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 127 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清晨的一抹光刺破雲層,揭開了城市忙碌的序幕。

中心醫院的某外科病房內,陸之衍翹着個還沒拆的石膏腿,靠在病床上嘴角掛笑,眼睛一刻也不眨地專註手機里的遊戲,說:“搞這麼大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得了什麼罕見的大病,現在終於起死回生了。”

“大陣仗?不是吧陸之衍,看來你在國外生活的那幾年都算是白過了。”電話里宋羽揚挑着眉,語氣很有幾分不屑,“怎麼跟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一樣。”

陸之衍仰頭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可不是,都說外國的月亮圓,其實就一般吧,還是祖國的大環境更好更適合我。”

“啊?你沒事扯月亮幹啥玩意?”宋羽揚這個二愣子沒聽出陸之衍的隱喻,把話題給繞了回去,“別擱這星星月亮的了,到時候爺爺我保證給你一大驚喜,就等着吧。”

“行啊,我很期待。”

宋羽揚進而得意道:“這個事我可策劃了很久,感動不?就為慶祝你出院。”

“感動。”陸之衍想也沒想張口就來,“已經開始哭了,嚶嚶嚶。”

宋羽揚樂道:“您這戲精程度要是進娛樂圈,最少得是個影帝。”

陸之衍想了想說:“不會是要給我介紹對象吧,那這個驚喜確實太大了,感謝感謝。”

“滾。”宋羽揚嘖了一聲,“想什麼美事呢,老子都還單着,上哪給你介紹去。”

陸之衍清了下嗓子:“實在不行咱倆其實可以湊……”

不等陸之衍說完,宋羽揚就提高了聲音打斷:“沒完了是吧!我一鐵直男和你湊鎚子,別瞎琢磨了,想掰彎我下輩子都輪不上號。”

“哦,好可惜。”陸之衍語調平平,嘴角的笑始終沒散。

“可惜個屁。”宋羽揚也沒把陸之衍的玩笑話真當回事,接著說,“不過沈默和寧堔應該不會參加。”

始終一臉雲淡風輕邊專心玩手機遊戲邊和宋羽揚磕牙打屁的人,聽了宋羽揚這句話后,神色閃了閃,笑容似乎也淡下去。

陸之衍退出遊戲,安靜片刻才不動聲色笑着說:“是嗎?”顯得不是很在乎這個,連原因都沒問。

宋羽揚神經粗得能比擬航空母艦,察覺不到陸之衍語氣和先前相比產生的微妙變化,接著說:“沒辦法,寧堔家出了點事,這回他來不了。”

“這樣,那確實沒辦法。”陸之衍頓了頓,依舊沒問原因。

很快的,耳機里安靜下來,宋羽揚半天沒吭聲。

陸之衍閉着眼睛靠在病床,正準備隨便說點什麼結束語掛斷電話,卻聽到宋羽揚悠悠地說道:“你還真不好奇啊?我話到嘴邊都準備說了,結果等半天你跟這一句也不問,存心想憋死我。”

“?”陸之衍感到莫名其妙,下一秒又理解過來,笑個不停,帶着幾分若有所指嘆氣道,“宋宋你不行啊,這種程度就堅持不住,以後和人處對象可怎麼辦。”

“拉倒吧,不想知道就算了。”聽完陸之衍內涵自己的嘲諷,宋羽揚淡淡道。

陸之衍低頭擺弄感受不到絲毫溫度的小拇指,終於問了一句:“寧堔他出什麼事了?”

沈默說他和寧堔不參加時,宋羽揚就提前問過沈默能不能把寧堔的情況告訴陸之衍,畢竟平時五個人幹啥都湊一塊兒,這會突然有倆人沒個原由說不來就不來,他怕陸之衍心裏有疙瘩。

沈默對此很無所謂,讓宋羽揚如實說,反正遲早也會知道,再者又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秘密,藏着掖着反倒把問題搞複雜了。

聽完宋羽揚的解釋,陸之衍停了停,說:“那還真是糟糕,”

“是啊,所以你自己有點數,回學校見着寧堔,避開點這個話題,免得他聽了難受。”宋羽揚似乎是準備出門,耳機里傳出穿鞋和玄關開電子門鎖的聲音。

陸之衍簡短地答應着:“我知道了。”

宋羽揚那邊急忙說:“成,先這樣啊,等你出院那天我再去醫院給你接風洗塵。”

“先別掛。”陸之衍一隻手抵在唇邊,低眸若有所思問,“寧堔他現在是不是處境挺困難的?”

