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海誓
下午點,文瀾重新回到工作室。
霍岩也回集團工作。
把手上事情忙差不多時,大概四點半時,祁琪回歸。
作為兩間工作室的總監,祁琪工作量大,從文瀾在國內開第一個工作室起,祁琪就一直陪伴她左右,彼此合作相當愉快。
祁琪個子嬌小,是南方人,講話吳儂軟語,意志力卻一點不差。
這趟回來,除了自身行李,她背回來兩大包山城火鍋底料,什麼湯底的都有,在工作室分發時,那隱約透出袋子的香味勾引地人垂涎尺。
“以後聚餐,不怕煩惱吃什麼了。”文瀾笑,“要不今天提前下班,火鍋燙起。”
“得去周邊買食材,現在開海了,海鮮管夠!”祁琪直接拍掌,“閑着的都去買食材,記老闆賬上!”
其他人興高采烈,立馬分工而出。
文瀾最近在頭疼一件新作品,委託方是一座資源城市的宣傳部門,想要她在一座廢棄礦山上建造一座紀念性雕塑,工程較大,她一直在愁。
祁琪一回來,她就能專心琢磨作品,其他事情都交給總監。
和祁琪在一起,她不用維持客氣,其他人一走,她就在石膏像前琢磨,差點忘了和祁琪談事。
而祁琪早習慣她工作時六親不認的境界,見怪不怪一笑,捧起一杯咖啡,在雕塑台旁打量她。
海市的九月份漸漸天涼,文瀾穿得挺多,長褲小衫加外套,兩手乾乾淨淨沒沾泥,在石膏像前駐足凝思,她頭髮很長,幾乎很少有女性養像她這麼長的頭髮,也和以前一樣是純粹的黑色,她從來沒染過發,這一點堪稱神奇。
畢竟,女人都喜歡折騰自己頭髮,不染不燙,黑長直是她的個人標誌。
身材凹凸有致,小腰不盈一握。
氣色非常好,比她在山城時好不止一個台階。
無名指上婚戒搶眼。
所以男人有時候也算女人的回春·葯,在山城時她已經很漂亮,可現在的文瀾,才叫真正的美,眼底沒有憂愁,笑容純粹。
祁琪在打量她時,她突然拿起鎚子,砰砰一陣錘,那尊先前還好好的石膏一下子就粉身碎骨。
文瀾一邊毫不留情踩過滿地碎塊,一邊眉心緊皺,“垃圾!”
好吧……
祁琪縮了下脖子,內心收回她比較柔美的話。
這個外表看上去柔美的女人,其實一把子好力氣,滿地碎塊就是證明。
“你有跟飛薇聯繫嗎?”到桌前,文瀾端起自己的咖啡,輕問。
祁琪早等她問這個,聳聳肩,“你走後,她沒來過工作室,我找借口,想跟她吃頓飯,她以工作忙碌為由婉拒了。”
文瀾立即愁眉苦臉。
祁琪笑,“這就是,勸了八百遍分手好閨蜜還是結婚了的梗。”
文瀾也頭疼,“那怎麼辦,老公還得要吧。”
祁琪仍然笑,“當然得要。你家這老公做企業一把好手,你離婚的代價太高,聰明女人都不會輕易放手。”
“是啊……”文瀾心煩意亂,閉起眼,“她……為什麼就不理解我?”
連祁琪都能想通,她和霍岩複合的利大於弊,尹飛薇為什麼排斥?
“後面我自己聯繫她。”她思考一會兒說。
“她不回你消息嗎?”
