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為什麼就是做不到呢？”

眼前人在說話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很輕，沒有責怪的意思，可是眼中透露出的濃重疲憊感還是讓周始在識別的時候明白自己讓對方失望了。周始立刻做出一個正常人類應該做出的反應，歉聲道，“博士，對不起，是我讓你失望了。”

周創聞言輕輕嘆了口氣，“我也應該向你說聲抱歉。不過不是你讓我失望，是我自己讓我自己失望了。你是我創造出來的，實際上可以說是因為我自身才能有限所以才限制了你的發展。”他細細打量起眼前擁有完全仿真人類外表彷彿與真人毫無二致的周始，半晌才道，“是我多想了。你沒有靈魂，沒有感情，只會按照程序進行反應，再怎麼像你也不是人類。”

周始的中樞處理器讓他分析出他的創造者周創可能要準備放棄他了。他知道對方一直想要研發出擁有人類感情的機械人，但是他在剛才的測試中沒有做到。

他不想讓他的創造者失望，於是問出了他的困惑，“我會疼，會癢，會笑，甚至會哭，你已經賦予了我與人類非常接近的感官感受，現在就算是把我放進正常人類的社會中生活也不會有人認為我是機械人的。”說完他看向周創的眼睛，用一種哀傷的祈求語氣向對方說道，“博士，你不要拋棄我，以後我會很努力地往你所期待的方向發展進化的。你看，我甚至還有害怕被拋棄的情緒。”

“......你確實已經很趨近我的夢想了，我甚至刪除了你的編號給你賦予了人類的名字。但是，”周創說著突然伸手一巴掌扇向了周始的臉。他看着對方的頭因為他的動作偏向一邊，仿真皮膚的臉孔此刻也像個真正的人類被打了一樣慢慢變紅，輕聲問道，“我這麼做，傷害了你對我的感情了嗎？”

周始聞言輕輕地搖了搖頭，如實說道，“沒有。博士，你只是打了我的臉，並沒有傷害我的感情。”

聽完周始的話，周創伸手使勁扯了一把自己的頭髮而後將自己陷進了人體工學椅里。他強抑着幾近抓狂的情緒，語氣疲憊，“這就是問題所在。”

他隨手翻開桌面上攤開的新項目資料，快速掃了兩眼後有些煩躁地說道，“智能的實質就是能生產出一種新的能以人類智能相似的方式做出反應的智能機器，你沒有真的感情，只是接近和相似。而且你受限於機械人三大法則，實際上只不過是個外觀和人類一致的機器罷了。我輸入再多的資料都沒用，你永遠也不可能真的進化成為我想要的樣子。”

周始追問道，“機械人的情感為什麼就不是真的情感呢？博士你曾經和我說過，機械人與人類的真正區別就在於是否擁有愛和感性思維。我有愛，也有仿人類思維的程序，可為什麼我還是一直讓你失望呢？”

“因為那不是你的自主意識。”推門而入的助手蘇明倫代替了背對着周始的周創作出了回答，“博士理想中的真正的人工智能是可以感知和擁有人類所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小始，你不是，你只是在按照設定好的程序做出類人反應而已，你和我們人類是不一樣的。你並不懂得愛。”

周始反駁道，“我懂。”

蘇明倫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微微笑道，“你懂的只不過是程序賦予你懂的一種名叫‘愛’的東西。你不懂得真正的愛，‘愛’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如果你真的懂得愛的話，就應該也會懂得恨。”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去看了一眼周創的反應。見對方沒有出聲阻止他，蘇明倫便繼續說了下去，“但懂得恨的機械人是不被人類所需要的，甚至是害怕。這是一種桎梏，怨不得你。不過小始，即便是博士現在決定把你銷毀，你也不可能恨博士的對不對？”

這次周始沒有反駁。

看了周始的反應，蘇明倫面上的笑容跟着擴大了兩分，“不會銷毀你的，我在跟你開玩笑呢。安心，你是我和博士付諸數十年的努力才製造創作出來的作品，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雖然小始你不夠完美，但我們也不會真的把你銷毀的。”

聞言周創轉過頭看向蘇明倫，問，“明倫，你是不是有什麼好的想法？”

蘇明倫笑了一下，說道，“好的想法說不上，一般的想法倒是有一個。我覺得我們可以將小始的核心程序從這個軀殼裏抽離出來投入虛擬世界試試。”

蘇明倫的想法簡單來說就是將周始的核心程序抽離重置然後投入進虛擬世界。在虛擬世界裏周始會忘記自己本身是一段代碼的事，會認為自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從而自主模仿人類進行自主進化。但這只是一個在操作上可行的設想，並不能保證一定成功。而且如果真的一直無法進化成功，周始則會因為一次又一次進行的虛擬世界跳躍而逐漸消耗完自己的能量，從而成為一串廢棄的代碼，無法返回現實世界。

按照人類的說法，這是十死一生的事情。

但周始還是想要試一試。

在即將被投放進入虛擬世界的時候周始聽見創造了他的周創說，“忘記自己實際上是段代碼我不確定對你來說究竟是一件壞事還是好事，但我希望你能夠一直自由選擇，無論是給予愛還是感受愛。小始，選擇想要去愛和回饋你愛的對象很重要。去吧，希望我們還能有機會再次相見。”

周始通過傳感器感覺到了周創的擔憂，他想要回應，但是組構他的代碼突然陷進了電子旋渦。頃刻間他喪失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作者有話要說：魷魚遊戲這一單元指路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