宋羽揚疑惑地問:“處境困難,什麼意思?”

陸之衍頭回覺得宋羽揚腦子裏確實少點東西,當即靜了幾秒,然後才耐着性子分析:“意思就是寧堔他以後怎麼辦,照你剛才說的,不相當於沒人管他了,車禍后的住院和療養這些都得花不少錢,他家條件怎麼樣?”

“寧堔家條件?”宋羽揚似乎愣了下,恍然大悟地琢磨起來。

平時他們這些人從來不用為錢發愁,買件衣服幾千上萬都是閉眼隨便挑,也沒體會過手頭拮据的生活,更加理解不了普通家庭的人都是怎麼過日子。

出生就在羅馬的人,自然很難想像那些為了生活苦苦掙扎的社會底層。

“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之前都沒注意這個,”宋羽揚回想起寧堔平時除了校服,要麼穿些幾年前老款看着有些舊的衣服鞋子,在學校食堂每回打飯也是挑便宜的買,猶豫着說,“他家可能是有點困難吧。”

“困難?”陸之衍聽到宋羽揚這麼說后,不知怎麼就笑起來,“好我知道了。”

“我去,你又知道啥了?”面對陸之衍突然愉悅起來的音調,宋羽揚顯得更加困惑。

“沒,我是想這也算個機會,朋友遇到困難,能幫就幫一下。”陸之衍說得很誠懇,絲毫聽不出話里有什麼毛病。

“嗐我以為你要表達什麼感想呢,不是還有沈默嗎,有他在輪不到咱們去幫。”宋羽揚想也沒想地說,“別說就這點事了,問題再嚴重沈默他也能輕鬆解決,這個你不用費心了,歇着吧。”

陸之衍笑意更深,懶洋洋拖着語調:“哦,沈默?”

宋羽揚:“啊,寧堔的事讓沈默去操心就行,咱們往上湊純添亂,再說沈默估計都不樂意別人插手寧堔的事。”

“為什麼?”陸之衍繼續漫不經心隨口問。

不知道是不是陸之衍從頭到尾實在淡然過了頭,沒有半分像是想打聽別人私隱的興奮或者急切在其中,非常容易讓人一個不小心卸下防備,順着他話往下接。

宋羽揚全身上下拼不出個完整的心眼子,果然腦子一抽,脫口而出:“這還用問為什麼?他倆都談這麼久……”

突然間,宋羽揚像是找回了殘存不多的智商,向來沒把門的嘴,竟然神乎其神在關鍵時刻截斷了話頭。

“嗯?談什麼?嘖,話說一半很沒勁啊,繼續。”陸之衍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笑了一聲悠悠然替宋羽揚回答,“你不會想說在談戀愛吧?”

宋羽揚:“……”

他好像不知不覺就被陸之衍往溝裏帶了。

“我靠,想啥呢,他倆都是男的怎麼可能談那什麼,惡不噁心啊!”宋羽揚一心虛就開始胡言亂語喊出聲,想靠大嗓門掩蓋內心的慌張。

“噁心”兩個字讓陸之衍眯了眯眼,目光一瞬間像是染了層陰霾,但很快褪去恢復如常。

宋羽揚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嘆着氣改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剛才着急所以說話沒過腦子,不是真覺得同性戀噁心,就那啥……”

陸之衍也不繼續為難宋羽揚,低聲笑着說:“隨便開個玩笑,你別當真,我知道他倆沒什麼。”

護士進來的時候,陸之衍已經接完電話,正坐在病床前看一本純英文版的外國名著。

“下周就能出院了,恭喜你呀。”護士簡單地查看了下陸之衍平放在病床上的腿,笑呵呵說。

其實像陸之衍這種不是太嚴重的骨折,住院個兩三天就能直接回家養着,定期到醫院複查一次,等骨折部位癒合后再拆除固定的夾板。但考慮到住院通過專業的治療觀察,恢復得能快一點,陸之衍乾脆就這麼住了快一個月。

