羅？如果讓罰惡當了十殿閻羅，只怕酆都第二天就會雞飛狗跳。不過罰惡說的不錯，祂越來越強，對於林十三來說是一件好事。
“等你什麼時候修為到了判官，就給你造一個金身，行了吧。”林十三想着以後能指揮一個金人打架，那真是壕無人性。
“多謝主人，主人洪福齊天。壽與天齊。法力無邊！”罰惡聽了林十三的承諾，頓時心花怒放，不停的吹噓林十三。
“好了好了，快去探路。”林十三揮揮手，他實在是怕了罰惡的馬屁，那真是往他的臉上打啊。
罰惡已經鎖定了曾玉泉的位置，只是祂感覺到了除曾玉泉之外的氣息，那股氣息祂有些熟悉，但祂又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什麼味道。
“主人，這座山上好像不只有曾玉泉一個人，還有一個奇怪的人，他的氣味，很奇怪，我記不起在哪裏聞到過。”罰惡皺着眉頭思考着，既然得到了林十三的承諾，祂就要表現一下自己。
“其他人？”林十三覺得自己應該小心一點，如果這是異鬼以曾玉泉為誘餌引他上鉤，那這座山周邊一定埋伏了足夠多的異鬼。
“鎮守大人，不如派一個兄弟上去看看？”薛良覺得應該找人探探路。
“不行，現在讓他們上去，十死無生，要上去，咱們就一起去。”林十三面不改色的說道。
薛良憂心忡忡道：“大人，如果真是十死無生，那由我們上就好。”
“對於你們來說十死無生，對我來說就不一定了，沒準我能將你們一個不剩的帶離這裏，但如果你們去，發現了危險，我只能幹瞪眼等死。”林十三知道薛良也是好意，善意的撒了一地小謊。
就在兩個人爭論時，一團黑氣自墜龍嶺迅速向四周蔓延，只是這個股黑氣沒有多少鬼氣，卻有着些許空靈之意。
曾玉泉看準時機，將禁絕符籙之力的法寶祭出，只要能夠限制住林十三的符籙，不可一世的林十三就變成了待宰羔羊。
“不好，主人，這裏是一處封禁大陣，咱們被困在了大陣之中。”罰惡大喊一聲，提醒身後的林十三等人。
“呦呵？這界中還有酆都的漏網之魚？正好，順便一起解決了。”輕浮公子哥突然憑空出現在罰惡身前，一掌將罰惡擊飛。
罰惡顧不上自身的傷勢，大吼道：“主人，他們是天界的…”
只是罰惡的話還沒說完，輕浮公子哥的第二掌就接踵而至，連續中了兩掌的罰惡周身鬼氣潰散，然後祂咬牙反擊，一絲黑氣纏繞在輕浮公子哥手上，只見輕浮公子哥的手上冒出黑煙，滋滋作響，那雙潔白無瑕的雙手瞬間就變得只剩下森森白骨。
“不知死活。”輕浮公子哥冷笑，手上白光閃爍，竟然瞬間白骨再肉。
罰惡眼見這致命一擊就要擊中祂，突然一股拉扯之力自虛空中襲來，祂竟毫無徵兆的自輕浮公子哥眼前消失。
“沒想到酆都的巡使竟然成了人類的奴隸，真是可悲可嘆。”輕浮公子哥看着緊張戒備的林十三，假裝感慨道。
“你是異鬼？還是轉生鬼！”林十三神色緊張，說出了一個薛良等人很陌生的詞語，這是只記流傳於紫雲觀傳人之間的說法。
轉生鬼，顧名思義，就是經過轉生之後投胎於九州，但他卻保留着異鬼的神通和記憶，這種轉生鬼藉助九州人類肉身，能夠很好的隱藏在人群之中，只要他們不主動現身，就算能窺探天機的大天師也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
“什麼鬼不鬼的，話說的可真難聽。”輕浮公子哥呵呵一笑，朝林十三說道。
林十三冷哼一聲，怒道：“只餘下魂魄而已，不是鬼是什麼？”
“只餘下魂魄？有意思的說法，我們天神的神格果位在你眼裏只是殘魂而已嗎？那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殘魂。”輕浮公子哥神色冷俊，然後並指如劍，朝林十三狠狠斬去。
薛良第一個反應過來，猛然飛出，架起雙臂擋在林十三面前，他雙臂之上血光瀰漫，好似一層血色盔甲。
“有意思，武夫的氣血之力外放應該在千年之前就已經絕跡，沒想到現在還有人能用出這種神技。”輕浮公子哥嘖嘖讚歎道。
林十三面色陰沉，紫雲祖師曾對他說過，以他現在的修為對上轉生鬼，-雖有一戰之力，但還是有些喪命的危險，但今天這種危機時刻，紫雲祖師竟然罕見的沒有現身。
他壓下心中的驚慌，從百寶袋中拿出一大疊符籙，緊緊捏在手中。
當無形劍氣斬在薛良雙臂之上的時候，薛良雙臂上的血氣盔甲瞬間炸裂，但無形劍氣也消散於無形之間。
就在這一瞬間，林十三將手中符籙盡數祭出，只見滿天符籙化作五光十色的流光向著輕浮公子哥飛去。
“大家快逃！”林十三趁機大喊一聲，轉生鬼，不是這些普通武夫能夠對付的，就算薛良和胡來他們三人聯手，恐怕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眾人聽林十三的提醒卻並不趕着逃跑，而是猛然向前，站在林十三身前，其中一位枯瘦老人朝林十三抱拳，“請鎮守大人先走。”
林十三一愣，這些百鬼衛武夫怎麼就不懂呢？他們留下來，就只能送死而已。
“你…”林十三話沒說完，就被人一掌打在後腦，然後死死暈了過去。
“老駝子，這裏就交給你們了，一定要拖延住時間，外圍大軍很快就到。”薛良抱住暈倒的林十三，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胡來，接著說道：“胡先生，與我一同護送林鎮守離開，梁州大軍很快就到。”
被蒙在鼓裏的胡來點頭，但他心中疑惑，哪裏來的大軍呢？難道薛良從一開始就調集了大軍隨行，只是他薛良連林鎮守和他胡來都瞞了下來？
胡來看了一眼長着美髯的薛良，心想，還是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五大三粗的薛良竟然是一個粗中有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