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又燦爛的神——鬼怪二

柳德華喝酒從不斷片，因此他在一覺睡醒之後就很清晰地記起了自己昨晚答應了和崔成詩交往並且傻笑着比着食指說昨天是他們交往第一天的事情。他一邊在床上打滾一邊哀嚎，“我瘋了吧我瘋了吧我一定是瘋了吧！”

他習慣了有事找叔叔解決，於是趕緊起床洗漱開車去城北區的叔叔家。他在玄關處的電子鎖上按下密碼‘1004’，很順利地打開了叔叔家的門，結果一腳踏進門的時候除了看到坐在客廳里的叔叔，還看到了坐在叔叔對面沙發上的爺爺，“爺爺，你起這麼大早不去公司幹活就來叔叔這裏啊。還有叔叔，昨晚你為什麼沒有來接我？我都那麼懇切地拜託你了你還不來！叔叔你都不知道因為你我昨晚究竟遭遇到了什麼事！”

掌管着整個柳氏集團的會長柳信宇聞言眼睛一瞪就要發火，“德華，都說了多少次了你跟你叔叔說話的時候語氣不要這麼隨便，改一改你那說話的語氣！還有要不是你小子成天就知道遊手好閒，我用得着這麼大年紀還天天去上班？你給我過來，我看你皮又癢了是不是？”

“別打別打。”柳德華在躲開爺爺柳信宇要擰他耳朵的手時突然又想起來要質問他，“爺爺，是爺爺你突然停了我的卡對吧！爺爺你都不知道因為你我昨晚究竟遭遇到了什麼事！”

爺爺柳信宇“哼”了一聲，“同樣的話不要說兩遍。卡是我的秘書停掉的，臭小子！”

柳德華聞言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開始發脾氣，“那還不是爺爺你的意思！我昨晚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好不容易才勾搭上的美女，結果結賬的時候她差點沒把我的腦袋給瞪出兩個血窟窿！還有啊，爺爺你如果知道因為你昨天突然停了我的卡導致我之後遭遇到了什麼的話，你肯定會後悔的！”說完之後他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掃到了叔叔壓在手下的護照和紙質材料上。柳德華驟然愣了一下，“叔叔，你是要去哪裏嗎？出國？”

見叔叔避開他的目光沉默不語，柳德華眼珠轉了一下，接着追問道，“叔叔，確切地說你是幾月幾號幾點出國啊？”

“你問這個做什麼？”爺爺柳信宇忍不住出聲警告道，“你小子可不要打什麼歪主意。”

柳德華立刻道，“沒有打歪主意，我能打什麼歪主意啊！好了，我和叔叔還有事情要談，爺爺你快去上班吧！再見，一路順風！”他朝爺爺柳信宇快速地擺了兩下手后直接一把把叔叔給拉到了一旁的房間裏。房門關上后他直接雙手合十做出一個拜託的手勢，“叔叔，我有件事需要請你幫忙。準確來說是你需要對昨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負責，如果不是你昨天沒有來接我的話，我也不會......”

叔叔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你也不會怎麼樣啊？把話說清楚，你是電視機嗎還會自動消音？”

柳德華哭喪着一張臉，拉着叔叔的袖子請求道，“總之就是拜託你了叔叔，你能不能幫我把一個人昨天晚上的記憶清除掉啊？如果你很為難的話，也不用整晚的記憶都清除的，一個小時就行了，叔叔，你就幫幫我吧，你不是能力通天和神差不多的偉大鬼怪嘛，這種小事應該可以做得到的吧。”

“做得到又怎麼樣，我為什麼要幫你去消除別人的記憶啊？”叔叔一把將自己被侄子攥在手裏的袖子扯開，“快說，你昨晚究竟幹了什麼好事一定得讓我......”話說到一半叔叔倏然露出驚訝的神色，“等一下，等一下德華，我記得我和你爺爺都沒有告訴過你我的真實身份吧。你究竟是怎麼知道我是鬼怪的？什麼時候知道我是鬼怪的？”

