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無孔不入
魏子軒在良久之後，才顫抖着癱坐在地上。他現在後悔與林十三爭那一時之氣了，這次的行動他仔細算計了無數次，他算到了林十三給那女子留下了保命手段，甚至將鳳凰山上的那幾個老不死的都算計了進去，即使刺殺不成，還能借刀殺人。但他還是低估了林十三給那女子留下的保命手段，他第一次聽說誅仙符能有那麼大的威力，更震驚於林十三無聲無息給那女子下了一道替身符，最後那借刀殺人之計，他現在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只是現在這些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如今的當務之急，是他魏子軒要抓緊收拾這個爛攤子，百鬼夜行的一些暗子已經暴露，暴露的那些已經是棄子，已經無關緊要，但如此一來，仙門這十年來在百鬼夜行的佈局就功虧一簣了。
魏子軒握緊拳頭，狠狠砸在地上，他知道，宗門的問責也會接踵而來，即使他如今想要反擊，恐怕也沒時間和機會了。而且如果大周朝廷調查到他的身上，只怕宗門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丟棄。
“該死！”魏子軒面色猙獰，想他九華宗的首席弟子，在那四位天驕眼中，連一條狗都不如，生殺予奪，盡在他們一念之間。
但魏子軒很快平復下情緒，事已至此，他心中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只是如此一來，九州再大，恐怕也沒有他的藏身之處。
梁州的一處山坡之上，一座破爛不堪的廟宇中豎立着一座破敗石雕。廟中站着三位黑袍男子。
為首之人正是林十三，其餘兩人，一個是梁州夜行衛都督錢不易，一個是夜行衛行使安良。
“沒想到這座沒什麼香火的山神竟然沒有被污染。”林十三嘖嘖稱奇，那些金漆加身，香火鼎盛的山水正神一個一個都受到污染，其中一些更是徹底鬼化。
錢不易好像想到了什麼，急忙說道：“會不會是香火出了問題？”
林十三一愣，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但想要污染山水正神，所需要的香火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積攢的。他看向錢不易，覺得這位梁州夜行衛都督雖然修為不怎麼樣，但心思細膩，足智多謀，有這樣的人在身邊，能夠省去不少心思。
“錢都說的很有道理，沒想到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謎案，錢都一眼就能看出貓膩，看來百鬼夜行的智囊非錢督莫屬了。”林十三誠懇的說道。
錢不易微微一笑，說：“林鎮守真是折煞屬下了，下官也只是混亂猜測的。”
林十三擺擺手，說：“不，你說的很有道理，咱們馬上下山，去山水正神鬼化嚴重的西平郡，如果真的是香火的問題，那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此時他們距離西平郡不過十數里，薛良已經率領百鬼衛精銳先行趕到，因為林十三懷疑在西平郡的那位高手就是曾玉泉，只是薛良傳回消息，他們救下的那位高手，是一位儒家的儒生。林十三聽聞消息，大感意外，他沒想到儒家也有人來到了梁州，如果儒家有人過來，那道門也不會袖手旁觀。
“這位山神怎麼處理？雖然祂還能勉強維持山水氣運，但如果沒有香火加持，只怕堅持不了多長時間。”錢不易看向破碎的山神像。
林十三看着滿是裂紋的山神的石雕，祂在之前的鬼災中全力護住了這一方山水，導致了祂本就不多的香火所剩無幾，更是被鬼化山水正神打破了塑身。
“功德加身，即使金身破碎，也受天地氣運認可。”
林十三說著，
拿出一張空白符紙，咬破手指，寫下一個山字，然後將符紙貼在石雕之上。只見山神石像上的裂紋中有金光滲出，待金光散去，整個石像的裂紋竟然消失不見。
“神乎其技啊！”錢不易感慨，符籙之道一直被認為是小道，但今日見林十三畫符用符，他才知道原來符籙之道，也是有大學問的。
“只是順水推舟而已。”林十三搖頭，如果不是這尊山神被天地氣運認可，即使他畫再多山字符，也不能幫這位山神重新塑身。