“對。”文瀾無奈,“那晚大吵一架,後面就不理我了。”
“她過一段時間會想通。”祁琪安慰,“女人都這樣,氣一段時間就不氣了。”
文瀾煩躁地點點頭。
……
文瀾沒有留在工作室吃晚飯。
她最近壓力超大,工作的事,友情的事,還有一些家事,充實之中帶着些頭疼。
她回去,祁琪也不罵她,直接放人。
李澤宇開車送她回來,平時文瀾都會去超市一趟,這次直接回家,李澤宇敏感察覺她的異常,但是沒有吱聲。
文瀾心裏猜測,這小傢伙會不會給霍岩通風報信,畢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到了家,她洗澡換居家服,然後拿本書在客廳沙發看電視。
沒有人能同時干好兩件事,當只有一雙眼睛時。
一邊開着電視,一邊拿着書,顯然不合常理。
文瀾躺着,將兩件事同時做。
六點半時,霍岩到家。
玄關傳來他換鞋和打招呼的動靜,“吃過了?”
“你吃過?”文瀾單手支起額頭,從文字裏抬頭看他。
他還是中午見面那一身,黑褲子,豎條紋襯衣,一邊走進來,一邊扯領帶,一進客廳範圍,那眼睛就瞧着她,十分深邃、黑漆,這樣的注視很容易讓人接收他正在關注她的訊息。
所以李澤宇這玩意兒真的報信了呀。
鑒於不是嚴重原則問題,文瀾權當不知道,問完後繼續看書。
霍岩扯下領帶,纏在掌心,在她身旁沙發坐下,下顎親密地抵她肩頭,“我看家裏沒做飯,不如出去吃?”
“你狗鼻子。”文瀾倒是笑了。
“每次回來文大廚的菜香飄滿屋子。”
“今天沒伺候你,是不是不滿意啊?”她裝腔作勢冷哼。
霍岩直接笑,笑得胸膛輕顫,“你看,我敢不滿意嗎?”
“我看你很自在呀,六點半才到家,我要等你投喂不餓死了?”
“我道歉,今天被一個老頭拖住談很長時間,我給你發消息你看到嗎?”
“不好意思,在看書。”順便抬一抬下顎,沖電視機,“西夏王朝陵墓的發掘也很好看。”
霍岩用纏着領帶的那隻手去碰她,文瀾拿着書籍不願意,掙了兩次,他都堅持不懈的握過來,終於握住她一隻手。
她手掌是雕塑者的手掌,並不嬌柔,相反很英氣,掌心帶着細繭,他指腹在她細繭上摩,“聽說你吃過下午茶,不太餓,那陪我去買食材,我給你做夜宵。”
文瀾差點翻白眼,“李澤宇這傢伙,什麼都你彙報?”
她只在車上跟他提過一嘴,在火鍋湯里吃了幾筷子面,就全被彙報。
霍岩不以為恥反笑,“我也墊過肚子,一起逛超市吧,嗯?”
“看你誠意十足,我給個機會吧,只不過不要把我毒死哦,誰知道沒下過廚的人能做出什麼來。”反正她嘴上一定要把他壓着,瞧不起他就對了,省得他老在外面飄,什麼都完美,追求者大把,結婚了仍然有女主持人想替他去香港生孩子。
文瀾不能慣着他,他就是有些缺點,比如不會做飯。
這一點,在他學會自主做飯前,文瀾要鄙視到底。
兩人換了衣服到超市,文瀾仍然高高在上,指導模樣。
霍岩悟性相當高,加上了解她口味,很快就把購物車堆滿。
接着到零食區,兩人好像真的都不餓,七八點了還在外面逛,加上試吃了一些食物,就更不急於回家做飯。
在零食區,文瀾選東西,霍岩推車。
選着,選着,文瀾就隨便挽了一個人,一邊看包裝袋日期,一邊說,“我想吃這個,你要吃嗎,我們多買點……”
對方沒有回復她,而且空氣也似乎有點凝滯,加上後背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在穿透她,文瀾一個激靈,瞬間抬頭。
是個推車的男人沒錯,但也是個有陌生臉孔的男人。
那哥們微愣的同時,耳朵根也紅起,一時半會竟沒說出話。
文瀾連忙道歉,“不好意思……”然後被火燙了一樣從人家胳膊里抽出手。
她再尷尬至極地回頭找人,就發現霍岩一臉要笑不笑地看她。
文瀾感覺身上寒毛豎起,繼續回頭跟人家道歉,然後趕緊悶着腦袋跑回來。
身邊男人陰惻惻地笑音起,“認錯人?”