柳德華很淡定地說道，“我一直都知道啊。”說完他見叔叔仍舊是一臉驚訝不可置信的獃滯表情，便和他解釋道，“我八歲的時候就知道了啊。事實上我六歲的時候就開始懷疑了，每次叔叔你喝醉了的時候就會有金子憑空出現，而且你還會很惡劣地故意拿着金子和我炫耀也不給我，你不記得了嗎？那個時候我就確定了，你不是我真正的叔叔，而是我們柳家世世代代侍奉的那個鬼怪。”

聞言，表面身份是柳德華的叔叔實際身份是活了近千年的鬼怪金信直接氣得整個人都飄在了半空中，“所以說，德華你從六歲的時候開始就一直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鬼怪，但是你卻從六歲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對我說話沒大沒小？”

柳德華隨口道，“嗯。”他‘嗯’完發現窗戶外面已經因為叔叔的生氣開始打閃打雷，便立刻換上了乖巧的笑臉，“叔叔，你不要生氣嘛。我還沒有跟你說完我昨天因為你沒有去酒吧接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繼續對我發火還會對我心存愧疚的！”

鬼怪金信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是嗎？”

眼見窗外的閃電更閃亮了。為了讓叔叔忘記生氣，柳德華只好選擇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丟臉事情當作八卦丟給他聽，以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都是因為叔叔你昨晚不去接我，有個男人趁我喝醉幫我付了酒錢騙我跟他交往了啊！”

窗外的電閃雷鳴立刻停止了。鬼怪金信瞪大了眼睛一臉聽到了大八卦的表情，“哇！”

哇個屁啊，再哇我就打電話給NASA，讓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人把你抓走研究！柳德華在心裏咬牙切齒地暗自罵他，面上卻適時地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叔叔，你也不忍心你這麼英俊帥氣的侄子羊入虎口對吧。你就幫幫我吧，我遇到這種事情叔叔你也得負起責任不是么，所以叔叔你就......”

沒等柳德華說完，鬼怪金信就用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表情微微笑着就打斷了他的話，“不行！不要！滾開！”

柳德華呆住了。柳德華為了報復，當即決定要把鬼怪叔叔的房子掛到不動產中介那邊作為全稅房租掉。

把鬼怪叔叔的房子全稅租出去后柳德華當即得到了一筆數字可觀的財富。他興沖沖地給自己換了一輛價格高昂的瑪莎拉蒂跑車，而後開着車哼着歌去買喜歡的三明治吃。或許是陽光太燦爛，抑或是心情太飛揚就容易遇到一些不想遇到的事情，柳德華從服務員手裏剛接過做好的三明治，結果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後的莫名其妙成為他交往對象的男人。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周始有些好笑地看着因為突然看到他而表情空白的柳德華，輕聲問道，“這幾天我給你發信息你不回我，給你打電話也打不通，德華，你是不是把我的聯繫方式給拉黑了啊？”

“啊，啊，那個，”柳德華想要裝傻，卻一時間找不出完美的借口，當下支支吾吾道，“我就是不怎麼用手機，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有拉黑你。”

周始點了點頭，也不拆穿他，“那以後我給你發信息你可以回復我嗎？”

柳德華鬆了口氣，立刻保證道，“我看見了肯定立刻就會回復你的。”

周始聞言輕笑了一下，故意道，“我還以為你後悔了呢。還好沒後悔，看來是我瞎擔心了啊。”

柳德華有口難言，恨不得當場時光倒流回到那個丟臉的夜晚把那個聽到表白就大聲說“好啊”的自己給活活掐死。但他不能。於是他只好在吃完三明治后就去奔赴一場他想都沒想過的約會，並且還笑容滿面地讓對方坐在了他新提到手還不到兩個小時的瑪莎拉蒂的副駕駛位上。

車子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來到位於冠岳區落星岱路的據說下個月才會開館的天文館。柳德華有些好奇，“我們為什麼要來這個還沒開館的天文館啊？這也進不去啊。”