“好了，咱們走吧，這尊山神還得等幾日才能恢復，在廟外佈置個簡單法陣，不要讓孤魂野鬼鑽了空子。”林十三有種不好的預感，想要抓緊趕路。
一行三人離開山神廟，馬不停蹄的趕向西平郡，梁州大部分異鬼和惡鬼都被那位儒生引到西平郡，雖然這樣一來方便百鬼夜行的圍剿，但西平郡的平民百姓就遭了難。現在的西平郡就算在大白天，也沒有人願意出門，生怕白天見鬼。
“這西平郡鬼氣這麼重，怎麼沒有人處理？西平郡的主官是酒囊飯袋嗎？”錢不易感受着周身吹過的陣陣陰風，不滿道。
“他們現在是有心無力，整個梁州大部分鬼怪都被吸引到了西平郡，只憑他們自己的力量，能維持這個狀態就已經不錯了。”林十三感慨道。
錢不易也知道西平郡的不易，但如果能在白天感受到鬼氣，那整個西平郡的平民都會受到影響，鬼氣濃郁到一定程度，甚至會吸收生人的壽元。
“鎮守大人，還需速速處理西平郡的鬼患，如此濃郁的鬼氣，只怕會影響到尋常百姓的生死。”
林十三也知道錢不易所說是西平郡的當務之急，但為了找到山水正神鬼化的原因，他們又必須先在西平郡深入調查。
“錢督，如今想要快速處理鬼患，只有你我兵分兩路，你繼續暗中調查山水正神，我則趕去與薛督匯合。”林十三如今只能想到分兵之計，雖然這樣做危險性更大，但西平郡的鬼患，卻是已經刻不容緩了。
“那就依鎮守大人之意。”錢不易抱拳行禮，然後帶着安良遠去。
梁州的百鬼衛和夜行衛給了林十三不一樣的感覺，相較於長安城和曾玉泉帶領的幽州夜行衛，梁州這邊的兩衛更盡職盡責，更關心民間疾苦。
等林十三趕到西平城，發現西平城內哀嚎一片，守城郡兵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神色萎靡，臉上滿是疲憊與絕望。
林十三拉過一個路過的校尉，問道：“鬼災打過來了嗎？”
那校尉本是急急忙忙的要去郡守府求援，被人攔住去路，就要發火，但一看攔住他的竟是一位百鬼夜行中人，憤怒的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這位大人，快隨我來，西城又有惡鬼出沒。”校尉拉起林十三就向西跑。
林十三一驚，郡城城隍難道都護不住西平城了嗎？竟然有惡鬼混進了城。
“城隍呢？護城大陣已經破了嗎？”林十三急忙問道。
校尉也不太清楚，他本在西城門當值，一切都來的太快，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惡鬼就已經湧進西平城。
“不知道，本來還有百鬼衛的大人在，但郡守府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所有百鬼衛的大人都沖向了郡守府。”校尉滿臉的不耐，但還是急促解釋一番。
林十三隻覺得一陣頭大，看來他要做最壞的打算了。
西城有一隻手提大刀的惡鬼在街上遊盪，見到生人，就追過去一刀砍死，一團黑氣已經有實質的預兆，雖然郡兵憑藉陣型穩住了惡鬼的沖勢，但他們以凡人之軀，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待林十三與校尉趕到之時，惡鬼已經砍死了五六個郡兵，餘下的之人全憑心中一股熱血才能堅持着不潰散。
林十三看着滿地的殘肢斷臂，眼神中殺意瀰漫，他總以為這些惡鬼只有在荒郊野外的破廟裏才敢偷偷摸摸的害人，但眼前的一幕讓他明白了一件事，只要這些惡鬼有機會，它們就會毫不留情的殺死它們能看到的人類。
一張符籙自林十三手中飛出，直直的扎進那惡鬼軀體。只見惡鬼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開始瘋狂的扭動起來，大嘴微張，似要哀嚎，但它七竅之中猛地竄出藍色火焰，然後藍色火焰瞬間將惡鬼的全身包裹，絲絲青煙自惡鬼身上升起。
這是一張黃泉符，此符太過惡毒。魂魄一入黃泉，便連輪迴的機會也沒有，而鬼魂中了這張黃泉符，便是魂飛魄散，於天地間消失的一乾二淨，再沒有輪迴轉生的機會。
校尉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心想這位大人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把惡鬼消滅了？他還有些不太相信。
