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又燦爛的神——鬼怪一

凌晨一點鐘，周始開車去江南區島山大路。他穿過林立的閃爍着絢爛霓虹燈光的高層樓群，最終在電子地圖的指引下找到了那個位置隱秘難尋的高級酒吧。進門之前他接到了製作組組長金民俊的電話，對方在電話里連說了兩聲抱歉表明自己現在實在是走不開，然後讓他務必在找到突然說辭職不幹了的製作人黃敏恩后讓對方和他通話。

周始答應下來，而後走進酒吧。這間酒吧環境很是清幽，像是把咖啡廳和酒吧風格融於一體了，內部綠葉扶疏，幽靜宜人，甚至往外有與內部相連接的戶外庭院，很適合小酌休閑。周始環顧四周，而後走到被天堂鳥闊大的幽綠葉片半掩映住的沙發前。“黃PD，”周始看着眼前打扮得性感奪目，和平時在製作組裏因為時常熬夜而蓬頭垢面的樣子截然相反的黃敏恩，緩聲同她說道，“組長他想和您通話。”

黃敏恩拿起桌子上的加冰威士忌輕抿了一口，“他想和我通話我就得和他通話啊？我都不幹了還得聽他的命令？”她說完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了周始一句，“崔成詩，以男性的角度看，你覺得我漂亮嗎？”

對方眉眼清晰稠艷，畫了妝后更是顯現出驚人的美麗，周始實話實說道，“非常漂亮。”

黃敏恩聞言彎了一下唇角，“那你說他為什麼拒絕我啊？那個狗崽子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直接拒絕的，太傷人自尊了，我的臉簡直跟被嚼過的口香糖掉到地上一樣，撿都撿不起來了。”她仰頭將玻璃杯中剩餘的威士忌一口喝掉，轉而佯裝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都那麼不留情面地拒絕我了還不想讓我離職，呵。崔成詩，你說他究竟想要幹什麼啊？”

關於這個問題，周始想得很簡單，“應該是因為你的工作能力很優秀，所以組長他才不想讓你走的吧。”為了佐證自己話語的正確性，他接著說道，“黃PD你在工作中是個非常值得依靠信賴的人。你幾乎擁有完美的掌控現場的領導能力，無論是掌控時間配置人力，還是擬定故事提升效率，你都可以很好地做到。上次因為意外事件拍攝時間突然由一天變為四個小時，組長他當時臉都白了，可是黃PD你卻鎮定沉着地在僅有的四個小時之內迅速制定了方案並組織大家將那次的拍攝任務完美完成了，非常厲害。”

“......非常感謝你對我工作能力的肯定。但是，經你這麼一說我真的覺得我剛才喝下去的酒都變苦了。”黃敏恩幽幽地嘆了口氣，“唉，看來我真的是沒希望了，他根本就不是因為後悔拒絕我才讓你來找我的啊。可能他就只是單純地因為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才拒絕我的吧。不管他了，這裏有的是長得英俊又有錢的年輕男人等着我挑，我才不會弔死在他身上。”

周始問她，“真的不和組長打一通電話簡單地聊一下嗎？他很擔心你。”

黃敏恩道，“他如果真的很擔心我的話就不會讓你來找我，而是他自己親自來找我了，明明我在SNS上發個人動態的時候還特意標明了定位。行了，你不必替他找借口了，我知道他忙。你走吧，不要站在這裏打擾我喝酒找樂子了。”她說著轉過頭不去看周始，而是向坐在吧枱前方的那個穿着一身昂貴高定的年輕男人笑着招了下手，“那個剛才說要請我喝酒的財閥三世帥哥，我可以再要一杯加冰威士忌嗎？”

被黃敏恩招手示意的年輕男人聞言立刻笑着回應道，“當然可以，稍等。”

周始在那個端着加冰威士忌的年輕男人走到沙發上坐下的時候看清了對方的長相。他長了一張幾無瑕疵的白皙的臉，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微微上揚，烏黑瑩潤的眼瞳在燈光的映照下如同春日湖水般波光瀲灧，非常英俊。

周始莫名覺得這個年輕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直到對方自我介紹說出他的名字叫做柳德華的時候，周始才在記憶里找到一張與之對應的圓嘟嘟的包子臉，“是德華啊。好久不見，我是崔成詩。你還記得我嗎？”