周始道，“就是因為還沒有開館才和你一起來的，開館后再來的話，這裏人會有很多的。”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兩張這座天文館的特別准許進入證，並將其中一張塞到柳德華的手中。“好了，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

天象廳里已經安裝好了特別購置的日本五藤天象儀GSS-II，這個天象儀利用了十二張恆星原版，在直徑接近三十米的球幕穹頂上投影的恆星總數多達1.4億顆，人一推門走進去就能看到穹頂上清晰映出的星座和恆星的運行軌跡。周始找了兩個最中間的位置帶着柳德華躺上去，而後和他一起體驗利用球幕、多維技術展示的虛假又真實的來自遙遠太空的美麗。

星辰永恆散射着光輝，普照了眼睛和夜空。天旋地轉，宇宙流動，黑暗在劇烈地焚燒着星辰，流星滑落的時候廣袤神秘的星群中彷彿有寂靜的生死在涌動。一切是那麼的至幻至美，置身於其中，周始恍然覺得一個人類渺小得甚至比不上一隻螞蟻。

躺在他身側的柳德華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幕布上不停滑落的流星，神情冷峻而肅穆。

周始跟着坐了起來，輕聲詢問他，“怎麼了？”

在柳德華回眸看向他的那一刻，周始不知怎的竟突然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覺得他此刻好像只是個正被“造物者”凝視住的渺小個體。不過短短一瞬，他彷彿看到對方黑如曜石的眼睛正與宇宙的運行保持着某種契合的規律，星星在他的眼瞳中捲起粒子漩渦，生與死彷彿也在瞬間有了交集。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看星星啊？”

凝固又寂靜的時刻在柳德華開口的那一瞬間被打破。周始輕輕舒了口氣，他看着對方那雙充滿疑惑的清澈眼睛道，“你小時候不是很想來天文館么。那時候你說你爺爺總是很忙，沒有時間陪你去天文館找你變成星星的爸爸媽媽，星星太多了，你怕你一個人認不出來。你曾經拜託過我和你一起去天文館的，還專門給我看了你爸爸媽媽的照片，我答應了，可你卻突然搬家轉學了。雖然遲了差不多快二十年，但......”

“行了，不要說了，我知道了。”柳德華仰頭將眼眶裏欲落未落的眼淚逼回去，嗓音變得瓮聲瓮氣的，“我都忘記了，你怎麼還記得啊？再說了，我現在也不相信那種專門拿來騙小孩的話了。什麼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啊，都是假的，人死了就消失了，沒有了，哪有那麼浪漫。”

周始想了想，道，“這種浪漫的說法其實也不能完全說是騙人。根據質量守恆定律，人類在死亡之後，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會繼續以某一種形式存在於世界上，準確來說就是身體會分解成簡單的分子和原子。而這些分子或是原子則有很大的可能會擴散到大氣層外面。”說到這裏他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繁麗星群，接著說道，“之後呢，它們就會遇到星星，融入星星，然後成為星星。說不定到了夏天夜裏可以通過眼睛直接看到的星星變多的時候，你一抬頭就能看到攜帶着屬於你爸爸媽媽的分子的星星了。”

柳德華悶悶地說，“這麼說來，那些死去的人只是去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但他們還是能夠看到我照耀我？不要，這樣感覺好孤獨啊。再說了，你說的是死去的身體，而不是靈魂，現實是他們的靈魂說不定早就被陰間使者送走投胎轉生了，才不會記得我。”

周始聞言愣了一下，“德華，現實是世界裏是沒有陰間使者存在的。”

“你不相信有陰間使者的存在？你覺得我在說謊？！”柳德華頓時將悲傷難過的情緒拋到一邊，“崔成詩，我告訴你，那是你孤陋寡聞，這個世界上不僅有陰間使者的存在，而且還有鬼怪的存在！”

周始沉默着沒有接話。

柳德華忍不住冷哼一聲，“跟我走，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證明給你看！正好趁我叔叔他還沒有出國，你到時候可不要被嚇一跳！”說完他直接攥住周始的手腕，拉着人大步流星地往剛才停在天文館前面的瑪莎拉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