林十三拿出幾張符籙遞給校尉，說道：“帶我去郡守府，這些符籙留給這些兄弟，只要不是異鬼，什麼厲鬼惡鬼都是一張符的事。”
校尉欣喜的接過符籙，激動道：“大恩不言謝！”
等校尉將符籙交給那些郡兵，便帶着林十三趕向郡守府。此時郡守府方向有一股鬼氣緩緩升起，而在林十三能夠在其中感受一些熟悉的氣息，那是他送給薛良的符籙。
距離百米的時候，林十三終於明白郡守府發生了什麼，只見西平城城隍的金身上竟然有一層鬼氣籠罩，雖然城隍一直在努力抵禦鬼氣的入侵，但這鬼氣並不是從外部入侵而來，而是自祂金身之內散發而出。
看到這一幕，林十三已經知道，錢不易猜測的不錯，確實是香火出了問題，連一郡城隍都被污染，可見那些幕後黑手在梁州已經無孔不入。
“薛良，讓兄弟們退下。”林十三爆射而起，在空中對苦苦支撐的薛良等人說道。
薛良抬頭，見林十三到來，頓時鬆了一口氣，城隍鬼化，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措手不及之下，他們百鬼衛一時間手忙腳亂，好在城隍的心智還留有一絲清明，這才沒讓他們全軍覆沒。
面對鬼化的城隍，林十三也沒有好辦法，他只能用封禁符先行將城隍封印。
“主人，讓我出去，這些鬼氣對我來說是大補之物，我能吸收這尊城隍身上的鬼氣。”罰惡在識海中大喊道。
林十三一愣，心想這個罰惡怎麼能主動與他說話？在他識海中，不是只有紫雲祖師能自由活動嗎？如果紫雲祖師和罰惡都能在他的識海中自由活動，那他豈不是沒有私隱可言？
“你能在我的識海中自由活動？”林十三進入識海，質問罰惡。
罰惡一愣，理所當然的說：“不能，不過紫雲老祖宗讓我出來幫您。”
林十三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你確定你能解決城隍的鬼化問題？”
罰惡得意的說道：“主人，我好歹也是酆都罰惡巡使，除了酆都十殿閻羅和判官大人，就是賞善罰惡兩位巡使權力最大。”
“你權力大不大也是在酆都，這裏可是九州。”林十三覺得這個罰惡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罰惡一時語塞，不過他還是硬着頭皮說道：“但我確實能夠吸收這些鬼氣。”
既然他林十三也沒有好辦法化解城隍的鬼化問題，那他不如就讓這個罰惡試一試，萬一祂真的能解決城隍鬼化問題，那些鬼化山水正神也就還有救。
罰惡自林十三眉心中飛出，然後怪叫着沖向鬼化的城隍，周圍中人大驚失色，一個鬼化城隍已經讓他們無力應對，再加上一隻如此厲害的異鬼，只怕整個西平郡都會生靈塗炭。
“自己人。”林十三見薛良就要祭出一張天雷符，急忙提醒道。
薛良有些茫然的看向林十三，心想這位鎮守大人還真是神通廣大，竟然連異鬼都能收服。雖然他知道有豢養小鬼的道門修士，但那些小鬼最高只是厲鬼，從沒聽說有哪位大修士能夠收服惡鬼之上的當做豢養小鬼。
罰惡繞着城隍金身飛去旋轉，一絲絲鬼氣好似不受控制的從城隍金身內湧出，源源不斷的被罰惡吸入體內。隨着時間的流逝，罰惡的黑影越來越清晰，甚至已經恢復到林十三與祂在清水鎮初遇時的境界。
隨着罰惡一聲陰惻惻的笑聲傳出，城隍金身上的鬼氣消失的一乾二淨。
“這西平郡的鬼氣你能不能收？”林十三看着回到身邊的罰惡，詢問道。
罰惡一愣，心想自己堂堂酆都罰惡，可不是那些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孤魂野鬼，而且西平郡的鬼氣太過稀薄，即使祂有心吸收，也是有心無力。
“不太能。”罰惡收起了那囂張跋扈的神色，不太確定的說道。
“說人話！”林十三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不着調的罰惡。
“可小奴本來就不是人。”罰惡突然硬氣起來，理直氣壯的說道。
林十三被噎的說不出話，狠狠瞪了一眼罰惡，然後說道：“你先在外邊獃著，不用回我的識海了，梁州還有很多鬼化的山水正神，有的你忙。”
“謝主人，謝主人。”罰惡聽了林十三的話，高興的手舞足蹈，圍繞着林十三不停的道謝。
“你以後找一個馬屁精學學怎麼拍馬屁，就一句謝主人，太沒誠意。”林十三一拍腦門，覺得自己收服的這隻異鬼實在太蠢。
