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難勸

薛良確實求助了梁州軍，他通過李月奴的密信渠道求助了庄親王李承泰，本來李承泰是不同意調動邊軍圍剿鬼患的，普通士卒對於鬼怪的傷害有限，即使高品武夫，也只能對付厲鬼，如果有惡鬼以上的鬼怪，那他們就只能拿人命去填。

林十三暈倒之後，他就在識海中怒吼：“祖師，祖師，快出來，出事了！出大事了！”

“能活着逃出去再說，轉生鬼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紫雲祖師只是說了這一句話，就又隱匿到識海之中。

“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這是什麼話？轉生鬼已經出現了啊！”林十三咆哮着。

在薛良背上的林十三悠悠轉醒，這種被人強制性送回識海的感覺很不好，讓他的意識有些恍惚，而且識海中的魂力似乎有些不穩定，好像雖是會暴走一樣。

“大鬍子，放我下來，咱們不能就這麼走了，兄弟們拖不住多長時間，與其逃跑，不如大家齊心協力，拚死一搏。”林十三悠悠說道，轉生鬼不同於異鬼，祂們不僅魂魄完整，更有些肉身的加持，很多對付異鬼的手段用來對付轉生鬼根本就無濟於事。

“鎮守大人，引蛇出洞最重要的是保護您的安全，我們只要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就可以了。”薛良背着林十三不願放下，依然向山下跑去。

“停下，在轉生鬼面前，咱們一味逃跑，就只有死路一條。”林十三怒斥道。

胡來停下腳步，拉住了薛良，說：“把鎮守大人放下吧，鎮守大人說的沒錯，如果此時不能拚死一搏，大家都會死在這裏。”

薛良滿臉不甘，他不知道這世界上怎麼還會有比異鬼更厲害的轉生鬼，他將百鬼衛的兄弟們留下，就是想讓他們用命來給林十三拖延一些逃跑的時間。

“轉生鬼雖然強，不過祂們也有致命弱點，祂們的肉身不足以承受龐大的魂力，而且只要他們肉身受傷或者死亡，他們就發揮不出全部力量。”林十三給兩人講解了一下轉生鬼的弱點，就想要轉身回去救那些百鬼衛的屬下。

“怎麼？這麼半天就跑了這麼遠？兩條腿的果然跑不快。”輕浮公子哥突然出現在三人面。

看着依然風度翩翩，纖塵不染如人間神明的輕浮公子哥，薛良知道他留下的那些老兄弟們估計凶多吉少了。

“所以，你能跑這麼快，是因為你有四條腿嗎？”林十三冷笑一聲，可以打不過，但不能在嘴上輸一分一毫。

“紫雲觀傳人就只有這麼點能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有些東西，咱就該消失了。”輕浮公子哥說完，身形一閃，直接出現在林十三面前，一掌拍向林十三胸膛。

薛良與胡來一驚，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出手救援林十三。

“還真是直接呢，不多說點什麼嗎？”林十三硬生生接住了這一掌，只是打中林十三的輕浮公子哥卻感覺到了不對，他的魂力竟然不受控制的向著林十三體內涌去。

“該死！”輕浮公子哥猛然撤掌，身形暴退。

林十三面色忽白忽青，幾次變換后，他吐出一口鮮血，然後冷笑一聲，說：“怎麼樣，來打我啊？”

“你修了什麼邪功，怎麼會以身做牢！”輕浮公子哥怒喝一聲。

“怎麼，你怕了嗎？如果能夠對付你們這些異鬼，即使是在邪的功法，我修練起來也是心安理得。”林十三嘴上強硬回懟，他以底隱隱有了猜測，當初老道士封印紫雲祖師就曾說過，老道士以他林十三的身軀為罐，

以天地做封，將紫雲祖師封印在他的識海中，而且罰惡那種酆都巡使竟然也會被他收入識海，正常人的識海，是絕對容納不了兩股強大的意識。

輕浮公子哥面色陰晴不定，他看着林十三，覺得這個紫雲觀傳人太過邪門，與曾玉泉的情報不符，不過曾玉泉說的很對，現在他們最緊要的事，就是除了林十三這個不確定的因素。

“送你們點小禮物，我去去就回！”輕浮公子哥大袖一揮，一股灰氣浮現在三人面前。

這些灰氣，正是百鬼衛同僚們的魂魄，只是灰色的魂魄已經被剝奪神志，而這些沒有神志的魂魄，就是異鬼們最喜歡的食物。

看着這些灰色魂魄，林十三雙目赤紅，他心中怒火中燒，只是他卻無能為力。

“你該死！”