一個月時間裏,陸之衍配合醫生的建議進行術后復健,做一些簡單肌肉和關節部位的功能練習,除了加速血液循環防止肌肉萎縮僵硬,主要也是為了促進骨折癒合。堅持下來意外地產生了成效,很快陸之衍不用人攙扶也能正常下地行走,偶爾還能在醫護人員的陪同下出病房散個十分鐘步。

那天宋羽揚照例來探病,見着這麼快就能站起來四處走動的陸之衍還被嚇了一跳,非常佩服陸之衍這種可怕的自律精神,畢竟一般人確實很難堅持住。

和護士聊了幾句,很快又到了術后關節練習時間,護士離開前突然轉頭,很是好奇地問:“陸之衍你天天看的書名兒是什麼啊?好看嗎?”

陸之衍抬眼看向護士,身後是陰了幾天終於轉晴的好天氣,少年逆着光臉藏在陰影中,語調如同溫水般平和回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劇情談不上特別精彩,但我個人挺喜歡的。”

護士被陸之衍溫和的聲音打動,笑着說:“那應該還不錯,我有空也去書店讀讀看這本書好了。”

陸之衍卻對護士的熱情勁不再有回應,垂着目光繼續翻動着手裏的書頁。

輪班的空檔里,先前和陸之衍聊天的護士坐在值班室,拿出手機搜索卡拉馬佐夫兄弟,出來的詞條第一頁就是關於這本書的介紹:

《卡拉馬佐夫兄弟》是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創作的長篇小說,講述老卡拉馬佐夫對三個兒子不聞不問甚至還有虐待的行為,因此兒子們紛紛對父親怨恨極深起了謀殺的心思,該文改編自一樁真實的弒父案。

護士看完后,回想起陸之衍提到這本書時語調里近乎冷漠的淡然,莫名覺得指尖有些僵硬,

一周緊張的複習過後,終於到了期中考這天,考試安排仍是按照前一次月考的總分成績分考場。寧堔因為月考排名掉出一百名開外,和年級第一名的沈默分在了不同的教室。

考試兩天不用上早自習,寧堔在宿舍賴到早自習鈴敲響才睜眼,其實沒響鈴之前他差不多已經醒了,但無端端就是不想起床,至於為什麼寧堔暫時想不出原因。

或許是因為不用上早自習,起再早也是直接去考場等着,持續到上午的考試結束前,暫時都見不到沈默。

還不如多睡會。

三個舍友都去食堂吃打早飯吃了,空無一人的宿舍里,寧堔踩着梯子下去后,站在自己床位前伸長胳膊,從床邊的枕頭旁摸出眼鏡戴。

誰知剛戴上,寧堔就感覺視野似乎不太對勁,摘掉眼鏡一看,原來眼鏡腿兒有點歪。

應該是晚上睡覺翻身時不小心壓着了,寧堔皺起眉,比對着徒手將另一邊給稍稍掰正,又重新戴上感受了會兒。

視野恢復,湊合湊合還可以堅持戴一段時間,至少能湊合到高考畢業那天。

看來以後得把眼鏡放得離枕頭遠點了,寧堔心裏想着。現在一分錢得撇成兩分花,拿出大幾百配副眼鏡對他來說,都排在了奢侈行列,自然是能省則省。

去考場的路上,寧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本身戴的就是個沒度數的平光鏡,大不了不戴就行了,完全不影響看東西的清晰度,何必費勁思考換眼鏡的事。

但是戴習慣了又覺得不戴很彆扭,寧堔在心底嘆了口氣,習慣這東西,果然會影響一個人的正常思維。

光顧着瞎琢磨,寧堔沒注意前頭有台階,腳步一踉蹌,差點撞上了人。

“對不起”三個字剛到嘴邊,寧堔聽到對方聲音驚訝地喊了句:“寧堔?!”