“我以為,你跟我走在一起!”文瀾臉尷尬地通紅,“不就挽錯人嘛,不要在意!”
那哥們還停在前面,似乎在等同伴。
文瀾接着就發現,那哥們等得是女朋友,她更尷尬了,連忙小碎步,挽着霍岩從兩人身邊竄過。
霍岩一下子抓住這件事沒完沒了,“我這麼不醒目?不在你身邊都不知道?”
“小事情,不要擴大了吼!”她低嚷,讓他不要在公眾場合丟人。
霍岩倏地冷笑,“你認不出我。”
“沒完沒了!”文瀾吵他一聲,然後,迅速竄進飲料區去拿飲料。
她絕對不要讓今晚屬於自己的主場變成他的。
她要壓制他到底!
不過,心情這麼慷慨激昂時,她的手卻不老實,竟然率先低頭,拿的全是他喜歡的口味,甚至還給他選起紅酒。
文瀾一邊罵自己沒救了,一邊卻興高采烈準備去他面前邀功。
她捧着一支紅酒,蹦到酒水區外面,整條長過道,卻沒見到他人。
“霍岩——”她不得不喊一聲,想讓他聽見。
超市很大,就在他們住宅樓下,兩人走過來的,今晚可能會下雨,兩個人走來不嫌路長,一個人回去就相當狼狽了。
文瀾一下子想得很遠,明明霍岩不是會做那種幼稚事情,拋棄她自己走掉的人,她心裏卻很慌。
“霍岩——霍岩——”超市裏的音樂聲不夠明顯,她聲音洪亮。
叫了好幾聲,跑了好幾排貨架,他突然出現。
如果不是他的購物車裏堆滿她選購的物品,文瀾一下子真認不出他。
他穿着一個黑白仿皮草外套,毛茸茸的,戴着一個厚帽子、立兩隻拳頭大的耳朵,他把拉鏈拉到脖子,正試圖往上拉住整個臉。
文瀾驚呆,“你幹什麼……”
他拉了兩次試圖把拉鏈弄上去,笑看她,“熊貓啊。”
“我知道是熊貓,你為什麼穿熊貓!”
霍岩體型和熊貓不相干,光那雙長腿,國寶就不能有這優勢,更像是國寶努力攀爬的修長樹榦,他上身被毛茸茸的熊貓外套套住,有點肥大,兩條手臂也夠長,使得熊貓爪子靈活自如。
文瀾這才發現他為什麼一直拉不住臉,是因為沒有手掌,而是熊貓掌!
他再努力也無法使熊貓掌達到人掌的靈活度。
“現在醒目了?”他拉了五次沒有拉上去后,放棄,將自己一張英俊的臉用毛絨外套團住,深邃雙眼一瞬不瞬瞧着她,甚至邀功似的微一轉頭賣萌。
文瀾的表情七葷八素都有,就是沒有一個好笑臉對他。
“脫了!”她步並兩步走過去,將紅酒放入車子,推起車子就跑,“不要跟我走一起。”
“現在不醒目嗎?”霍岩跟着她,“不會認錯了?”
越往結賬區,人越多。
來往人都看他們。
霍岩那張臉太出挑,穿這件玩偶似的服裝實在矚目。
文瀾推着車子使勁跑,身後男人卻緊追不放,他腿太長,追她不費力氣。
文瀾真的甘拜下風,突然撲哧一聲笑,“求你了——不要跟着我!”