“你是崔成詩？”柳德華聞言立刻驚訝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打量起來，對方留着乾淨利落的短髮，頭髮因為沒有任何染色的痕迹而顯現出一種很純粹的黑色，眉眼乾淨，面容清雋，除去和記憶中重疊的那顆仍舊待在右眼眼尾處的紅色小痣，半點看不出從前的樣子。柳德華忍不住瞪大眼睛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是崔成詩？幼稚園時候的那個總跟老媽子一樣追着我給我喂飯蓋被子的崔成詩？”

聽到對方對自己的形容，周始不禁抿唇輕笑了一下，“對，就是那個崔成詩。德華，真的好久不見了啊。”

就在柳德華嘖嘖感嘆兩人差不多時隔二十年的戲劇性的偶然遇見時，一旁已經將新端來的加冰威士忌喝得只剩下冰塊的黃敏恩站起身將手裏的玻璃杯在柳德華面前晃了晃，“你們敘舊歸敘舊，只是這位帥哥，我還能再要一杯嗎？你不是說你自己是財閥三世么，我再來一杯應該沒有問題吧？”

柳德華財大氣粗，壓根就不在意這點酒錢，直言道，“別說是一杯了，這位美麗的小姐你就算是再喝十杯也沒有問題。”

黃敏恩聞言揚了揚眉，笑着誇讚道，“果然有錢大方又帥氣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柳德華得到美女的稱讚，心裏暗自得意不已，但面上仍努力做出一副淡定至極的表情，“也還好啦。”但他的得意還沒維持一個小時就完全消失掉了。因為連着喝了六杯威士忌的黃敏恩在酒吧走進來一個穿着土氣長款黑色羽絨服的三十代男人的時候突然用一種炫耀的親昵語氣把他推到了結賬台前，“親愛的，趕緊結賬吧，結完賬后我們接着去你新買的游輪那裏玩。”而柳德華卻偏偏在這種必須要顯得闊氣有格調的關鍵時刻被收銀的店長笑眯眯地將突然結不了賬的信用卡退回到了他手裏，“先生，請問您還有別的卡嗎？我們這邊顯示，您這張信用卡已經被銀行那邊給凍結了呢。”

儘管空氣里四處飄蕩着輕快悠揚的爵士樂，但柳德華的心情卻一點也輕快悠揚不起來，因為他只有這麼一張信用卡可以使用。柳德華尷尬得臉都紅了，“凍結？我的卡怎麼會被突然凍結呢！店長你再試一下，沒準是你店裏的刷卡機器突然出故障了也說不一定啊。”

“算了，我自己付！”剛當著那個拒絕了她的男人的面前把柳德華當戰利品炫耀了一番的黃敏恩恨不得當場可以時光倒流。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尷尬得麵皮發紅的柳德華，小聲嘀咕了一句“真丟臉”之後迅速將自己的信用卡掏出來遞給了店長，“店長，我只付我自己喝的酒錢，至於這位頂着財閥三世的名號出來招搖撞騙假裝闊的先生的酒錢，請一定和我的分開。”

結完賬后黃敏恩頭也不回地推開門往酒吧外頭走，而那個穿着長款黑色羽絨服的三十代男人則立刻就跟在她的身後一同走了出去。

見黃敏恩和組長金民俊一前一後地離開，周始走到柳德華的身邊，輕聲問他，“多少錢？我給你付吧。”

柳德華沒有立刻接受周始替他付酒錢的提議，而是把手機掏出來給他的叔叔打了個電話，“叔叔，昨天明明還好好的卡突然就不能用了。所以說啊，叔叔，在酒吧里不是有那種穿着西裝表情非常不親切的男人在嘛，我現在在和那個人，”說著他看到穿着西裝正等着他結賬的店長突然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笑了一下，立刻改口道，“啊不是，是我現在正和那位先生在一起呢，所以拜託你過來接我好不好嘛叔叔？叔叔，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叔叔？叔叔！叔叔你快過來接我，拜託你了叔叔！喂？喂！就這麼掛了？！”

眼見柳德華被手機另一端的叔叔氣得都快要摔手機了，周始直接從錢夾里掏出信用卡遞給了店長，“這位先生的酒錢我來付。”