寧堔扶了扶鏡框,朝對方看過去,見是自己班上的女班長姚樂,正捧着個考試用的筆袋,目不轉睛瞪圓了眼望着自己。

“有沒有碰着你?”如果不是出來前在宿舍洗手間照過鏡子,寧堔幾乎要懷疑是不是他臉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否則怎麼會被小姑娘這麼直愣愣盯着。

在寧堔近距離的注視下,姚樂想起什麼似的臉上開始發燙,忙擺手:“沒有沒有,那什麼,早……早上好啊。”

“早上好。”寧堔說著指了指樓梯口,“快到考試時間,沒什麼事我先去教室了。”

姚樂眼睛一眨,從死盯着寧堔鏡框后那張臉的愣神中清醒,忙點頭:“啊,好的好的。”

寧堔笑笑,繞過矮他一個頭的姚樂,側眸往高二教學樓梯溜達着上去。

身後的姚樂始終望着寧堔離開的方向,腦子裏胡思亂想着:其實只要離近了仔細看,寧堔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啊,眼角好像還有顆隱隱被擋掉的痣。

剩不到十五分鐘就開考,寧堔這個考場的學生基本全員到齊,除了有幾個女生在激動地討論着什麼,教室里還算安靜,大多數學生要麼吃着早點要麼抓緊時間看書複習。

寧堔進了教室,先是在講台黑板旁貼的座次表找了下自己的名字,確認好考號及座位后,面對一眾學生走向某組後排倒數第二個座位。

“同學,那是你的座位嗎?”

寧堔將兜里揣着的筆放在課桌上,前排有個女生很大聲地沖他問道,是別班的,寧堔不認識。

聽對方這麼一問,寧堔低頭掃了眼課桌右上角貼的考號,確實是他的考號沒錯,於是不明就裏沖女生點了下頭:“是。”

“哇原來是他啊。”圍在一起聊天的幾個女生小聲樂着。

朝寧堔搭話的女士又說:“剛才沈默一直坐在你那兒,好像還留了東西在桌洞裏,應該是給你帶的早餐。”

女生話一出口,不光教室里的女生,前後左右好些男生也轉過頭朝寧堔看着。

有別班的學生認出寧堔,說了一句:“他不就是和沈默運動會表演合奏拉小提琴然後拿了一等獎的那個?”

“對對對我記得,小提琴演奏得特別好。”

面對考場教室里的視線和議論,寧堔顯得很不當回事,背靠着椅子低頭摸向桌肚,拿出個精緻的包裝袋。打開一看,裏面裝着一盒甜牛奶以及用料非常豐盛裹着海苔的三角飯糰。

明明是入冬的季節,牛奶和飯糰還是溫溫的,沒有完全冷掉,想着沈默大早上特意跑來自己考場送早餐,寧堔眼底不動聲色浮起笑意。

離開考還有點時間,周圍說話的聲音小了不少,寧堔嘴裏嚼着飯糰,邊拆開牛奶上的吸管,剛想戳進去拿着喝,卻發現牛奶盒上似乎有字。

不光有字,還有誰在上面畫了個小人兒。

小人兒畫得非常隨意,五官僅僅是兩個半圓形眼睛加一道橫線湊成的嘴巴,簡單幾筆很傳神地表現了那種面無表情的感覺,完全是沈默的翻版。小人的衣服上還寫了個“默”字,旁附帶一句話——記得吃早餐。

幾個字寫得毫不拖泥帶水非常漂亮,看就知道是沈默留的。

寧堔一口飯糰沒咽下去,差點就倒進氣管被嗆住,於是趕忙喝了口牛奶,才忍着沒咳嗽。

一瞬間,寧堔被牛奶盒上的“沈默卡通小人”震驚到,怎麼也沒想到平時高冷得跟什麼似的人,竟然還有這麼反差萌的一面。

以至於第一次考試的鈴聲響了好幾聲,寧堔沒忍住又從桌子裏掏出只喝了一半牛奶,盯着牛奶外包裝上的沈默小人邊看邊笑。

趁監考老師還沒進教室,寧堔拿起筆低頭慢慢照着畫了另外一個小人,還在小人臉上特意多加了個眼鏡框,畫完后重新將牛奶盒小心放回桌肚。

試卷很快從前排傳下,寧堔發自內心憋不住感嘆,真幼稚啊。

但想想又覺得,喜歡一個人不就是這樣嗎,再幼稚且沒意義的事,只要和對方有關,都會忍不住想去嘗試着做。

上午的考試很快結束,寧堔交完試卷就見到被路過學生使勁盯着的沈默,正嘴角帶笑胳膊靠在走廊欄杆上,神情略帶懶洋洋望向自己,看着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寧堔手裏拿着完全冷掉的牛奶,低頭喝了一口,走過去說:“沒想到你還會畫畫。”