“挽着我走,看這回還能挽錯嗎?”他一邊走,一邊伸出一條熊貓臂。
文瀾不敢看他臉,怕公眾場合沒形象放聲大笑,只好一邊排着隊,一邊求他,“放回去吧,要下雨,趕緊回家了。”
結果還是下雨。
結完賬出來,突然幾下雷聲,夜空嘩嘩哭泣。
來時走,回去也得走。
瀾岩大廈離這邊十幾分鐘距離。
雨一下來就很大,街邊行道樹被打得作響,文瀾出來穿得是裙子,得拎擺走,車燈與霓虹將地面水花打出一圈圈綺麗的色彩,她拎着裙子一個個跳,後來跳不過來,太多水花一圈圈在腳下綻放。
霍岩單手拎購物袋,一手攬她臂膀,和她在雨里走了一會兒,實在沒辦法,趕緊找了一個地方避雨。
一家已經下班的銀行門口,此時天際雷聲隆隆。
銀行對面開闊,建築低矮,而往上看,瀾岩大廈的樓體就在雨空高聳。
近在咫尺的家,暫時回不去,大概也能提供安全感。
兩人都沒着急回去。
一起出神望外面階梯下不斷跳躍的水花,望了一會兒發現事情大條,那些水花數不盡的同伴從天而落,聲勢如狂。
銀行的檐廊都似遮不住雨。
文瀾的身體被推着往後靠,靠到玻璃門上,霍岩胸膛貼着她,後背卻被打濕。
一大袋的物品被他拎着擋在她腿下,文瀾只有腳受了涼氣,裙擺有一點點貼着她皮膚,濕涼,更添外面的風雨狂。
上頭卻因為他的庇護絲毫不受影響。
文瀾從他胸膛外頭也看到有些行人被淋得亂七八糟。
她嘴角始終勾着,兩隻空着的手抵在他胸膛,時不時用手指在他身上彈奏。
他穿了外套,拉鏈連帽款式,文瀾兩手在他外套裏面,只隔着一件背心的布料與他相貼,後來有點心疼,就拉起他帽子給他戴起來。
雨太大,霧氣開始隆隆。
她悠閑地在他懷裏做這做那的,霍岩就低着頭跟她談話,主要還是怪她,在那件衣服上耽誤太久,不如乾脆買單。
文瀾根本不理他,一個小小的挽錯人,他要醋上一晚上。
“小氣鬼。”她在雨里小小罵了一聲。
霍岩就好像聽到,“說什麼?”
“沒什麼。”她連忙偏頭,不理他。
他明明聽清,還故問,他的套路,文瀾了解透徹,這是從小到大以來的功力,一般人可搞不定他。
霍岩輕問,“下午心情不好?”
問到重點了,文瀾輕點點頭,但是沒提尹飛薇的事,只勾着嘴角,“現在沒事了。”
為什麼沒事,他沒問。
大概也曉得是他自己的功勞吧。
玩偶服都穿上了……
文瀾忽然心情美妙得不可抑制,輕輕將臉貼到他胸口,他後背濕了,可前胸很乾爽,他獨有的男性氣息隨着彼此的貼近,像蒸汽無孔不入地包圍她,文瀾一下又將兩臂從外套裏面圈到他后腰,他後背果然濕透,她手臂明顯感受到那裏的濕意,可文瀾緊緊抱着,不願放開。
接着又察覺他的視線,文瀾也抬眸看他。
銀行門前很昏暗,他們都沒有看清彼此臉,只自然而然地接吻。
在曉得是接吻前,她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要幹什麼,等碰到他雙唇,才有意識自己是要吻他。
這種感覺很奇妙,聽着雨聲,和心愛的男人唇舌交纏,人類最柔軟的兩個部位,充分舔舐,戰慄而原始。
等到結束,他一手托在她後腦勺,揉揉她發,唇一點點離開她,“回家了。”
雨下多久,他們接多久的吻。
結束時,也沒有多餘停留,文瀾被他牽住手,一起下台階,然後在燈水淋漓的街頭,過斑馬線。
他們得回去做夜宵,有很多事做,人生就是由一件件事組成,他們的吻和這場雨別無二致,來了就下,走了就回家,無需特別註明與解釋,如果有值得大書特書的地方,那大概是過斑馬線時,她飄落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