罰惡猛然停下身形，覺得祂這位主人說的很有道理，如果馬屁不精，那還不如不拍。
“主人說的對啊！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罰惡想了想，覺得借用一下儒家的經典。
“滾！”林十三狠狠踹了一腳，將罰惡踹出。
“鎮守，還好您來的及時，不然西平郡只怕就要生靈塗炭了。”薛良心有餘悸的說道。
林十三輕輕搖頭，說：“錢督找到了一些山水正神鬼化的線索，馬上派人去查一查城隍的香火，還有，召集能動的兄弟，馬上隨我去滅鬼，城中已經有混入了惡鬼，如果有殺生鬼出沒，會造成更大的傷亡。”
薛良面色逐漸凝重，他重重點頭，馬上去安排人手調查城隍廟。
“草民拜見鎮守大人。”一位身穿青衫的儒雅中年男子來到林十三身邊。
林十三看着這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猜出這位儒生估計就是那位引群鬼到西平郡的儒家高手。
“先生不用多禮。”林十三抱拳回禮，然後問道：“儒家也決定要鎮壓鬼患了嗎？”
中年儒生一愣，然後搖頭苦笑，說：“草民只是梁州本地的讀書人，多次科舉未曾及第，就一直在家鄉教書，聖賢書讀的多了，可能身上就帶了一些浩然正氣，在梁州鬼災初始之時，草民就已經在對抗惡鬼，只是草民獨自一人實在勢單力薄，這才引起群鬼的追殺。”
林十三驚奇的看向中年儒生，自己讀書讀出來的儒家高手，這他可是聞所未聞，如果真如書生所說，那這位儒家高手有朝一日很可能步入君子境。
“還不知先生姓名？”林十三覺得這位中年儒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還是未入儒家學宮學院的儒生，這種人物，正是他酆都鎮守中急需的人才。
“草民胡來。”中年儒生不好意思的回道。
林十三聽到這個名字，也是不由一愣，甚至他感覺這位儒生多次科舉不中就是因為的名字的問題。
“胡來先生，不知你可否有志斬妖除魔，還九州一個朗朗乾坤？”林十三問道。
胡來一笑，如此直白的招攬，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之前的那位百鬼衛都督薛良聽聞他的來歷，也曾暗中招攬，只是言語要委婉許多。
“多謝大人抬愛，只是草民家人都在梁州，實在難以割捨。”胡來抱拳行禮，想要婉拒。
林十三心想，這算什麼事？把家人帶到京城不就行了嗎？於是他清了清嗓子，說道：“胡先生不用擔心，只要你願意加入我們酆都鎮守，把家人遷到京城也不是難事。”
胡來一時無語，他只是找了一個借口婉拒，如果對方是聰明人，必然不會再繼續招攬，但如今對方開口，他也只能說道：“京城寸土寸金，就算把草民身家都賣了，只怕也無法在京城中置辦一處房產。”
林十三大手一揮，心想這點小事算什麼，有身在長公主的總司在，錢還算什麼事？
“宅子的事我幫你辦了。”林十三豪氣干雲的說道。雖然他說的豪邁，但置辦房產的錢財，他打定主意，一定要總司大人出，他絕不會出一分錢。
胡來這下真的啞口無言了，如此厚重的條件，他再拒絕，那就有些不識抬舉了，不過胡來自認身為讀書人，還是要走科舉之路才不算白讀了這三十多年的聖賢書。
“那。”胡來停頓一下，抱拳說道：“由草民回去思考一下？”
林十三則不依不饒，說：“這還有什麼好思考的？你們儒生講究的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除了聖人能夠全數做到，還有幾人能做到？不如趁此機會加入我們酆都鎮守，降妖除魔，同樣也能立德，立功，雖然不能立言，但三不朽能做成兩樣，那也是君子所為不是？”
胡來啞然失笑，這位酆都鎮守大人真是讓他大開眼界，如此口才，只怕會得罪不少人吧？但如果跟着這樣的人鏟妖除魔，為九州出一份力，應該也很有趣。
“那草民就卻之不恭了。”胡來躬身行禮，這次，他算是認可了林十三。
“這有什麼恭不恭的？以後你就是我酆都鎮守的人，咱們都是一家人，沒有這麼多講究。”林十三見胡來終於同意，心情大好。
西平郡城中的鬼患在百鬼衛的努力下終於平定下來，只是經此一役，就把林十三饋贈的符籙用的乾乾淨淨。而梁州六郡，不知還有多少艱難險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