林十三祭出一張誅仙符，光劍自符籙中直刺輕浮公子哥，只是輕浮公子哥輕蔑一笑，身形一閃，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薛良面色陰沉，但他依然保持着理智。

“鎮守大人，自從進入百鬼夜行，我們都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也都做好了赴死了準備，所以您不用放在心上，只是，希望您日後能給他們報仇。”薛良嗓音低沉，即使他說的再輕巧，但一時之間痛失十幾位朝夕相處的兄弟，也難掩悲傷之情流露。

林十三重重點頭，他沒有言語，因為這時候說什麼都不能挽救那十幾個百鬼衛。想起他之前的大言不慚，林十三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他恨那個轉生鬼，更恨他自己，是他自己的無能，才讓十幾位同僚喪命。

“主人，還有人，跟那個天界轉生鬼一樣的氣息，是曾玉泉！”罰惡突然在林十三的識海中顫聲道。

林十三猛然抬頭看着山頂，為什麼？為什麼曾玉泉會背叛他？為什麼曾玉泉會成為轉生鬼？

“曾玉泉，滾出來！”林十三祭出一疊符籙，一股腦的轟向山上。

五光十色的氣機交織成一張大網，將整個墜龍嶺籠罩其中，劍光，刀光，雷光將整個墜龍嶺的土地削下一層。

“這就是你的無能狂怒嗎？”曾玉泉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從山頂傳下。

林十三看着手中符籙，這些符籙的威力相比於往日來說小了很多，甚至連三分之一都不到。如果這時候林十三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針對他的陷阱，那他就白活了十幾年。

“好一個封禁大陣，只是不知道這座封禁大陣，封不封的住老道士的欺天符。”林十三嘴角冷笑，他猛然抬頭，向著山頂飛馳而去。

薛良與胡來二人讓林十三太過衝動，也準備追上去，只是林十三已經在二人身上下了定身符，他們二人氣機剛剛流轉，身形就被定在了原地。

“太慢了，身為紫雲觀的傳人，你就只有這麼點能耐嗎？那你可比你的前輩們差遠了，跟你那個死去的師父比，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曾玉泉負手站在山頂，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林十三。

“曾玉泉，沒想到你隱藏的這麼深！”林十三恨恨的說道。

“還好還好，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講，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就沒有想過，咱們在清水鎮相遇，真的是一場巧合嗎？”曾玉泉笑着看向林十三，自己的一切謀划，其實都很簡單，只要稍稍留心，就能發現其中的端倪，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代的紫雲觀傳人竟然這麼不堪。

“白白他們也都是你的同夥嗎？”林十三嘴角抽搐，這時候他只想知道自己身邊有多少人是能夠信任的。

“白白？她已經死了吧？你不是派她回長安送信嗎？那邊有個蠢貨貿然行動，我雖然不知道結果，但我們出手，還沒有失敗的情況。”曾玉泉聳聳肩，蒼白的臉上滿是戲謔。

林十三咬緊牙關，他猛地竄出，一拳砸向曾玉泉。

曾玉泉冷笑一聲，也同樣一拳遞出，兩拳相對，兩人身形沒有倒退，也沒有轟鳴之聲傳出，他們兩人就定格在那雙拳相碰的瞬間。

“怎麼回事？”一息之後，曾玉泉身形倒退，疑惑的看向林十三，剛剛有一瞬間，祂的身形好像被定在原地。

而林十三也有些疑惑，本來只是自己一時衝動的出拳，如果曾玉泉想要擊殺自己，剛剛自己不死也要身受重傷。

“什麼怎麼回事？”林十三看着曾玉泉，反問道。

“故弄玄虛。”曾玉泉祭出一把寸余小劍，直指林十三。

林十三也拿出兩張符籙，一張欺天符，一張山水符。

兩人兩對而立，誰都沒有率先出手，他們都在等對方的破綻，曾玉泉雖然有大陣加持佔據上風，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林十三手中的兩張符籙，能夠對他造成致命危險。