解決了酒錢問題的柳德華跟在周始身後走出了酒吧。室外的溫度接近零下十度，空氣里滿是寒冷的氣流，剛走出來沒兩分鐘就凍得人耳朵都快要失去知覺。柳德華臉上發燙的溫度因為凜冽冰涼的空氣徹底降了下來，他吸了吸鼻子，“那個，崔成詩，我們交換一下電話號碼吧，我會還你錢的。”

周始聞言笑了笑，道，“還錢就不必了。不過電話號碼還是要交換一下的。”他將手機解鎖后遞給柳德華，“你輸一下你的電話號碼。”交換完電話號碼周始又問他，“你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嗎？”見柳德華點頭給出肯定的答案，他接著說道，“你剛剛喝酒了，不能開車，車先放這邊吧。現在已經很晚了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去，我的車就停在旁邊。德華，你家的地址告訴我一下，我開導航送你過去。”

柳德華聽得忍不住“哇”了一聲，“崔成詩，你真的跟以前一樣啊，還是那麼喜歡照顧人。”

周始笑了一下沒有解釋。

凌晨兩點半，天空黑藍沒有星星，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都很稀少，空蕩而安靜。周始將車子開得穩穩噹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因為酒精和車內暖氣而昏昏欲睡的柳德華說話，“你怎麼一直皺眉啊？是酒勁上來了很難受么？前面不遠就有便利店，你先忍一下，待會經過的時候我給你買瓶解酒飲料喝。”

“不難受，不用買。”柳德華半闔着眼睛小聲嘟囔道，“我皺眉是因為剛才的事情真的好丟臉啊。我一想就氣得慌，不過就是信用卡突然不能用了嘛，她要不要那麼兇狠地瞪我哦！她好膚淺，明明之前還誇我帥氣大方有魅力的，結果卡刷不出來錢的時候她直接就變了一張臉。她怎麼就不能只喜歡我這張長得英俊帥氣的臉，而不是只喜歡我的銀行卡呢？”

周始聽得微微笑了一下，“別生氣了。她本來就不喜歡你，和你的臉跟銀行卡都沒有關係。”

柳德華聞言伸手揉了一下發僵的眼皮，不解道，“你到底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嘲笑我啊？”他的腦袋因為酒精作用變得昏昏沉沉的，直接無理取鬧道，“我跟你聊天不是為了讓你指出我的問題嘲笑我的。我是為了讓你安慰我，和我一起吐槽的。作為朋友，你難道不應該是一直和我站在同一邊的嗎？還是說，你覺得我長得壓根一點都不帥？我不管，反正我就是長得特別帥，她只看錢不看臉，你得和我一起說剛才那個女人膚淺！”

等紅燈變綠的間隙周始轉過臉看了一眼正皺着眉頭抿着嘴唇滿臉寫着不高興的柳德華，故意逗他道，“好，她膚淺。可是你只看臉也很膚淺啊。要不然酒吧里那麼多人你為什麼只想請黃PD喝酒啊。”

聞言柳德華眼睛微微闔起，露出一種既迷濛又困惑的表情，“我很膚淺？”

周始忍着笑意說道，“是啊。你在念幼稚園的時候就非常在意別人的長相了，每次看到長得漂亮的女孩你的眼睛都瞪得圓溜溜的。”

“......所以，我又帥又有錢卻一直沒有戀愛對象的原因，”柳德華此時的腦子因為酒精的緣故並不清醒，他迷迷糊糊地得出了一個結論，“是因為我一直以來太膚淺的緣故嗎？”他說著說著就變得委屈起來，眼瞳也變得水潤潤的，“我活活單身了二十五年還沒有人喜歡我的原因只是因為我膚淺？！膚淺是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嗎？我也想談戀愛啊，為什麼就沒有人喜歡我願意和我交往呢！”

綠燈亮起來了，導航上顯示再經過一個路口就會到達柳德華的家。周始在這段短暫的路程里做好了決定，於是他在車子停穩后溫聲問了柳德華一句，“德華，那你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我還蠻願意和你交往的。”

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當面表白的柳德華立刻興奮點頭，“好啊！那從今天開始，今天開始，嗯，”他傻笑着伸出食指比了個一，“那今天就是我們交往的第一天啦！”

周始笑着點了點頭。他伸手替柳德華解開安全帶，又走下車給他打開車門，而後在對方彎着眼睛說再見的時候輕笑着擁抱了他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日更，中午十二點準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