“還行吧,那種程度誰都能畫。”停了停,沈默又說,“我以為你大概不會注意到。”

“只要不瞎都會看到。”寧堔翻轉牛奶盒,仔細看了看,“不過我畫的沒你好就是了。”

考試期間,為了防止作弊,午間休息的兩個小時都不讓學生在考場教室里逗留。陸續交完試卷出來的學生,都紛紛往食堂或者宿捨去了。

因為有宋羽揚和邢舟提前去食堂排隊佔位置,寧堔和沈默也不着急走,很快走廊外只剩他們倆還站着沒動。

沈默垂眼一看,發現自己畫的小人旁多了一個相同的戴眼鏡小人,眼神光慢慢亮了一下,順手掏出手機拍了下來。

“挺像的。”沈默盯着看了會,笑着說,“感覺真的就是我和你一樣。”

寧堔咳了一聲,說:“拍完了還給我吧。”

“嗯?”沈默看過去,“你這是要收藏起來?”

寧堔:“不是,我也想拍一張,手機放宿舍了,想拿回宿舍拍完再扔。”

沈默將牛奶盒遞給寧堔:“我把我剛才拍的發給你就行,用不着另外拍。”

“不一樣。”寧堔接過後說,“自己拍的才有意義。”

兩個人邊往樓下走,沈默說:“你要是覺得喜歡,我以後沒事多畫點在紙上給你看着玩。”

寧堔想也沒想點頭說:“可以。”語氣里飽含期待。

“嘖,幼稚。”沈默偏開頭慢慢笑起來。

寧堔馬上斜眼看過去,笑道:“怎麼不說畫這個的人比較幼稚。”

結果倆人邊笑邊因為誰更幼稚鬥了一路的嘴,到最後也沒分出勝負,整個就跟低齡的小學生吵架一樣,簡直不像他們這種考出年級第一第二學霸能幹出的事。

期中兩天的考試很快結束,轉眼到了雙休。才考完期中聯考,班裏的老師沒像上次那樣佈置一堆寫不完的作業,寧堔稍微能得空干點別的事。

比如說處理葉秋夢保險受益的問題。

周六上午寧堔去醫院前,給葉秋夢公司的法務江煙提前打了個電話,對方剛接起電話不到一秒,寧堔就開門見山地說:“江叔叔,我考慮過了,關於葉阿姨以我為受益人買的那些保險,所有原本屬於我應得的受益金,我都自願全部用在葉阿姨的後續治療費用里,除此之外,我一分不要。”

自從葉秋夢出車禍,江律師為了車禍后的諸多事宜,以及葉秋夢公司破產手續的各項收尾,忙得像個人型陀螺昏頭轉向找不着北,可以說是非常盡職盡責。

直到接到寧堔這個電話后,江律師如同被突然打了一針清醒劑,頓時活過來,腦子轉得飛快:“寧堔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到這種時候,江煙依舊還想着繼續隱瞞寧堔關於葉秋夢公司破產的事實。

寧堔並不想和一個成年男人兜圈子似的你來我往互相試探,話說得依舊很直接:“大體能猜到,所以希望您把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說清楚,葉阿姨的公司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江煙默然片刻,最後嘆了口氣,思慮再三終於將全部真相轉告給了寧堔,末了又說:“葉總沒出事前叮囑過我們,不能讓你知道這些事,怕影響你接下來的高考。”

原本寧堔還帶有一些僥倖心理,覺得事情應該不至於就真糟到了那份上,結果真正從他人嘴裏聽完后,才發現事實遠比他想像的還要難以接受,直砸得他措手不及。

葉秋夢公司屬於完完全全破產,並且欠下了巨額債款,即便葉秋夢此時已經成了個不能說話不能行動的植物人,也得在不影響治療的情況下依法還清債務。

寧堔忍着沒讓心底的情緒爆發出來,深吸了幾口氣,重新對着電話平靜說道:“保險賠付金轉讓這些流程儘快辦理吧,我現在能替葉阿姨做的,只剩這點了。”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一般像你這個年紀的人遇到這種事,都會比較難接受。”江煙忙安慰寧堔道。