“怎麼，就這麼耗下去？就不顧及你那些同伴的死活了？”曾玉泉想要用語音擾亂林十三的心智。

林十三冷笑道：“只要能除掉你，他們的死，就有價值。”

“還真是冷血，不愧是紫雲觀傳人，一如既往的門風。”曾玉泉繼續用言語刺激林十三。

“既然轉生成人，為什麼不能用人的身份，好好活這一輩子？”林十三面露譏諷神色。

曾玉泉不答，他覺得林十三是真的幼稚，以人的身份活一輩子？他們天神的一生無窮無盡，豈會是人類這種短生種能夠理解的？

“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

林十三默然，但他還是問道：“你覺得與白白他們相處的那段時間怎麼樣？正是因為人類的生命短暫，所以我們才更加珍惜時間，更加珍惜朋友，更加珍惜人生中短暫的精彩瞬間。”

“有什麼用嗎？過眼煙雲而已。”曾玉泉搖頭，長生種與短生種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產物，更不會有一致的世界觀。

“我曾把你當做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殺你。”林十三沉聲道。

曾玉泉不怒反笑，他反問道：“殺我？你用什麼殺？符籙嗎？這方天地已經被我布下大陣，就是專門封禁符籙之道的法陣，就算沒有這座大陣，你認為你是我的對手嗎？再給你三五年，或許你能將我滅殺，但現在的你，太弱小了。”

林十三知道曾玉泉說的是事實，但他還想在爭取一下，因為他手中不止有他自己的符籙，還有老道士留下的三張符，只是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林十三不願意用它們，因為那是老道士留下的最後遺物。

“山水。”林十三雙指夾起山水符，大喊一聲。

山水符緩緩燃燒，而墜龍嶺上的鬼氣竟在符籙燃盡后就煙消雲散，此方天地的禁止就這麼被一張符籙破開。曾玉泉眯起眼睛看着林十三，他是萬萬沒有想到林十三手中還有這種底牌。

“這就是你的後手嗎？如果只是這樣，殺你，也只是麻煩一點而已。”

林十三苦澀一笑，他搖了搖手中的兩張符籙，說：“老道士留下的，他殺你們應該輕而易舉吧？他留下的符籙，殺你們也不難。”

曾玉泉心中疑惑，如此保命的手段，他之前多次詢問都沒套出任何情報，在他看來林十三並不是表面那麼簡單。但林十三從沒想過將老道士最後的遺物當做保命手段，而是將它們當做了紀念。曾玉泉失了先手，一時間有些悔意，是他太着急了，如果能夠多接觸一些時日，林十三所有的底細，他都會一清二楚，但如今局勢已經轉換，他就沒有必要再繼續按照原計劃進行。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存在，就應該知道，我們的戰爭已經開始了，九州的結局已經註定，即使你達到了你師父的境界，你依然無力回天，如果你夠聰明，你就應該加入我們。”曾玉泉默然片刻，開口誘惑道。

林十三搖頭道：“如果九州的結局已經註定，那我的結局也已經註定，既然無法改變，投靠了你們，結局又會有什麼不同？”

曾玉泉不屑笑道：“怎麼？要與九州同生共死？仙門已經看清楚了形勢，你們紫雲觀一脈怎麼就看不清呢？”

“因為我們是人，好好做一個人不好嗎？成了神有什麼好？”林十三反問道。

曾玉泉覺得林十三實在太過幼稚，長生這一條好處，難道不是凡人一直在追求的嗎？歷朝歷代的王侯將相，無時無刻不在夢想着長生，但如今長生大道擺在林十三的眼前，他竟然無動於衷，或許林十三還不知道生命的珍貴，還不知道長生的意義。

“你不想長生嗎？這可是你們凡人夢寐以求的，即使是你們的大周皇帝，也禁不住長生的誘惑，如今這樣的大道擺在你的面前，只有你肯點頭，你隨時都能走上這條大道。”曾玉泉循循善誘道。