寧堔沒說話。

江煙想了想又說:“這個事不能只有你和我去做,等會我聯繫葉總的弟弟,他這個近親屬也得在場。”

“您看着安排。”

掛斷電話后,寧堔臉色有些蒼白地回到房間躺了大半會,直到在心理和精神上徹底接受眼下所面臨事實后,才重新換了套衣服,從抽屜最裏層拿出手頭僅剩的那張銀行卡塞進褲兜。

江煙不愧是知名政法大學出身的律師,辦事效率很高,訂了離葉秋夢醫院很近的一家餐廳位置,約葉成下午過去談保險賠償金的事。

其實江煙非要叫上葉成的原因,寧堔大概都能猜到,一方面是葉成以前的那些所作所為,對寧堔表現過的惡意不能光用混蛋來形容,江煙想藉此讓葉成看看自己曾經到底有多不是個東西,能夠產生點愧疚之心。另一方面,寧堔如果放棄保險賠付的金額,那麼剩餘的第一順位受益人也只剩下葉成這個親哥了。

所以葉成不能不在場。

直到寧堔走進餐廳包廂,看到了面前擺放着一台上午筆記本電腦的江煙,和臉色看着不像之前那麼憔悴的葉成。

葉成見了寧堔,表情繃著,似乎仍處在某種不可置信當中,看寧堔的眼神不能光用複雜來形容了,總之說不出半句話。

一切流程差不多梳理完且確認沒問題后,寧堔才從褲兜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銀行卡,放在餐桌桌面,慢慢推到葉成面前。

“這張卡是以前葉阿姨給我辦的,卡里還剩十幾萬,我知道這點錢解決不了什麼,但總比沒有好,你留着支付葉阿姨往後的住院費。”寧堔面朝著眼前的兩個成年男人,最後目光不輕不重落在葉成臉上,“密碼是她的生日。”

江煙嘆了口氣,轉過頭繼續整理簽過字的文件。

葉成則是整個人彷彿被凍住,眼皮猝不及防猛地一跳,有些局促地接過那張銀行卡。與此同時,江煙準備起身告辭。

臨走時,江煙目光在兩個人身上來回晃了一圈,最後又嘆了口氣才離開。

而葉成全程始終僵着表情沒太多變化,也不知道在心裏琢磨什麼,直到寧堔準備站起身,男人才語氣不怎麼自然叫住他:“那什麼,你身上還有錢嗎?夠不夠生活?”

自從被葉秋夢帶回家到現在幾年過去,寧堔還是頭一次聽到葉成用正常人類的語氣,更別提對他說出這種關心的話,頗有種倆人即將冰釋前嫌的預兆。

當然,很多事情不是說翻篇就能輕易翻篇的。

寧堔背靠着椅子,看向葉成,語調依舊很淡:“這個不用你擔心,我不至於讓自己餓死。”

葉成點點頭,可能不怎麼習慣和寧堔這麼相對來說還挺和諧的對話,清了清嗓子遞出一張名片:“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打給我,不想打的話加微信文字溝通也行。”

寧堔目光一垂,接過葉成手裏的名片,沒認真看直接揣回兜里,站起來準備離開。

“寧堔。”沒想到葉成再次叫住他,並且罕見地叫了寧堔名字。

寧堔輕輕磨了下牙,面對男人有些婆婆媽媽的墨跡舉止,耐着性子重新坐下:“還有什麼事?”

“不是,我就是想說。”葉成捏着手裏的銀行卡,輕輕在餐桌邊緣點了點,語無倫次慢慢道,“以前我對你說的那些……不太好的話,你……總之我現在向你道個歉,是我這個當長輩的做得不對,你別太往心裏去。”

寧堔神色微動:“……”

寧堔走出餐廳時,站在車來車往的繁華大街上,回想起葉成和他道歉時略帶小心翼翼的表情,莫名有種事情塵埃落定的悵然。

這種悵然化作不知名情緒,讓寧堔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干點什麼,直到兜里的手機傳出震動。

拿出來一看,屏幕上顯示着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摁下接聽不等對方開口,寧堔說:“你在哪,突然特別想見你。”

“發個定位,我現在坐車過去。”手機那頭傳出沈默好聽帶着笑的聲音,“我也是,特別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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