林十三看了看天空，笑着說道：“成了神，就要放棄肉身，那樣的長生還有什麼意義？在我們紫雲觀的定義中，你們也是鬼，只是鬼的另一種形態而已。”

“真夠放肆的，既然你如此冥頑不化，只能除了你這個威脅。”

曾玉泉撿起地上的一塊石子，在手中掂了掂，然後石子猛然爆裂。

“今天這麼大的場面，怎麼能少了我呢？”一個男童來到山頂，與曾玉泉並肩而立。

曾玉泉微微皺眉，相較於林十三，他更厭惡身旁的這個男童，而在他的眼中，這個男童也更加危險。

男童不顧面色陰沉的曾玉泉，也不顧疑惑不解的林十三，自顧自的開口說道：“不想捨棄肉身當神，還可以學我們仙，不僅能夠長生，還能保留肉身，怎麼樣？要不要加入我們？”

林十三看着這個男童，以為這是仙門中的隱世祖師，說道：“你們仙門投靠天界，終究也會走上捨棄肉身這條路，想要長生，就只能捨棄肉身，成就金身。”

男童愣了愣，然後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道前仰後合。

“真是一個無知的蟲子，我可和仙門中那些垃圾不一樣，我是仙，知道什麼是仙嗎？今天可以給你長長見識。”

男童說完，伸手朝林十三一握，林十三隻覺得自己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抓着，讓他動彈不得。

“呵呵，真不能理解，你這麼弱的可憐蟲，怎麼會讓那些神焦頭爛額，可能你們都太廢物吧。”男童笑呵呵的看着林十三，陰陽怪氣的諷刺曾玉泉。

曾玉泉伸手拍住男童的肩膀，他沉聲說道：“別廢話，殺了他。”

男童扭頭看了一眼曾玉泉，覺得這個不人不鬼的神實在太過囂張。

“我做事，還不用你來教？什麼時候你們神界的手能伸那麼長了？你讓我殺，我偏偏就不殺。”男童斜眼看向曾玉泉，言語之間毫不留情。

林十三感覺抓着他的無形之力被消失，這才心有餘悸的看向那個男童，他已經確定，那男童絕不是仙門中人，因為仙門中沒有男童這樣的高手，這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離死亡如此之近。

仙，到底是什麼？能夠留存肉身而長生，這在林十三的認知之中，是絕無可能的。他第一時間想要問一問識海中的紫雲老祖，這個仙，到底是什麼怪物。

“本座也不知道。”林十三隻是剛剛升起這個年頭，識海之中就傳來紫雲老祖的聲音。

林十三愣在原地，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他又一次體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山頂之上，曾玉泉已經與男童先對峙了起來。在他們兩個看來，對方的威脅明顯是大於林十三的，在長生種眼中，能夠真正威脅他們的，只有長生種。

“怎麼，你要挑起兩界的戰爭？”曾玉泉冷眼看着男童，質問道。

“不要拿兩界來壓我，我們行事向來隨心所欲，你要打，那就隨意。”男童無所謂的聳聳肩。

“殺了林十三。這是咱們共同的目標。”曾玉泉指着一旁的林十三，對男童說道。

男童眉頭一挑，不滿道：“不要想着命令我，我想怎麼做，那是我的事。”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在一邊看着，我親自殺他。”曾玉泉說完，一道紅光自他身上散出，只是一瞬間，林十三所在的地方便憑空升起一道火柱。

“替身符？雕蟲小技。”曾玉泉冷笑，隨即大手一揮，整座墜龍嶺都被大火籠罩其中。

“不錯不錯，有點意思。”男童看着林十三剛剛站立的位置，露出一絲驚奇。

曾玉泉也感到剛剛那一絲魂力波動，只是他不相信有人類能在他的天火之下存活。

隨着火柱散盡，露出了林十三的身影，只是他眼中充斥着迷茫之色，剛剛那一瞬間，他明明已經被火柱包裹，就在他以為自己在劫難逃的時候，火柱竟然沒能傷他分毫。

“欺天嗎？”林十三看着手中的黃紙符，喃喃自語道。

曾玉泉感受到男童那審視的目光，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又打出九道火柱，將林十三包裹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